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卿眼眸一縮,身體下意識的往後靠去,目露驚恐的看着他,哆嗦了一聲:“容郅……”
容郅凝望着她這般驚慌害怕的樣子,心疼之意溢於言表,伸手,輕撫她的眉眼,似是爲了安撫她心中的恐慌,語氣輕柔的道:“無憂,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爲了你我什麼都做得出來,同樣的,爲了你能夠好好活着,我不會也不能讓這個孩子繼續留着,所以,哪怕是你不願意,哪怕你會因此恨我,我也要將他打掉,我絕不容許任何危機你性命的人和事情存在!”
樓月卿看着他極盡溫柔的說着這般深情感人卻又殘忍和狠絕的話,心裡百感交集,說不清楚只什麼感覺,嘴巴顫抖哆嗦着,啞聲道:“容郅,這個孩子……是我的命!”
容郅撫着她眉眼臉頰的手不由一僵,定定的看着她。
她含淚看着他,語氣堅定道:“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麼做,除非……”頓了頓,她死死的看着他,嘴巴顫抖片刻,一行淚泫然滑落,聲音乾澀沙啞:“除非我死……”
他聽着她這般堅決的話,墨瞳緊縮,撫在她臉上的手轟然滑落,眸間黯然無光一片死灰。
定定的看着她許久,他驀然自嘲笑着,有些艱難苦澀望着她,啞聲開口問:“樓月卿,在你的心裡……我算什麼?”
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她,之前問的時候,他是生氣憤怒的,可這次,卻透着濃濃的絕望。
樓月卿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他卻霍然起身,轉身就要走。
樓月卿見他這個樣子離開,心裡一急,連忙叫住他:“容郅……”
他頓足,卻沒有回頭,背影雖然挺直,卻彷彿整個人都籠罩着濃濃的滄桑和落寞,聲音也盡是無力和頹然,他靜立許久,才幹澀嘶啞的道:“你總是這樣,一直都那麼任性,一次又一次不把自己的命和我的感受放在心上……無憂,到底什麼時候你纔能有那麼一次任性的時候想到我?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次這樣的恐懼了,或許我真的應該把對你的在意減少一些,如此,便不用每一次都如此痛心了……”
說完,他擡步離開,步履沉重,彷彿肩上壓着萬斤巨石那般,喘不過氣來。
樓月卿聽到他這番話,心如鈍刀子剮過一般疼的幾乎窒息,臉色霎時蒼白如雪。
他的話,讓她感到羞愧,因爲那都是實話,她好像很多次都這樣,明明他在她心裡是最重要的,可卻不知爲何,總是因爲很多任何事情忽略到他,總是那麼任性……
看着他蕭瑟滄桑的背影,她多想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只要不讓他這樣難過和絕望,她什麼都願意做的,可是,孩子……
她該怎麼辦……
她又能怎麼辦……
她活了那麼多年,也曾遇到過很多兩難抉擇的時候,卻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爲難過,從來沒有……
低着頭,撫着平坦的小腹,她輕聲呢喃道:“你說娘該怎麼辦纔好呢……”
許是和容郅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波動太大,有些動了胎氣,樓月卿察覺隱隱不適,立刻叫來了莫離把脈。
把完脈之後,莫離斂去眼底的沉重,輕聲道:“主子只是太過緊張情緒大動才引起胎氣不穩,並無大礙,不過這幾日要好好養着,不宜再情緒波動了!”
樓月卿點了點頭,心中鬆了口氣,她現在就怕這個孩子有個好歹。
心放下了,她才擰眉看着莫離問:“是你叫他來的?”
莫離垂眸默了默,也不否認:“是!”
樓月卿頓時一陣惱怒:“莫離,你……”
莫離咬牙一橫,語氣強硬略有些凌厲的道:“主子,不是莫離硬要罔顧您的意願,莫離和攝政王一番苦心您心裡比誰都明白,冥夙說,攝政王這兩日從未閉過眼,他心裡的苦楚您應該清楚,您真的忍心麼?就爲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安然生下的孩子,用自己命去做賭注,讓我們這些愛你在意你的人爲此擔驚受怕,讓攝政王日夜活在極有可能會失去你的恐懼中,這般的絕望和心痛!”
莫離的這番話,讓樓月卿啞口無言。
莫離見她;臉色蒼白,加上她胎像不穩,也不敢再說太多,只能低聲道:“主子,莫離言盡於此,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言罷,她便退下了。
樓月卿怔怔的坐在那裡,許久,都一動不動的。
容郅離開寧國公府之後,便回了攝政王府,回到王府之後,在房中坐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日一早,臉色更加難看憔悴了,本就已經冒出來的鬍渣,越發的醒目,眼神黯然死寂,仔細一看,鬢角竟長出了幾根白髮,彷彿蒼老了十歲。
冥夙在門口候了一夜,不敢進去打擾,卻一直擔心着,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由一驚:“王爺……
他面無表情的開口,聲音不含任何情緒:“研磨!”
