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秀是個怎樣的人?在大義面前,他不會徇私,而在私情面前,他又難以忘舊。
他的性格,也決定了他做的很多事看起來都是前後矛盾的。
在平叛的時候,上官秀當真做到了心狠手辣,趕盡殺絕,看他那份架勢,都恨不得要把唐鈺挫骨揚灰。
而在唐鈺逃至童萊後,上官秀又放棄了繼續追殺,即便東南水軍和東海水軍有足夠的實力,遠征童萊島,將唐鈺勢力徹底殲滅。
甚至爲了唐鈺,上官秀不惜表面上處死陳玉燕,實則暗中派人偷偷把她送到童萊,讓她去與唐鈺團聚。
這就是上官秀,這也是人性,大義與私心並存。
風歷,三九三年,風國的國內的平叛征戰正式結束。
此次內戰,對風國的經濟造成極大的影響,其中影響最爲深遠的便是,人口西遷,經濟重心西移,農業社會退化,工業社會興起。
在此期間,貞郡的地位得到空前的提升,西京作爲陪都,不僅成爲風國新的政治中心,也成爲了新的經濟、文化中心。
蒸汽技術在貞郡得到了全面發展和普及,以蒸汽機爲核心的工廠,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開花,甚至還延伸到了臨近的桓郡和玉郡。
蒸汽機也逐漸開始對民間開放。
當時,貞郡一年的蒸汽機產量有兩千臺之多,售價不是以銀子來計算,而是以黃金來計算,但即便如此,蒸汽機仍供不應求,商人們不惜花費重金,購得蒸汽機,量產商品。
蒸汽時代的到來,商人興起,隨之而來的又產生了一個新的階層,工人階層。
以前的風國,也有數量不少的手工業者,但還稱不上有多大的規模,也算不上是個階層,但隨着蒸汽工廠的大規模建造,工人的數量呈井噴式的激增,工人階層孕育而生。
風國也正是從這個階段開始,由農業社會逐步向工業社會轉變。
轉變最徹底的,無疑就是貞郡。貞郡的農業基礎極差,在風國十郡中也屬最弱,可用於耕作的土地少之又少,這反而讓工廠的全面興起變得毫無阻力,還得到民衆的普遍支持。
貞郡之所以能全面工業化,除了自身的條件外,還與沙赫的接壤有直接關係。貞郡本身的礦產並不多,但沙赫地區的礦產卻極爲豐富,貞郡正是藉助這個便利條件,擁有了向工業化轉變的物質基礎。
同年上旬。以唐凌爲首的風國朝廷,由西京遷都回上京。
朝廷的迴歸,讓上京的百姓羣情激昂,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彷彿過年一般。
上官秀出城迎接唐凌的儀仗,當他看到唐凌高高鼓起的肚子時,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見上官秀看着自己的肚子發呆,眼睛瞪得好大,唐凌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坐在馬車裡,向他招手,輕聲喚道:“阿秀,你快進來!”
上官秀都不知道自己是邁着哪條腿走過去的,進到馬車裡,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唐凌的肚子,喃喃說道:“香兒,這……”
“我們的孩子,已有八個月大了。”
“孩子……”
唐凌拉過來上官秀的手,讓他的手撫在自己的肚子上,笑問道:“阿秀,你感覺到了嗎?”
上官秀的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肚子,久久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香兒竟然懷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已經有八個月大了。當他的手輕撫在唐凌的肚子上時,他甚至能感受到裡面小生命嘭嘭的心跳。
直到此時,上官秀都有些回不過來神,表情
都是呈呆滯狀的。
唐凌知道,這個孩子給上官秀帶來的驚喜會有多大,正如她當初知道時所感受到的驚喜一樣。她依偎進上官秀的懷中,問道:“阿秀,你想給孩子起什麼名字?”
“我想給孩子起個‘靜’字,”唐凌眼中閃過柔和又慈祥的目光,說道:“我希望我們的孩子長大以後,不會像你一樣,總是東奔西跑,南征北戰,他可以安安靜靜的待在皇宮裡,享受太平盛世!”
上官秀眼眸一閃,總算是恢復了理智。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把摟住唐凌,垂下頭來,深深吻住她的香脣。兩人相互擁吻了許久,上官秀才慢慢鬆開唐凌,在她的耳邊輕輕喃呢道:“香兒,謝謝……”
聽聞他的謝字,唐凌眼睛一熱,眼圈溼紅,摟抱住上官秀的腰身,貼在他的懷中,喜極而泣道:“阿秀,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不僅是我們兩個人的結晶,也是我們兩個人生命的延續!”
“嗯。”上官秀點點頭,其實初爲人父的感覺,是震驚多於喜悅,但震驚過後,喜悅之情便噴涌而出。
他盤膝而坐,讓唐凌坐在自己的腿上,將她擁在懷中,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希望,孩子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成人,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悅!就叫他唐悅吧!”
上官秀與唐凌的孩子,不能子承父姓,只能從母姓,至少這第一個孩子是不能繼承父姓的。
因爲他(她)將是風國的儲君,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若繼承父姓,也就預示着這個孩子放棄了皇位繼承權。
別說上官秀與唐凌捨不得,朝中大臣、風國的萬萬百姓們也都不會同意。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也是身爲女皇的丈夫:國公,必須要做出的犧牲。
“悅?唐悅!叫起來,還是沒有唐靜好聽。”唐凌摟着上官秀的脖子,嘟着小嘴說道。
上官秀仰面而笑,說道:“既然香兒鍾情‘靜’字,而我又鍾情‘悅’字,不如,以賭定輸贏如何?”
