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見到天子趙構之時,偏巧趙構也在研究《京報》上刊登的這首詞,他臉上很難看,看得出他也所領悟。
秦檜等了一會兒,這才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秦相公來得正好,今天中午的報紙秦相公看了嗎?”
“微臣仔細看過了。”
“報上刊登的這首《臨江山》,相國認爲真是韓世忠寫的?”
秦檜點點頭,“這首詞確實是韓世忠前幾年所寫,微臣記得還嘲笑過這首詞,只是微臣有點奇怪,《京報》爲何刊登韓世忠的詞?”
趙構哼了一聲,“滿城都在誇讚韓世忠爲軍神,就差沒把他吹上天了,《京報》跟着捧捧他的臭腳有什麼奇怪?”
不等秦檜找到理由,趙構便給出了答案,而且他的理由更加充分,又合情合理。
“這首詞微臣當年讀到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但今天再仔細讀一讀,感覺就不一樣了。”
“哦?哪裡不一樣?”趙構感興趣地問道。
“這首詞應該是韓世忠內心的一個寫照,詞中有一句,微臣着實無法理解,就是‘勸君識取主人公’。”
“這句哪裡奇怪了?”
“陛下,若是微臣寫這一句,一定會寫:‘勸君不負主人公’,主人公是誰,當然是天子,臣子對待天子自然是不能辜負,但他用的是‘識取’二字,這裡面有選擇的意思,難道在韓世忠心中還有兩個主人公不成?”
“愛卿覺得他還指誰?”
趙構其實也讀出了這首詞歧義,所以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冷冷道:“難道他的另一個主人公是指陳慶不成?”
秦檜搖搖頭,“以韓世忠的資歷,他還看不上陳慶,微臣從未想過他會投效陳慶。”
趙構臉色稍稍和緩一點,“那是指什麼?”
“微臣覺得他是指自己。”
趙構眉頭一皺,“怎麼說?”
“陛下,當陳慶割據川陝,劉光世企圖割據荊湖南路,同樣擁有忠心於自己軍隊的韓世忠,陛下覺得他會一點想法都沒有?”
停一下,秦檜又再補一刀,“如果他完全忠誠於朝廷,那爲何正月初十突然出兵北上?事先根本沒有告之朝廷,也沒有通知徵北主帥朱勝非,甚至也沒有告訴陛下。”
趙構心中着實有點亂了,他呆坐半晌道:“愛卿去吧!朕要想一想。”
“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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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檜響鼓不需重錘,只要話點到位了,秦檜就達到了目的,韓世忠也是金國點名要除掉的人,僅次於陳慶和岳飛。
趙構負手走到窗前,目光凝視着北方,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傷感,他想起當年劉苗之亂,韓世忠率軍救駕,當時是多麼忠心耿耿,這纔過去十年,人心就變了。
但武將不能掌軍權,這是祖訓,是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最後演變到五代十國的慘重教訓中總結得來,祖訓絕沒有錯,一旦武將掌了軍權,遠則割據,近則兵變,陳慶割據和劉苗兵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這一刻,趙構下定了決心。
下午時分,焦二再次找到了董安,帶來一份新的鴿信,還是雍王的親筆鴿信,但內容更多,董安連忙讓手下把鴿信送給胡云。
雍王在鴿信中提出了很多新的想法,胡云更加有把握了。
夜幕剛降,胡云便前來拜訪徐先圖,徐先圖命三子徐壽把胡云請到貴客堂。
不多時,徐先圖也來到貴客堂,微微笑道:“讓胡特使久等了。”
胡云起身行禮,“打擾徐相公休息吧!”
“哪裡!胡特使太客氣了,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使女給他們上了茶,胡云欠身道:“受雍王殿下所託,感謝徐相公前去弔唁呂公!”
