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的笑容晃花了葉宋的眼。就好像身處漩渦的心,明明有一根竹竿伸下來可以給她抓住救她的命,但最後她卻放棄了,被捲進了漩渦深處去。
“我至今覺得,此時此刻你還陪在我身邊真好。”她去撫蘇靜的眼睛,想捧起他流連眼角的笑,那是最最寶貴的東西,但是她試了幾次卻沒能捧得住,蘇靜彎彎長長的睫毛在她掌心裡眨了幾下,泛起微微癢的漣漪。
葉宋猛地回過神來,看了看蘇靜,又抽身退開,手肘抵着曲起的膝蓋上,手撐着自己的額頭,揉了揉眉心,無奈笑道:“嗯喝得有點多了,月餅也吃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想我該回去了。”
剛一站起來的時候,她背對着的夜空裡,忽然砰地一聲爆破響,綻開了絢爛而美麗的花火,淬亮了她的身影。她沒有轉身,而是逆着光,望着蘇靜的眼睛,看那雙眼睛裡面的花火色彩。
那是她這輩子,看的最美麗的一場煙火。
一聲聲的爆破響接二連三,彷彿熱鬧的氣氛也充斥在兩人呼吸的空氣裡。
蘇靜直了直身坐起來,手去拉過葉宋的手,說道:“我記得你是不是說過,要陪着看煙花。坐下來再陪我看完這煙花吧。”
還不等她想好是答應還是拒絕的時候,她就已經本能地坐了下去。
蘇靜長腿一橫,就讓葉宋冷不防地坐在了他腿上,他像吃着了糖一樣,得意又狡猾地低低笑起來。蘇靜問:“爲什麼這麼久都不願意來見我?”
葉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額頭,道:“等我好起來了吧,如果可以,我寧願挫一身皮換一身骨,準備好重新開始的時候再來找你。”
“何必要那麼辛苦。”
葉宋道:“一個毀容的醜女人,正好身邊有一個妙手回春的小神醫,變態纔不想恢復容貌吧。”她湊近蘇靜,仔仔細細地看着他,“況且,我若是與你醜顏相對,是不是更配不上你了?”她知道蘇靜想要反駁,結果蘇靜剛一張口,葉宋就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去摸了摸他的光頭,再湊近一些自己瞧,“我看你也不怎麼輕鬆,明明有假髮不戴偏偏要光頭出門。背後對你議論的人應該也不少,還有姑娘來纏着你嗎?”
蘇靜很無辜地眨眼睛,表示他不能說話。
葉宋便道:“有你就點頭,沒有你就搖頭。”
蘇靜很誠實地點了頭。結果葉宋咬了咬牙,道:“你是有縫的蛋麼,怎麼蒼蠅老想着叮你。”蘇靜眼睛笑彎了起來,葉宋又摸了一把他的光頭,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像個光頭和尚……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她鬆了蘇靜的嘴,微微靠上前去,雙手輕輕往蘇靜的脖子圈過,將他的頭抱着,“這樣我也是喜歡的。但是你也不用勤理髮了,我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便把頭髮蓄起來吧,往後別人再怎麼惦記也沒有用。我手能拿鞭了,那些女的先躲過我手裡的鞭子再說。還有,不管誰給你說親,都不許答應,皇上給你賜婚,你也給我拒絕,知道了嗎?”
蘇靜乖乖笑着回答:“知道了。我就等你。”
葉宋滿意地翹了翹嘴角,道:“真好,以後用再擔心着你頭部有傷,不用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了。再也等不了多久了,蘇靜。”
再也等不了多久,可是對於他來說等待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煎熬,他多想緊緊把葉宋揉進懷裡,每天都能和她在一起。但他還是得等,一個時辰得等,一輩子也得等。
蘇靜手貼上葉宋的後背,將她往自己懷裡壓,嘴角歪了起來,禁不住問:“等不了多久是多久?”
葉宋想了想,道:“大概等大家都幸福安頓下來了吧。”
“大家是指哪些?”
“白玉醒了和英子在一起了,葉青嫁人了,還有常混的兄弟們都有對象了。”
蘇靜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那我豈不是得等到七老八十了?白玉和英子在一起,葉青嫁人興許就是眼下不遠的事情,但像劉刖、季林那樣的貨色,找對象不是得好久嗎?”
葉宋嗤了他一眼,道:“你是賢王,正好愛慕你的女子一大堆,你說給他們如何?”
蘇靜正了正神色,道:“這個還真可以,回頭我就去好好說說,爲了我自己的終身大事着想,嗯必須快點擺平這些事。”
葉宋忍不住被他給逗笑了,她在蘇靜的光頭上輕輕落下一吻,道:“蘇靜,從明天開始,蓄頭髮吧。”
蘇靜道:“你說蓄便蓄,等我頭髮長出來了,你就嫁我嗎?”