“賭?”
“投色子,比大小。”
唐凌氣樂了,白了上官秀一眼,說道:“這也太兒戲了!還是找司天府來做定奪吧!”
“我們的孩子,當然要我們自己來起名,至於司天府裡的那些庸人,還是免了吧。”
唐凌不和上官秀爭辯,她依偎在上官秀的懷中,把玩着他胸前的銀髮,說道:“我聽說,唐鈺逃到了童萊島。”
“嗯。”
“是阿秀故意放跑他的吧!”
“此生,再不相見,難道,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嗎?”上官秀低下頭,下巴貼到唐凌的肩窩處,聞着她身上有些發甜的幽香,舒適地半眯縫起眼睛。
擒下唐鈺,又能怎麼樣,即便把他交由唐凌來處置,她真的恨得下心殺掉自己的親弟弟嗎?這麼做之後,她還能再過得快樂嗎?
唐鈺逃亡到海外,在童萊島紮根,以童萊島那彈丸之地,不管再怎麼發展,再怎麼養精蓄銳、勵精圖治,都難有大的發展,對風國大陸也已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而這樣的結果,對唐凌、對唐鈺乃至對上官秀,都是最好的結局。
身在天涯海角,永不相見,固然會時常懷念,但不見就沒有爭端,就沒有這些那些的恩恩怨怨,就可以好好的活着。
這樣的離別,上官秀可以接受。
什麼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這樣的話,太矯情,太無病呻吟,世界上最遠的距離,莫過於
生離死別。
人死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連一丁點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天人相隔這個鴻溝,沒有誰可以跨越得過去。
上官秀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放唐鈺逃亡海外,是最佳的方案。
“此生,再不相見!”這樣的話,聽起來都令人心痛。唐凌感覺自己的胸口如同壓了一座大山,有透不上氣之感,兩隻小手也緊緊抓住上官秀的衣服,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襟。
唐凌回京之後,這位最敬職敬業的風國女帝,終於一改先前的勤政,開始於宮中靜心養胎。
朝中的大小事務,基本都落到上官秀和蔡霄的頭上。
唐凌的旨意是,以上官秀爲主,蔡霄爲輔。
在軍務上,的確是以上官秀爲主,蔡霄根本插不進去手,而在政務上,則差不多仍是以蔡霄爲主,就治政的能力而言,上官秀也的確遠遠比不上蔡霄。
或許因爲剛剛遷都於上京,百廢待興,公務繁忙,也或許因爲上官秀對蔡煌的重用,贏得了蔡霄的好感,總之,這段時間來,蔡霄和上官秀的相處還算融洽。
在朝堂上,兩人也沒像從前那麼劍拔弩張。
上官秀還是老樣子,在他熟悉的軍務上,獨斷專行,而蔡霄則讓步很大,在很多他完全可以做主的政務上,還是會拿出來,與上官秀商討一番,徵詢過他的意見之後再做定奪,雖然,上官秀的意見往往就是沒有意見。
他二人決定下來最重大的一件事,就是在剿滅叛黨之後,保留下議政堂。
議政堂分爲三個等級,最高等級是郡議政堂,可參與甚至彈劾郡府的治政政策,其次是縣議政堂,再次是城議政堂。
但在中央朝廷裡,是不設立議政堂的,而是增設了一個大臣職位,議政大臣,主管各地的議政堂。
議政堂可以參與到各地官府的治政當中,不僅擁有參與權,還擁有決定權與彈劾勸,作爲議政堂的主管,議政大臣手中所握的職權不小,究竟由誰來擔任這個要職,也就變成一件萬衆矚目的事了。
蔡煌帶領着附屬軍抵達上京後,立刻被父親召回蔡府。相隔大半年未見,父子二人相見時自然是唏噓不已。很快,蔡霄便切入正題。
他想推薦蔡煌爲首任議政大臣。這個議政大臣,等於是在各地官府頭上加的一個緊箍咒,如果能由蔡家人來做,蔡家在風國各地的影響力會翻了倍的增長。
不過蔡煌聽完父親的意見後,連考慮都沒考慮,立刻就拒絕了。如果想入朝爲官,他早就入朝爲官了,他的志向,以前不在朝堂,現在就更不在朝堂了。
蔡煌的拒絕,讓蔡霄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感。
議政堂的主張,就是蔡煌最先提出來的,推廣之後,大獲成功,由他做議政大臣,那簡直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事,任誰都不會反對,甚至連上官秀都說不出什麼。
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怎麼能不去牢牢抓住呢?見蔡煌態度堅決,蔡霄氣惱道:“既然你不願入朝爲官,那麼也別在軍中待着了,回家繼續做家裡的生意!”
蔡煌看着父親,搖頭苦笑,說道:“兒,現已回不去了!”
“什麼叫回不去了?”蔡霄火冒三丈地質問道:“難道煌兒還賣身給了軍隊不成?”
“雖未賣身,但更甚賣身!”如果只是賣身,還可能身在曹營心在漢,而蔡煌現在的情況是,身在曹營,心也在曹營。
軍中才是他真正向往的地方,只要他還有一息尚存,就不想離開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