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寨屬於秦安縣,位於秦州第二大河流瓦亭川的西岸,距離秦川縣約四十里,堡寨地形和周家堡有點相似,不過它並不是由幾座山丘組成,它就只有一座大山,高大雄渾,山上也開鑿出密密麻麻的窯洞,佔據了整座大山的東面和南面,足有上千戶人家住在山上。
定西寨最早是西軍修建的一座軍寨,駐紮了一千士兵以及他們的家眷,甚至還有一座由數十家店鋪組成的瓦子。
西軍已經放棄了這座軍寨,周圍幾個村的百姓爲了躲避金兵鐵蹄,紛紛搬到定西寨居住,結果來的百姓越來越多,最後聚居了上千戶人家,六七千人口。
和周家堡不同的是,定西寨並不是某一個家族來決定他們命運,而是由四個大家族組成了一個議事堂,每個家族派一名德高望重的長者坐鎮,形成了一個類似長老會的決策機構。
決定各種大小事務,調解百姓之間的矛盾,分配水源、糧食物資等等。
定西寨在瓦亭川西岸擁有兩萬餘畝的麥田,這些麥田養活了山上的居民,武裝力量是定西寨存在的根基,定西寨有一支八百人的護寨軍,而秦安縣只有一百餘弓手,根本不是定西寨的對手,所以就算定西寨從不納稅,從不服從秦安縣的管理,秦安縣拿他們也沒有辦法。
護兵數量、人口規模和影響力,使定西寨成爲秦州的第三大堡寨,僅次於周家堡和安遠寨。
但它也因此成爲陳慶眼中必須用刀劈開的節點,和周家堡用計取不同,陳慶對待定西堡決定用先禮後兵的方式。
這天下午,陳慶率領兩千騎兵抵達了定西寨,隊伍在定西寨對面紮下大營。
陳慶攜帶了一千頂行軍小帳,每座小帳只能容納兩個士兵睡覺,軍隊又在大營周圍挖了一條壕溝,爲了防止對方用火攻,陳慶又在大營附近部署了一百多名斥候,分成明哨和暗哨。
大營剛剛建成,便有士兵來報,“秦安縣知縣求見!”
秦安縣知縣叫做魏淵,同來的還有縣尉張曲。
陳慶請二人在自己的大帳坐下,陳慶的大帳是唯一的一頂正常大帳,也是全軍的指揮中心,當然不能用小帳篷。
和成紀縣不一樣,秦安縣沒有金兵進駐,所以縣官們都沒有逃跑,也把自己視爲大宋的官員,不承認自己是金國的官員。
“定西寨也只是四個家族可惡,是他們對抗官府,和百姓無關,懇請將軍攻寨對百姓手下留情!”
陳慶擺擺手笑道:“你們或許還不知道,周家堡已經被我拿下了,除了斬殺周家外,其餘一萬多百姓都疏散回了各自家園,我還給了他們錢糧和布匹,這次攻打定西寨也一樣,不會對百姓下手,而且所得的錢財我也會交給縣裡用來安置寨民,賑濟饑民。”
魏淵和張曲大喜,一起起身行禮,“感謝將軍的寬容!”
陳慶讓他們坐下,又問魏淵道:“秦安縣有組織縣民種地嗎?”
魏淵點點頭,“接到將軍的命令,卑職也組織了數千縣民在城外官田內種地,不過我們縣還好,一直是秦州的產糧大縣,似乎金兵也沒有意識到,分配給我們籌糧數額不大,只有官倉存糧的一半,我們趕緊把剩下的糧食藏匿起來,造成了糧倉已空的假象。”
“也就是說,秦安沒有出現百姓在城外挖野菜捉田鼠爲生的境況?”
“沒有出現,我們縣裡有糧食賑粥,不算很糟糕,聽說甘谷縣和雞川縣的情況不太好。”
陳慶點點頭,他下一步就是要去甘谷縣,陳慶看了一眼縣尉張曲,笑問道:“張縣尉能不能給我說說定西寨的情況?”
張曲連忙道:“卑職願爲將軍分憂!”
