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卿離開後,湯卉靜坐在那裡,等了好一會兒後,如她預料般,蕭正霖來了。
蕭正霖大步走進來,看到她神色悠然,顯然是預料到了他會來一樣,不由劍眉一蹙,上前。
湯卉見他,不急不躁的起身,隨即蹲下行禮,神色淡淡,語氣平靜:“臣妾恭迎陛……”
她話還沒說完,蕭正霖便目光冷厲的看着她,沉聲質問:“你到底和無憂說了什麼?”
湯卉派人將樓月卿請來了未央宮的事情暗衛稟報了他,湯卉找樓月卿,定然不簡單,所以他便讓人關注着這裡,方纔暗衛回稟,樓月卿離開未央宮時臉色很不好,急急忙忙的出宮了,他便察覺不妙立刻趕了過來。
聽見蕭正霖的質問聲,湯卉眸色微動,眉梢一挑,隨即嘴角掛着一抹淡笑,緩緩站了起來。
看着蕭正霖臉色陰鬱眸色暗沉,幾欲動怒的樣子,她面無懼色,只是淡笑着問:“陛下覺得,臣妾會和她說什麼?”
蕭正霖的這個樣子,怕是其他人會怕,可是湯卉從來不怕他。
蕭正霖見她言笑晏晏的模樣,只覺意外刺眼,眼眸倏然一眯,目光凜然的看着她,是問,卻是肯定的語氣:“你告訴她了?”
“陛下一如既往地……”嘴角微勾:“聖明!”
聞言,蕭正霖眼眸一縮,面色驟然一沉,忍不住厲喝一聲:“湯卉!”
面對蕭正霖殺氣騰騰的目光和彷彿要將她碎屍萬段的震怒,湯卉依舊不曾畏懼,一臉淡然的立於原地,垂眸,抿脣不語。
蕭正霖見她如此,怒氣更甚,上前兩步,伸手鉗着她的下巴,陰戾的看着她無一絲波動的眼眸,咬牙:“你好大的膽子!”
湯卉聞言,倏然勾起嘴角,輕笑:“臣妾一向如此,臣妾以爲,陛下應該已經習慣了!”
似乎這麼多年來,不管蕭正霖如何發怒,她都從來沒有畏懼過,哪怕一絲一毫也不曾,或許她自己心裡明白,蕭正霖不會對她如何,不管是忌憚她,亦或是其他。
蕭正霖眸色愈發陰沉,卻沒有說話,死死地看着她,眸間寒氣凜然。
湯卉又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蕭正霖道:“何況,臣妾說的,不過是實話而已,既然陛下不忍開口,臣妾就代勞了,也好教導一下陛下的寶貝女兒,如何明辨是非!”
蕭正霖聞言,神色微動,雖然依舊沉着臉沒說話,卻鬆開了掐着她下巴的手。
湯卉被放開後,一個趔趄,險些站不穩,她擡手揉了揉自己方纔被蕭正霖掐的生疼的下巴,看着蕭正霖複雜晦暗的神色,眼底劃過一抹不甘,一抹諷刺:“臣妾一直都不明白,那樣一個女人,爲何陛下會愛她如命,事到如今仍不忘記爲她遮掩她犯下的罪孽!”
就像她不明白景媃爲何能如此狠心的對待的自己的的孩子一樣,想不通,蕭正霖怎麼就對景媃如此執着,明知道她做了這麼多事情,卻依舊放不下,對她念念不忘。
而她,一顆真心,一份真情,在他眼中不過一文不值,可以隨意踐踏。
曾幾何時,她對他,也曾真情以待,也曾想過與他舉案齊眉,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只有對彼此的厭憎,她對他,只剩下絕望。
蕭正霖眸色微暗,面色冷漠:“這與你無關!”
其實何止湯卉不懂,他自己也不明白。
猶記得初次見面,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奉命暗中巡查各地民情,正好到了蜀地,遇到景媃的那天,他出城查看百姓收成情況,可很不巧的下了很大的雨,他在路邊的一個亭子避雨,忽然一個紅色的身影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那是一個長得極美的姑娘,一襲紅裝,幹練簡單的打扮,看起來嬌豔明媚,卻因爲被雨淋了而有些狼狽滑稽,她好像很不高興,許是因爲被雨淋了,她皺着眉頭,垮着一張臉,看着有些好笑,所以他忍不住笑了。
之後,那姑娘怒目看來,瞪着他,惡狠狠的開口:“再敢看我笑我,小心本姑娘廢了你!”
當時他只覺得,她那張臉可謂宜喜宜嗔,生氣的樣子,都別有風情!
就那樣的一次相遇,他們之間有了瓜葛。
他其實並不甚明白,他到底爲何就傾心於她,是因爲命運使然,抑或是因爲她那張揚肆意卻明豔動人的模樣令他難以忘懷,所以情根深種。
可不管是因爲什麼,也就是這樣的一個她,令他難以忘懷,因爲動了心,所以,他與她在一起,卻並未告知她他的身份,但也並未刻意隱瞞,不想騙她,可是終究害怕,怕她捲入皇權的鬥爭中,所以從不與她提及他的身份,他也曾想過丟下所有的一切與她廝守,盪舟江湖,可他不能,在那個位置上,倘若他不爭不搶,便是死路一條,那些忠於他支持他的人,也都萬劫不復。
湯卉諷刺一笑,譏誚道:“無關?陛下此話倒是輕巧!”
她的一生,都被他們毀了,如今,他輕巧的道出無關二字,便抹殺了他們對她做的一切麼?
呵……
蕭正霖對此,不置一詞,只是冷聲問道:“你到底和無憂說了多少?”
湯卉淡笑:“臣妾只是告訴了她,她出生的時候,陛下爲何不在京中,她很聰明,一點就透,想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蕭正霖聞言,看着湯卉的眼神,分外懾人。
湯卉頂着他那冷得刺骨的目光,依舊面色無懼色,悠然笑道:“陛下不要這樣看着臣妾,臣妾不過是不想到死了都還揹負着別人的罪孽罷了,也想着提醒一下那孩子,莫要恨錯了人,陛下想要維護自己心中所愛固然情有可原,可也不能如此不講道理,臣妾已經替她背了那麼多年的鍋,如今也該到了卸下的時候了!”
沒有人知道景媃當年所做的一切,所以,所有的一切罪孽都落到了她頭上,在世人眼中,她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冷心無情,是一個心狠到極致的女人,她也不曾否認過,可是憑什麼?憑什麼要她爲景媃去承受這些?
既然她回來了,也到了算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