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官秀擡起頭來,店小二嚇了一跳,剛纔他只看到他的銀髮,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位老者,現在看清楚他的五官樣貌,店小二連忙乾笑着改口說道:“請問公子,吃點什麼?”
“酒!要貞酒一罈。”
“一……一罈?”
上官秀揚起眉毛,問道:“沒有?”
“不不,有有,公子請稍等。”店小二特意看了上官秀一眼,感覺他清清瘦瘦,不像是太能喝酒的樣子。
其實對於現在的上官秀來說,一罈酒對他不算什麼。服下天香豆蔻後,他的體質已然發生質變,恢復力比較常人,要勝出幾倍甚至幾十倍。
等了一會,店小二把上官秀點的一罈酒端送上來,點頭哈腰地問道:“公子還吃點什麼?”
上官秀揮了下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而後,他提起酒罈,倒了一碗酒,只一仰頭,便將一大碗的貞酒喝進肚子裡。貞酒是典型的燒刀子,辛辣異常,可這麼一大碗酒下肚,上官秀的臉色連紅都沒紅。
店小二在旁看得暗暗咧嘴,不敢再多說什麼,退到一旁。上官秀喝酒,簡直像喝水一般,一碗接着一碗,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整整的一罈酒已被他喝個精光,但令他痛苦的是,他連點醉意都沒有。
以前他若是喝得這麼急,這麼一大壇的貞酒足可以讓他醉倒,而現在,他想把自己灌醉都變得很難。
他輕輕嘆口氣,向站在一旁看傻了眼的店小二招招手,說道:“再來一罈。”
店小二這次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做海量了,他急忙答應一聲,又捧着一罈酒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他正要轉身離開,上官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面無表情地問道:“小二哥,貴店的酒,可是兌了水不成?”
“公子,天地良心,小店的酒可向來都是貨真價實,絕不摻加……”
不等他說完,上官秀不耐煩地甩開他的胳膊,繼續飲酒。正在上官秀一碗接着一碗,喝個不停的時候,有一名客人走進飯館內,環視了一圈,徑直地走到他的桌前,坐了下來。
上官秀頭也不擡,看也沒看對方,慢悠悠地說道:“這裡有這麼多的空桌,爲何要和我同坐一桌?”
那位客人微微一笑,說道:“有上官大人在此,下官可不敢坐在其它的酒桌。”
聞言,上官秀一怔,緩緩擡起頭來,看向來人。
這人二十多歲的年紀,身穿藏藍色的錦衣,腰繫黑色的錦帶,肋下挎着一把文人裝飾用的佩劍,向臉上看,皮膚白皙,細眉鳳目,容貌俊美,透出一股陰柔之氣。
韓燁!上官秀沒想到,會在這麼一家毫不起眼的貞郡口味小飯館裡能遇到韓燁。轉念一想,他心裡立刻明白了,這不是偶遇,韓燁是專門來找自己的。他的目光只在韓燁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鐘,便落回到酒碗上,淡然而笑,說道:“原來是韓大人。韓大人能找到這裡,令我有些意外。”說着話,他端起酒碗,將碗中的酒水一口喝乾。
“上官大人可能忘了,下官現在是通天門的副門主。”
是啊,自己可能剛一出鎮國公府,就被守在附近的通天門弟子盯上了,自己的行蹤,瞞不過韓燁。
以前,上官秀對韓燁這個人的印象並不好,覺得他就是唐凌身邊的一個男寵,唐凌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和韓燁或多或少都有些瓜葛。
後來他參與朝政,對韓燁的印象改觀了不少。韓燁這個人,在朝堂上屬於比較特殊的存在,從不拉幫結夥,也從不選邊站隊,看上去很孤傲,但又與朝中的大臣們關係都不錯。給人的感覺就是不親不疏,即不是自己的朋友,但也不是自己的敵人。
上官秀沒有理會他,默默地提起酒罈,又到滿了一碗酒。他端起酒碗,再次將酒水一飲而盡。韓燁見狀,提醒道:“上官大人這麼飲酒,太傷身體了。”
“會不會傷身,我自己清楚得很,韓大人多慮了。”
“上官大人不會介意下官討一碗酒喝吧?”韓燁笑吟吟地問道。
上官秀擡頭瞥了他一眼。原本他是想結交韓燁這個人的,覺得自己在朝堂上若能得到他的相助和幫襯,很多事情都可變得事半功倍,但現在,他對朝堂,確切的說,是對唐凌已心灰意冷,不想再參與朝政,那麼拉不拉攏韓燁都已變得無關緊要了。
他拿着酒碗,似笑非笑地問道:“韓大人身居要職,又是陛下身邊的近臣,難道,還喝不起一碗酒嗎?”