他想了想,緩緩道:“定西寨至少在仁宗時就有了,一直是軍寨,卑職年少時在定西寨住過五年,後來定西寨廢棄了,直到建炎二年被附近村民重新修整,開始有村民住進去,到現在爲止大概有一千戶出頭,人口接近七千人,目前被關、楊、羅、黃四個家族控制,主要是關家,他家是定西縣的著名商戶,寨丁的盔甲就是他家購置得來,所以關家在定西寨的話語權最大,他們家主叫做關平緒,目前是定西寨的寨主。”
“山上的水源怎麼解決?”陳慶又問道。
“山頂有泉水,他們引水流入寨中。”
陳慶笑了起來,“是不是我斷了水源,他們就得跪下了?”
張曲點點頭,“可以這樣說,但他們一定有存水,至少我少年時軍隊有規定,每家每戶都要存水,現在他們要求存多少我不知道。”
陳慶起身走到帳門前,望着山上的定西寨,他倒可以試一試切斷水源。
他又回頭對知縣魏淵道:“還有一件事,魏知縣要準備接收百姓,希望知縣儘快組織人手!”
........
一名騎兵飛奔靠近定西寨,舉起神臂弩一箭向山腰處的哨塔射去,箭上插一封信,騎兵調頭走遠了,片刻,從哨塔內出來一名士兵,拾起箭信便向山上奔去。
定西寨的寨主叫做關平緒,他家是商人,是定西縣有名的布商,做了幾十年布商,積累了大量財富,和所有商人一樣,他們家將這些財富都變成了土地。
靖康之變後,大量商人都帶着家人和財富往南方跑,關家的財富卻沉澱在土地上,跑不掉,他們索性帶着族人上了定西寨,又趁戰亂低價收購了大量兵甲。
關家的財力、武力和影響力,使他們在定西寨坐上了頭號交椅,其他幾個大家族楊家、羅家、黃家都只能成爲關家的小弟。
關平緒年約五十歲,雖然他已經是地主,但他骨子裡依舊保持着商人的精明和狡黠以及唯利是圖。
山下出現了兩千宋軍,這讓關平緒內心十分緊張,連忙請來幾個長老一起來議事。
此時,衆人尚不知道周家堡已經被蕩平,也不知道這支宋軍騎兵只是路過,還是從成紀縣過來。
“鵝角達可以貪般!”
年紀最大的楊晉有點口齒不清地先開口,他年近七十,嘴像個布口袋,一說話就漏風,但偏偏喜歡賣弄自己的見識。
關平緒知道他說的是‘我覺得可以談判’,但現在不是矯正發音的時候。
他手一揮,不準楊晉再說話,他對衆人道:“我簡單說幾點,第一,我們要知道對方的目的,他們爲什麼而來,想得到什麼;第二,如何保障我們的利益不受損失;第三,我的寨兵怎麼辦?第四,如果我們歸順,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
關平緒不愧是商人出身,思路非常清晰,他的意思用商業用語來解釋,就是一句話,“對方願意出多少錢?我可以賣什麼價?”
羅家代表羅濤點點頭,“寨主說得對,我們可以派人去和他們接觸,摸摸他們底,然後開始談判。”
“鵝槓槓九着貪般!”楊晉急了,談判是他先提出來的,怎麼變成羅家的意思。
沒人聽懂他說什麼,也不關心他說什麼,黃積古擔憂道:“我們談判的底氣是什麼?”
“軍隊!”
關平緒冷冷道:“我們的一千寨兵扼守高處,區區兩千人就想攻下定西寨?”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有士兵高聲道:“啓稟寨主,下面射上來一封信。”
“拿上來!”
士兵走進大堂,將一封信放在桌上,衆人一起湊上前,只見信皮上寫着:‘敕封秦州制置使、統制陳慶致定西寨關、楊、羅、黃。’
關平緒拾起信打開,抽出信件看了一遍,臉色變得十分憤怒。
三人一起問道:“信上寫什麼?”
關平緒冷冷哼了一聲道:“他限我們天黑之前下山投降,否則殺絕我們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