冥夙一怔,隨即也不敢多問,走去研磨。
很快,墨汁研磨好了,容郅走到桌案後面,拿過一旁的白紙,提筆蘸墨,在空白的紙上頓了頓,似乎內心十分掙扎,好一會兒,才顫抖着手,彷彿很吃力的落筆,寫完兩封信時,彷彿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裝入信封中,粘上臘封,遞給了冥夙。
冥夙看着容郅寫着兩封信,內容是什麼他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已經不用容郅吩咐,冥夙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屬下這就去辦!”
王爺終究,還是妥協了。
原本對於王妃,王爺就從來都是妥協的那一個,不管她要做什麼,王爺再如何反對,最終的結果都是妥協,這一次,也都是一樣的……
冥夙退下後,容郅坐在桌案後面,頹然無神的看着眼前,半晌,嘴角忽然微微扯開,噙着一抹極盡苦澀滿是無奈的苦笑……
三日之後,十二月二十四,樓奕琛邊境軍防回京。
將近一年不見樓月卿甚是想念這個哥哥,樓奕琛自然也是一直惦念着她,所以一回來知道她住在府中,還身懷有孕,十分高興,說句誇張的,樓月卿都感覺,樓奕琛這反應,可以說比當初知道藺沛芸懷孕的事還要高興。 想起母親也是這樣,再看看樓奕琛,樓月卿深覺得,幸好藺沛芸是個懂事大方的,又真的把她當妹妹看待,不然估計也會不高興了,畢竟哪個女人願意自己的婆婆和夫君偏愛小姑子到這個地步呢?
樓奕琛回來,擱置了將近一個月的西寧王的事情自然是要處置了。
樓奕琛回京當日,進宮去見了容郅,除了回稟這三個月巡查軍務的狀況之外,也商議了西寧王的事情,第二日,容郅召見了西寧王,兩人單獨聊了一個時辰。
十二月二十六,臨近出息,容郅下詔,西寧王在魏郡期間,濫用職權,威脅逼迫安州地方官員隱瞞旱情不報,指使那些人強制收賦稅,隻手遮天矇蔽朝廷,引起暴亂,暗中散佈謠言中傷攝政王妃,看在曾立下戰功的份上從輕處理,褫奪王爵終生軟禁在府中,西寧王位由其子容康承襲。
而安州一帶與西寧王勾結或是知情不報的官員,全部按律處置,所以,安州以及周邊幾座受到波及的城鎮在內的大大小小的三十六位官員,全部被革職,新一輪的官員補充慎王在安州的時候早已制定好上奏給容郅,容郅也都同意了,只是一直擱着這件案子沒處置,如今貿然動手處理,一切井然有序,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朝中發生的事情都是聽寧國夫人和莫離她們說的,樓月卿並不是很關心這些,只是想知道容郅的情況,纔會聽她們說這些,不然,她是半點都不關心的。
容郅那日來過走了之後,樓月卿就一直很擔心他,雖然面上什麼都沒說,可是心裡總是不安。
她不想他這般難過失望,可是她也做不到順從他的意思捨棄這個孩子。
莫離看着她靜坐發呆心事重重的樣子,兀自搖頭無聲嘆息,自從那天夫妻倆不歡而散之後,樓月卿就總是這樣憂心忡忡的,雖然在寧國夫人等人面前若無其事,可是卻還是瞞不過身邊的莫離和莫言,莫離雖然想要拿掉她腹中的孩子,可卻沒有像讓她因爲胡思亂想心情鬱結而讓孩子出個什麼事,所以還是時常勸她,孕婦不宜多思,否則對孩子不好,她的勸告樓月卿還是聽進去的,可是,仍是無法不去想。
也因爲多思多愁,她吃不好睡不好,勉強逼着自己吃的東西,也都大多吐了,睡覺也睡不安穩,還是莫離給她用了些不會傷及胎兒的安神香,她纔不至於睡不着,可是晚上卻也總是睡不安穩。
這樣下去,對孩子也不利,現在她的身體還受得住都這樣了,等孩子大了些,怕是更加是兇險。
樓奕琛從宮中回來就直接來了攬月閣,一上來,就看到樓月卿坐那裡看着外面怔然發呆,他詢問的眼神看着候在一旁的莫離,莫離也只是搖了搖頭,他眉梢一挑,走了過去。
“卿兒!”
樓月卿恍然回神,看到一身朝服的樓奕琛,面色一愣:“大哥?”
樓奕琛溫和一笑,走到樓月卿對面坐下。
樓月卿看了莫離一眼,莫離領會,轉身去備茶。
樓月卿纔看着樓奕琛輕聲道:“大哥剛從宮裡回來吧?怎麼直接過來了?”
樓奕琛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有些事想問你,所以直接過來了!”
“嗯?”樓月卿疑惑挑眉:“什麼事?”
樓奕琛直直的看着樓月卿,面色認真的沉聲問道:“你和攝政王究竟怎麼了?”
