入夜,城頭上士兵向東南角拋棄屍體,這一奇怪的舉動立刻被戰場上的宋軍斥候發現,宋軍斥候不解其意,但還是及時回軍營彙報。
中軍大帳內,幾名重要的將領正在商議明日作戰計劃,大將李慕清提出了火攻的想法,把普通弩箭換成火油箭,從四面八方向城內射箭,引發全城大火。
但折彥質並不是很贊成這個方案,主要是府谷縣內的房舍主要以泥土和石頭爲主,木製房子很少,這樣只是白白浪費火藥箭。
正討論時,有士兵在大帳門口報告,“啓稟折都統,斥候來報,城頭上敵軍向下拋了幾百具屍體,不知何故?在縣城東南方向。”
衆人一怔,這是什麼意思?折彥質問道:“斥候有沒有去查看?”
“斥候說,害怕敵軍有詐,不敢上前。”
張曉捋須道:“確實有這個可能性,敵軍士兵假裝成屍體,待我們斥候去查看時,一舉擒獲,抓進城去拷問情報,敵軍很可能是想知道我們後勤以及糧食情況。”
張曉說得有道理,折彥質立刻令道:“讓斥候不可靠近,等天亮後再說!”
報信士兵出去了,但他剛出去不久,又跑回來道:“啓稟折都督,斥候說又發生了情況!”
“又發生了什麼情況?”
“城東門開啓,從裡面城內出來幾百人,步履蹣跚,互相攙扶着,看身影像是生病的老人。”
衆人面面相覷,這又是什麼情況?難道老人只是掩護,敵軍主力在後面,準備偷襲宋軍大營?想想也不可能啊!
這時,坐在角落裡一直沒有說話的邵隆忽然道:“有可能是疫病!”
“什麼?”衆人一起向他望來。
邵隆不慌不忙道:“剛纔說到扔屍體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會不會是一些把有病的人假裝成中箭陣亡的士兵扔下城,等我們士兵去處理時被感染,現在又出現很多有病的老人,這些老人如果都感染了疫病,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衆人都驚出一身冷汗,前兩天他們還在說,把十幾萬百姓和上百萬牲畜都擠入一個小縣城內,很容易發生疫病,難道真的出事了。
折彥質當即立斷道:“傳令五千騎兵出動,用長矛頂住他們,不准他們靠近大營。”
緊接着折彥質又下令,今晚在外面當值的斥候都不準回營,直接去傷兵營清洗換衣。
形勢危急,牛皋親自率領五千騎兵疾速奔出大營,在距離大營兩裡處攔住了幾百名生病老人。
騎兵舉起寒光閃閃的長矛,厲聲大喝道:“不準靠近,否則格殺勿論!”
一名會說漢語的党項老人走近一點,大喊道:“我們都染了重病,城內無藥醫治,救救我們!”
“你們染了什麼病?”
“腹瀉,嘔吐,渾身發熱,七八天就會死掉。”
牛皋頭腦‘嗡!’的一聲,這就是瘟疫啊!對方使的毒計,幸虧被邵隆想到了,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你們往東北方向走,那邊有一座空的安置營,我們軍醫會給你們吃藥治療。”
宋軍對西夏人有一套完整的處理辦法,而且十分成功,殺絕令主要是消滅貴族和軍隊,不針對普通百姓,牧民打散後編爲羌戶,送到羌人部落安置,其他党項百姓則分散到各縣,相距都很遠,一個縣最多幾十戶,而且改了籍貫,要生存下去就得說漢語,改變生活習慣,最遲兩代人,他們都會融合進漢族了。
所以宋軍不會殺老弱婦孺,這些染病的老人還是會盡力救治,東北方向,距離宋軍大營數裡外,有一座收容安置大營,就是準備城破後收容普通党項百姓。
折彥質幾乎一夜未睡,突來的疫情讓他不敢有半點大意,主要是排查,所有靠近過城池的斥候都要集中起來隔離,同時又派人去附近州縣調集醫師,發佈通告,嚴加盤查,並告之所有百姓,不能接觸党項人,發現党項人後要立刻通知官府。
另外,折彥質還知道,在府州西南部的虎踞山盛產石灰,距離府谷縣約四十里,折彥質立刻派出三千士兵前往虎踞山大量開採石灰。
到了五更時分,一個個消息從各處傳來,所有斥候都正常,沒有被感染,但還需要再觀察幾日。
四百多名老人幾乎都被感染了疫病,十幾名最嚴重的老人到軍營不久就死掉了,軍醫確診是瘟疫。
大帳內,折彥質對牛皋道:“我們還得想辦法把東南角的幾百具屍體處理掉,否則會有隱患,風把那些髒東西吹到我們大營來。”
牛皋毫不猶豫道:“用火就行了,派人帶火油皮囊過去焚燒,用布把口鼻捂好,回來後把所有衣服都燒掉,一般不會被感染。”
“我就怕城頭上的士兵會射箭!”