呂頤浩病逝,前去弔孝的官員並不多,主要是他的門生和一些受他恩惠的中低層官員,朝中的高層官員幾乎沒有,只有徐先圖一人。
徐先圖擺擺手笑道:“這就見外了,我和呂公相交三十年,他不幸去世,我怎麼可能不去弔唁他?這是人之常情,請轉告雍王殿下。”
“雍王殿下一直很記徐相公的恩德,當年他大婚,證婚人還是徐相公,他給我說過這件事。”
徐先圖心中微微有點得意,捋須笑道:“這點小事雍王殿下還記得,有心了。”
胡云很瞭解徐先圖此人,雖然大宋名相輩出,但這裡面不會有徐先圖,徐先圖私心很重,比如他每年從鄭全統那裡拿一萬貫錢,作爲保護費,他把家族的利益看得更重,遠在朝廷利益之上,所以胡云對說服徐先圖還是有把握的。
“剛纔我和令郎聊了幾句,我覺得令郎才學不錯,呆在家中有點可惜,三月底京兆舉行科舉,爲什麼不讓令郎去京兆試一試,說不定能考中進士,在尉遲縣出任縣官,豈不是美事?”
徐先圖就是開封府尉遲縣人,胡云的一番話,徐先圖頓時明白過來了,這是陳慶在給開價了,讓自己三子通過科舉的方式回家鄉任縣官。
他的兒子太學讀書,以他的才學考上進士是不可能的,但作爲政治交換,一切又都有可能了。
徐先圖着實動心了,如果兒子能回家鄉出任縣官,當然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同時也是在陳慶那邊給家族留了一條後路。
徐先圖立刻想到了一個妥善的方案,他祖父姓餘,讓兒子恢復余姓,只要自己不說,朝廷絕對不知道他兒子在尉遲縣爲官。
當然,徐先圖也知道,既然是政治交換,對方比然有所圖謀,他不露聲色問道:“需要我替犬子做點什麼呢?”
胡云微微笑道:“雍王有兩件小事想請徐相公幫幫忙。”
“特使請直言。”
“第一件事,雍王想知道朝廷北伐的原因是什麼?”
這就是下午陳慶新鴿信的內容之一,雍王想知道趙構北伐的真實企圖。
第二封鴿信裡面的內容比較多,除此之外,陳慶還提出了和徐先圖政治交換的方案,還給了胡云一個調離韓世忠的絕佳藉口,使胡云和徐先圖打交道更加從容。
徐先圖淡淡道:“北伐目的有二,一是解除韓世忠軍權,二是,官家想要汴梁。”
胡云這才恍然,原來是天子想要汴梁,想用徐州等幾州交換汴梁,打的如意算盤真不錯。
胡云又道:“雍王也準備把韓世忠調離戰場,這就是第二件事。”
徐先圖眉毛一挑,“今天的報上登的韓世忠的詞,就是爲了此事吧!”
胡云點點頭,“正是!”
“雍王爲什麼要調離韓世忠?”徐先圖不解問道。
胡云不慌不忙道:“因爲韓世忠破壞了規則,雍王認爲他很危險。”
“這話怎麼說?”
“徐相公可能不知道,韓世忠主動對西軍發動了進攻,雙方在蕭縣激戰一場,西軍傷亡三千餘人,雍王並不打算和朝廷撕破臉皮,所以儘量避免和朝廷軍隊衝突,但韓世忠卻不顧大局,竟然主動進攻西軍,雍王怎麼能不動怒?”
徐先圖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倒是個調離韓世忠的好理由。”
胡云繼續道:“明天一早諫院會彈劾韓世忠,只需要徐相公順水推舟就行了。”
“我明白了,但我想知道,諫院誰彈劾韓世忠?”
“左諫司徐蘊。”
“哦!”徐先圖恍然,原來徐蘊已經是雍王的人。
他微微笑道:“不過我提醒特使,不要讓徐蘊知道他不該知道的事情,會被懷疑的。”
“我明白,徐蘊只是彈劾韓世忠擅自北伐,而韓世忠主動進攻西軍一事,由徐相公提出來比較好。”
說到這,胡云從懷中取出一份摺子放在桌上,推給了徐先圖,“這是我們西軍正式抗議書,抗議韓世忠不顧大局,擅自向西軍發動進攻。”
徐先圖不得不佩服胡云,做事步步爲營,滴水不漏,有這樣能幹的手下,難怪陳慶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