樓月卿一愣:“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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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奕琛沉聲道:“之前母親和我說,你們起了爭執吵架了,所以你纔回來住,可是我回來四天了,都沒有見過他來看你,這太不尋常了,母親雖然不問,也看出來了你們這次的事情絕對不簡單,今日我問了他怎麼回事,他卻讓我回來問你,卿兒,你老實說,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夫妻吵架不和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他們夫妻感情那麼好,這本就不太可能,加上樓月卿懷孕了,而容郅卻不聞不問,樓月卿已經回來住了快十天了,他只來過一次,據說還不歡而散了,這事兒太過奇怪,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十分相信樓月卿,他估計還會懷疑是不是樓月卿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容郅的纔會鬧的那麼嚴重,以至於容郅這個態度。
樓月卿皺眉:“大哥問他了?”
樓奕琛抿脣點頭,面色凝重道:“嗯,我問他你們兩個之間出了什麼事,你身懷有孕他都不聞不問,他什麼也不告訴我,只讓我回來問你,臉色還很不好,卿兒,你們一向感情好,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什麼事情讓你們鬧得那麼嚴重?連你懷着孩子在這裡他都不問不問!”
樓月卿面色掙扎片刻,最終還是別過臉去,微抿着脣輕聲道:“大哥,這件事情你和母親別管了!”
聽到她這句話,樓奕琛面色一沉,凌厲的看着她厲喝一聲:“卿兒!”
樓月卿被他這一聲怒喝驚了一下。
樓奕琛十分不悅的看着她,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混賬話?你是我妹妹,如今你們夫妻鬧成這樣,我如何能不管?”
樓月卿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口,垂眸低頭,抿脣沒說話。
樓奕琛見她仍不說,皺眉沉聲問道:“卿兒,難道你回了一趟璃國就不願與大哥和母親交心了麼?”
樓月卿豁然擡頭,面容失色:“大哥,你這是說什麼呢!”
樓奕琛淡淡的道:“既然不是,爲何要瞞着我和母親?這件事情母親早就看出不尋常,只是見你不願說就沒有問,可是她很擔心你,你若是心裡還認我這個哥哥,在意母親,就不要什麼都瞞着讓我們擔心焦慮卻又幫不上你!”
知女莫若母,寧國夫人這般疼愛樓月卿這個女兒,對她的關心自然是無微不至,哪能看不出她這些天的反常,猜不到事情很嚴重,只是見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問,可是這些天,一直焦慮擔心着,母子兩商議之後,他纔去問了容郅。
樓樓奕琛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樓月卿雖不願多說,也只能如實道來:“他不想讓我留下這個孩子!”
聽言,樓奕琛面色陡然一變,急聲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他不相信你?”
樓月卿聽到樓奕琛這話,不由一陣傻眼:“啊?”
什麼相信不相信,這又是什麼鬼……
樓奕琛一臉怒色沉聲問道:“是不是他以爲這個孩子不是他的,纔會與你爭執,纔會不想讓你生下這個孩子?纔會對你不聞不問?”
嗯,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過去。
呃……
樓月卿這才驚覺樓奕琛說的是什麼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忙道:“大哥,你誤會了,不是因爲這個,他沒有不信我!”
樓月卿覺得有些崩潰,也難怪樓奕琛會這樣想,他們這次鬧成這樣本就容易讓人往這方面想,加上她這個孩子不到兩個月,而她回來也還不到兩個月,加上容郅的態度,確實是容易讓人這樣想。
樓奕琛這才面色稍緩,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兩聲,才抿脣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吧……
樓月卿想了想,還是垂眸低聲道:“因爲我的身體根本不宜生孩子,會有性命危險!”
樓奕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瞳孔一縮:“卿兒……”
樓月卿道:“我體內的寒毒大哥是知道的,加上我的身體底子早已被侵蝕掏空,原本是不可能懷得上孩子的,可是機緣巧合之下吃了顆抑制寒毒的藥,也因此得以懷上這個孩子,可是若要生下他,要冒極大的風險,容郅不同意,要我喝落胎藥,我不肯,就吵成這樣了!”
樓奕琛只覺晴天霹靂,驀然一驚,是啊,他這幾日顧着妹妹懷孕要當舅舅的喜悅中,卻忘了,樓月卿的身子狀況,女子體寒本就不易懷孕生子,何況是他妹妹身中寒毒,身子底子那麼弱,如何受得起這份罪,又如何保得住這個孩子……
見樓月卿低着頭一臉黯然,他轉頭看着一旁奉茶之後就靜靜候在一旁的莫離,後者面色凝重的點頭。
樓奕琛面色難看起來,心中也愈發沉重,半晌,他看着樓月卿沉聲道:“卿兒,就這件事來說,他做的是對的,大哥贊同他的做法!”
樓月卿擡眸看着樓奕琛,神色微動:“大哥……”
樓奕琛沒有任何猶豫的對她道:“既然要生下這個孩子你會有危險,那這個孩子就不能留,也絕不能留!”
樓月卿聽言,立刻急聲反駁道:“不可能,這是我的孩子,既然有了,我就不可能捨棄他!”
樓奕琛態度很強硬,不容置喙道:“卿兒,聽話,現在不是你能任性的時候!”
樓月卿擰眉凝聲道:“大哥,我這不是任性,這是我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我是這個孩子的母親,我怎麼能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