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你什麼?”蘇宸周身的氣壓低得似萬年不融的寒冰,他緩緩彎身,捏住了侍衛的脖子,“饒你睡了本王的王妃?”
不等侍衛作答,他猛然提起侍衛,揚臂用力地往牆上甩去,力道大得沖垮了牆,侍衛連連嘔血,當場昏死。
葉宋尚有些頭昏腦漲,緩緩坐起來,身子發涼,她垂眸一看,才發現自己上身僅僅着了一件肚兜,渾然不在狀態。進來搜尋的人都非禮勿視,立刻退了出去,個個心裡沒底。
葉宋隨手撿了牀上散亂的一件衣裳,披在自己身上,努力撐着額頭,腦子開始緩慢地運轉了起來,一切人,一切事,一切聲音。
然後腦海裡寫下大大的三個字:被睡了。
這讓葉宋陡然清醒,揭開被子看了看自己,褲裙尚且還在身上,也未有任何不適,就是頭暈得厲害,應該不是真的被睡了,而是被陷害了。儘管如此,這也讓葉宋大大地鬆了口氣。
這口氣只鬆了一半,冷不防下巴傳來劇烈疼痛,蘇宸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對上他那雙寒冷徹底的眸子。蘇宸一字一句道:“本王回來時,聽說王妃不見了,上下都在搜找,結果在這偏僻的下人房裡找到了,卻是跟下人睡在一張牀上。一個自以爲高潔的女人,沒想到會下賤到如此地步,飢不擇食。葉宋,你有什麼解釋的。”
昏沉過後,葉宋眼裡清明無比。她無所畏懼、無所心虛地直視蘇宸:“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真的。”
“本王親眼所見,你還敢狡辯!”蘇宸猛地甩開她的下巴,揚手狠狠地扇她兩巴掌,一邊臉一下,那股狠勁兒簡直就像剛纔沛青想扇南樞的那樣。
下巴火辣辣的痛,雙頰失去了知覺,葉宋雙耳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她髮絲凌亂不堪,垂下來遮住了瞬時紅腫起來的臉,靜靜地偏着頭。口中漫開淡淡的血腥,鼻腔裡的空氣夾雜着這下人房裡燻人的汗氣。
“蕩婦。”蘇宸沉沉穩穩地道了這兩個字。
良久,葉宋才聲音沙啞地輕聲道:“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是被誣陷的,你信麼?”
“你要不是將軍的女兒,本王現在就亂棍打死你。”蘇宸拂袖轉身,“活着也好,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就該承受什麼後果,你就等着被千夫所指世人詬罵吧。”他站在門口,看着倒塌的牆邊昏死的侍衛,下令道,“來人,把葉氏關起來,姦夫亂棍打死。”
沛青和碧華苑的其餘四個丫鬟,聽聞了裡面的變故,不顧一切衝進來阻攔。她們在蘇宸腳邊跪下,苦苦乞求,但都被蘇宸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
葉宋整個過程都顯得很安靜,蘇宸揚長而去時,她默默地坐在不算暖和的牀板上,一件一件地穿衣。穿好了衣裳,被家丁押起來走出屋門時,外頭黎明已盡拂曉伊始。
沛青在外跪了很久,見葉宋出來,踉蹌地撲過來,泣不成聲:“小姐!你們不能抓她!她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南氏計劃好的!”
南氏早已經回去歇息,靈月還在這裡瞧熱鬧。她一向愛落井下石,如今王妃下馬,正是她該得意的時候。她三兩步走過來,接連扇了沛青幾耳光,怒道:“放肆!夫人菩薩心腸,昨晚的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夫人何曾陷害過葉氏。是葉氏見王爺獨寵夫人,所以深閨寂寞吧!”
沛青憤恨,她頭一遭想要拼命地走靈月。當即爬起來,扯住靈月的頭髮,和她廝打在一塊兒。最後都免不了被靈月支使下人對她拳打腳踢一番的下場。
朝陽一出,葉宋卻被關進了一間暗無天日的黑屋子。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夜王府裡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才第二天整個上京都傳得沸沸揚揚。
寧王妃與侍衛私通,一夜之間名節掃地。
葉宋也不知道被關了多久,被餓了多久,漆黑的角落裡伸手不見五指。她顯得尤其安靜,從來都沒這麼安靜過,身上的衣裳單薄,暮秋初冬之際,黑屋子恍若一個正在逐漸醞釀的冰窖。
偶爾,似乎有人想起的時候,黑屋子牆上的一扇小門會被打開,透進外面絲絲明亮的光線,分外刺眼。送來的飯菜都是涼透了的。
王妃被關,這對於碧華苑來說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王府上下看她們的眼神,似乎都帶着一種譏誚。她們想要買通關鎖葉宋的黑屋裡外的侍衛,更加是不可能。
可是芳菲苑的卻可以。
如今王妃落馬,南夫人一直獨寵。一旦王妃被廢,將來,南夫人當王妃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因而當南樞帶着靈月給葉宋送吃食的時候,靈月只多廢了幾句口舌,侍衛便給放行。
黑屋子鎖着的門是一扇鐵門,原本這間屋子是用來儲物用的,蘇宸下令關押葉宋,侍衛不敢把葉宋關去王府裡專門懲處下人的密室牢房,便臨時騰出這間黑屋子來。
這屋子因長年儲物,裡面的氣味十分難聞,地面竄出的老鼠、蟑螂,絲毫不比牢房裡的少。
當侍衛打開門,南樞和靈月進來時,突然的光線照射進來,讓前一刻還在地上亂爬的老鼠蟑螂頃刻四散,連葉宋的衣服上也有一兩隻蟑螂在費力地爬,此情此景,立刻就把南樞嚇到了,靈月甚至還尖叫了一聲。
尖叫過後,靈月心裡就無比地舒爽,拎着食盒放在地上,陰陽怪氣地道:“這還是王妃娘娘嗎?怎麼幾天不見,像是換了個人啊?”