牛皋笑了起來,“保證不會,他們巴不得我們的士兵被感染後回來傳病,這一點我很堅信。”
折彥質點點頭,“我馬上安排人,就不知道城內的疫情如何了?”
“據那些老人說,纔剛剛開始幾天,主要是西北角發病,那邊都是老人聚居地,党項軍用營柵把它隔絕起來,但他們地下水是相通的,根本隔絕不了。”
折彥質眉頭一皺,“這樣說起來,我們這邊喝水也要當心了!”
“這個我也想到了,我們去府谷河上游取水,然後水必須燒開,就不會有問題了。”
折彥質隨即派出百名士兵前去燒屍,他們渾身包裹嚴密,口鼻也用厚厚的布封住,帶着火油袋去了城池東南角,此時,天還沒有亮,城頭上的士兵發現了他們,但沒有放箭,任由他們處理屍體,巴不得他們全部都被感染。
宋軍噴射火油,烈火熊熊燃燒起來,幾百具染疫屍體都被烈火吞沒了。
既然城內爆發了瘟疫,宋軍更加不急於攻城,原本的弓箭戰也取消了,全軍用石灰消毒,主要是茅廁以及道路上都鋪滿了石灰,整個軍營內瀰漫着一股生石灰的濃烈氣味。
京兆城,關中各地的秋麥已經收割入庫,各種農田水利又開始忙碌起來。
由於天氣轉涼,陳慶一家又從棲鳳閣搬到了岸上的各個院子裡,書房裡,陳慶負手來回踱步,他剛剛接到折彥質派人送來的軍報,府谷縣居然爆發了瘟疫。
由於他們發現及時,阻止了瘟疫在軍中傳播,目前軍中沒有發現瘟疫,但防患於未然,折彥質要求儘快支援軍醫和藥物。
陳慶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親自去看一看。
這時,呂繡走進來,將一盞參茶放在桌上,“我聽巧雲說,夫君要去府州嗎?”
“還沒有完全決定,但去的可能性比較大。”
“夫君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也可以鼓舞一下前線將士的軍心士氣。”
呂繡不知道府谷爆發了瘟疫,如果她知道,肯定會勸說丈夫不要去,太危險了。
陳慶點點頭,“伱說得對,我需要視察前敵,鼓舞將士們的士氣。”
他又對呂繡笑道:“最多去一個半月,我會趕回來過新年。”
呂繡想了想道:“如果只是巡視,那把阿櫻也帶上,有她照顧夫君的起居,我也放心。”
陳慶欣然笑道:“好!這次就帶她府州,回來時走延州,可以順便看一看她的家鄉。”
陳慶最終決定去府州視察,他立刻命令軍部集結醫師和藥材。
兩天後,陳慶帶着五百名醫師以及兩萬騎兵,還有三萬頭滿載補給和藥材的駱駝,大軍離開京兆,浩浩蕩蕩向河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