葉宋回答:“興許可以。”
一場煙花漸漸落下了帷幕,整個上京城也跟着慢慢安靜下來了。半夜裡的風有些寒涼,蘇靜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在葉宋的白裙之上,牽着她的手把她送回了將軍府。
臨進去前,蘇靜伸手掐了掐她的臉,一臉正經道:“沒肉,回去記得多吃一點,不然將來我抱着你就磕手了。”
葉宋笑着撇了撇嘴,擡腳就往大門進去,道:“無妨,到時候我可以抱你。”
身後蘇靜的話帶着笑音:“別忘了,你已經開始做女人了,穿的是裙子。”
葉宋嘴上沒有答應,但回去以後,每天都按時吃飯,吃肉喝補湯一概不落下。除了吃,她還勤加鍛鍊身體,在院子裡打拳,漸漸握得起鞭子在院子裡掃落了一地黃葉。她的身體正慢慢好轉,常運動之下吃得再多也沒有一絲贅肉。
但就是……百里明姝懷有身孕,胸前越發的脹鼓鼓起來,她閒下去看百里明姝的時候,看看嫂子的胸,再看看自己的,對比太明顯,敗得太慘烈。
百里明姝說道:“吃肉吃多了當心長到了不該長的地方。”說着就極爲不屑地瞥了一眼葉宋的胸,“該長的地方卻一點也不見有起色,一點女人的韻味都沒有。”
葉宋慍惱:“胸大就了不起嗎?”
百里明姝自從有了身孕之後,就再也不跟葉宋一樣脾氣火爆莽莽撞撞的了,而是渾身都散發着一股母性的光輝,顯然神經質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見葉宋這麼大的反應,她反而不緊不慢悠悠道:“胸大呢是沒什麼了不起,但是男人喜歡。”
葉宋:“……”她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嫂子,你變了。”
百里明姝連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是不是越變越漂亮了?修說懷孕的女人是最漂亮的。”
葉宋:“越變越愚蠢了,連大哥說這種話你也信。看來英子說的一孕傻三年在你身上將會得到很好的體現。”
大嫂百里明姝一直很注重這段時間修養自己的氣度,聞言也禁不住惱了。恰好葉修轉進了院子,她道:“修,阿宋她說我愚蠢,是真的嗎!”
葉修上前,千百呵護地把百里明姝從躺椅上扶起來走兩步,道:“怎麼可能是真的。”他不鹹不淡地看了葉宋一眼,“以後不許這麼說你嫂子。”
百里明姝道:“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罰她,跪祠堂!”
葉修便正色對葉宋道:“你去跪一個時辰的祠堂。”
葉宋:“……”臨去祠堂前,百里明姝對她的那勝利的眼神兒在告訴她,她分明就輸了。
誰他媽說一孕傻三年的?這眼前的大嫂可不比猴兒精?
葉宋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去祠堂。她心裡並不是真的有氣,跪在祠堂裡還能靜心養性。大嫂是變了,但絕不是變愚蠢了。葉宋在給祖宗上香的時候,嘴角似笑非笑,而是變得不再什麼事都獨當一面地扛在前面,而是學會依賴她大哥的保護了。
女人並不用時時刻刻堅強。能有這麼一個人能夠給她保護和依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她大嫂大約就是在告訴她這麼一個道理。
葉宋閉上眼睛,虔誠地道:“祖上保佑,願大嫂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是兒子的話就像大哥一樣俊朗,女兒的話就像大嫂一樣漂亮而帥氣。”
葉宋自從經常出府去走動以後,回來隔三差五就要跪祠堂。有時候是她一個人跪,有時候是英姑娘和葉青陪她一起跪,就跟家常便飯一樣。
葉宋滿不在乎道:“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跪個祠堂算什麼,小菜一碟。女人,就要養成一副堅強的體魄,跪祠堂也能夠修身養性,是一舉兩得的事。”
英姑娘便弱弱地問:“葉姐姐,你是爲將來自己有可能跪搓衣板而提前打好夯實的基礎嗎?”
葉宋很吃驚:“有嗎?我是那樣的人嗎?要跪也不是我跪吧?”
葉青若有所思道:“以二姐目前惹事生非的程度來看,將來是極有可能的。”
葉宋能走能跳之後,一出門便要惹事。雖然大多時候她的出發點是好的,事先打聽到蘇靜辦公務會從哪條街走過,然後找個必經之地坐下喝茶看他幾眼。但有時候跟人搶位置要起衝突,聽有姑娘私底下議論她和蘇靜也會起衝突。
嚴重的那一次,葉宋直接用鞭子抽了一個出口辱罵她的姑娘。那姑娘起初並不知道眼前人就是葉宋,約莫也是蘇靜的狂熱粉,想來搶葉宋的位置,以便好好地多看兩眼蘇靜。結果鬧得不愉快之後,她便髒言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