聽得出來,上官秀現在很厭煩自己的打擾,韓燁噗嗤一聲笑了,實話實說道:“下官家中,的確不太富足,讓上官大人見笑了。”
他說的是不是實話上官秀無從判斷,但韓燁這個人的臉皮夠厚絕對是真的。自己已經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他還非裝成聽不懂。
他聳聳肩,向店小二揚頭說道:“小二哥,再來一隻碗,外加一罈酒。”
店小二應了一聲,把酒罈和酒碗一一端送上來。上官秀笑看韓燁一眼,說道:“既然要討酒,那就別討一碗了,討這一罈好了,如果韓大人喝不了,現在就請回吧。”
韓燁看了看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大壇酒,知道上官秀是在存心刁難自己,他倒也不怕,笑道:“上官大人相請,下官舍命陪君子就是。”說着話,他抱起酒罈,倒了一碗酒,向上官秀敬了敬,一口喝了下去。
只一碗酒下肚,韓燁的白臉就變成了紅臉,忍不住低咳了兩聲。上官秀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暗道一聲不錯,不管他的酒量如何,這份豪爽他很喜歡。
兩人隨後又幹了兩碗,上官秀沒怎麼樣,韓燁的臉色已漲紅的快要變成一張紅布。他放下酒碗,緩緩倒滿酒,輕聲說道:“陛下現已回宮了。”
“唔。”上官秀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沒有繼續勸酒,他默默拿起自己的酒碗,喝了一口。韓燁繼續說道:“上官大人可是覺得陛下太無情?”
“不!我從未覺得陛下無情。”上官秀苦笑道:“陛下的無情,只是對某些人,而對另外的一些人
,則是情深似海,我又怎能認爲陛下無情呢?”
“上官大人說的是氣話,可也顯得大人太小家子氣了。”
聽聞他的話,上官秀把手中的酒碗放到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韓燁幽幽說道:“只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只是連這點的包容之量都沒有,上官大人難道不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嗎?對陛下也並沒有真的用心嗎?既然如此,那麼上官大人深夜在這裡買醉,又是做給誰看呢?”
韓燁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嘴巴也跟刀子似的,一字一句,都能戳進人的心肝肺裡。
上官秀眯縫起眼睛,說道:“小家子氣?韓大人這麼說,不覺得太可笑了嗎?被一槍斃命,這只是一點小委屈嗎?我要包容陛下,同時還得去包容她心儀的男子,這才叫有包容之量嗎?如果是這樣,國公之位讓給你,你會不會要呢?”
韓燁深吸口氣,說道:“我想,上官大人是誤會陛下了。陛下對伊恩王子,只是故人之情,絕無男女私情,陛下的心裡,其實只有上官大人一人。”
“如果你以前對我這麼說,我或許會相信,還會很高興,但現在聽你這麼說,你可知我心裡是何感覺?悲涼。”上官秀拿起酒碗,喝乾酒水。
“我可以向上官大人保證,伊恩王子在京期間,雖與陛下在皇宮天天碰面,但二人之間,卻是清清白白,誰都沒有做出過非分之舉,要說心存非分之想的,那也是伊恩王子,而非陛下。”韓燁嘆息一聲,說道:“這些事,我本是不該外傳的,告訴上官大人這些,我也是冒着殺頭的危險,只是希望,上官大人能與陛下摒棄前嫌,修成正果。”
上官秀點點頭,笑了,深深看了韓燁一眼,說道:“韓大人真不愧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啊。”
聽出他話中的挖苦和嘲諷之意,韓燁拿起酒碗,一飲而盡,苦笑着說道:“其實,陛下和上官大人之間的這場誤會,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見上官秀不解地看着自己,韓燁倒滿一碗酒,又是一口喝乾,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上官大人在寧南征戰時,我爲陛下講了不少上官大人在戰場上殺敵的事蹟。”
看到上官秀眯縫起眼睛,他擺手說道:“上官大人不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大人應該明白,通天門的門下弟子和眼線,無處不在。”
上官秀收回目光,默默飲酒。韓燁繼續道:“上官大人在戰場上,有萬人不敵之勇,哪怕是敵軍的火銃陣對大人展開齊射,也傷不到大人絲毫。想來,陛下定是聽了我的講述,才自然而然地認爲,火器是傷不到上官大人的。但陛下不知道,火器並非一種,火槍與火銃是完全不同的火器,這也怪我,當初並沒有向陛下講得太明白。”
“陛下視伊恩王子爲故友,自然不希望上官大人傷他,當時陛下又不瞭解內情,見到上官大人突然出現,拔刀相向,以爲大人只是想殺伊恩王子泄恨,所以纔開了那一槍,以示警告,但就陛下的本意而言,並不是真想傷上官大人,只是想喝止住上官大人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