葉宋皮膚很蒼白,短短几天,便消瘦得厲害,一副身子骨架分外明顯,就連慣有的一雙明亮而堅韌的眼睛也似淡了往日的神采。她聞聲,半天才有所反應,緩緩仰起頭來,下巴痛得厲害,脫臼了尚未復原,一張完美的臉有些畸形。
要是再不復原,這樣下去還不知道能不能復原。
南樞見着有些不忍,柔聲道:“沒想到短短几日,姐姐就成了這般模樣。那天晚上,我真不應該讓姐姐獨自離去的,不然也就不會生出這許多事。王爺現在還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我就勸勸王爺,早日放姐姐出來。”
靈月把食盒打開,端出一碟碟飯菜出來,在葉宋的腳邊擺上。那些飯菜都是涼了,透着股子酸味,靈月道:“王妃娘娘請用餐吧。”
“姐姐就是再痛苦也得忍着”,南樞耐心勸說道,“莫要沒等王爺消氣姐姐就先拖垮了身子啊。”她似聞到了飯菜的味道,皺起了眉,斥責靈月,“你給姐姐帶的什麼菜?爲何聞起來怪怪的?”
靈月無所謂道:“昨前夜的隔夜菜。”
南樞佯怒:“靈月,你怎麼能這樣!”
靈月不知悔改道:“什麼樣的人就該吃什麼樣的東西。反正這也是她最後一天當王妃了,等明後日王爺廢了她,夫人不就是王妃了麼,還不能在她身上討回一點啊?”
“靈月!”南樞輕喝。
葉宋這時動了動身,垂着的雙眼盯着地上餿掉的飯菜,居然一聲不吭地端起碗抓着筷子緩慢地吃了起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倒讓南樞和靈月驚住了。
好似她吃的不是什麼餿掉的隔夜飯菜,而是和平時沒有什麼差別,看不出好壞。
等葉宋吃了一半以後,靈月嗤笑道:“這纔是真的一副賤骨頭吧。”她側身扶着南樞,“夫人,這裡冷,我們先回去吧。”
南樞幾欲落淚:“姐姐……委屈你了……”終還是轉身而去。
出來以後,南樞和靈月走在王府的花園裡,靈月簡直快要把臉都笑爛,不斷地對南樞說:“夫人你剛纔看見葉氏那樣子了嗎,簡直比叫花子還慘!她還真能吃下那些飯菜啊……”說着她就一副唏噓樣,“真是太噁心了。”
南樞嗔她一眼,無奈笑道:“不要瞎說。”
這頭沛青已經急得像一隻無頭蒼蠅,亂飛亂撞。她本想出王府向將軍府求助,雖然整個京城都知道王妃跟侍衛私通,但他們一定不知道王妃正被關起來受苦受難。只不過這種事不難想象。將軍府葉修派了好幾撥眼線暗中監視寧王府,自己也親自上門試探了幾番,不想都被蘇宸阻擋門前。他進不去,沛青更加是出不來。
沛青也是跟葉宋學來了脾氣,要不是其他幾個丫鬟攔着,恐怕她已經提着菜刀去芳菲苑把南樞和靈月給砍了。每天碧華苑裡的丫鬟都需得防着廚房裡的刀會不會少了一把,沛青被她們發現了只得憤恨地把刀摔在院子裡哐噹一聲,然後關門在葉宋房間裡大哭一場。
這回她算是運氣好,哭亂了葉宋的牀,整理時驀然在錦被下面摸着一樣冰涼的東西,取出來一看,如何能不認得,居然是寧王的貼身玉佩。當即沛青抹了眼淚,出門大喊道:“快!給小姐備好飯菜和衣物!”
四個丫鬟見沛青大喜過望的表情,知她定是有了主意,不敢怠慢,當即下去各自準備。很快沛青就拎着食盒、抱着溫暖的衣物,衣物裡還裹了幾個暖手的小暖爐,風風火火跑去了關押葉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