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上官秀和唐婉芸摟抱在一起,而且唐婉芸的袖口內還掉出了匕首,在一旁的辛夷都看傻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間回過神來,急忙催馬上前,邊抽出肋下的佩劍,邊尖聲叫道:“殿下,小心有詐……”
他話音未落,上官秀突然向後一揮手,一道銀光飛射出去,正纏在辛夷的脖頸上。
後者一怔,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呢,就見上官秀把手臂向回一拉,咔嚓一聲,辛夷的脖頸突然斷裂開,人頭從肩膀上滾落下來。
無頭的屍體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側身翻了下去。
唐婉芸退出上官秀的懷抱,看眼躺在地上,身首異處的屍體,她驚訝道:“阿秀,你殺了他?”
雖然她對辛夷這個叛徒恨之入骨,但上官秀突然把他殺了,她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太吵。”上官秀語氣淡漠地說道。其實對他而言,辛夷就是個外人,而今日之事,他並不想傳進唐凌的耳朵裡,殺掉辛夷,就是順理成章的必然了。
而且在上官秀的心目當中,辛夷早就是個死人,今日不死,以後也會死。
“辛夷手下的軍兵不少。”唐婉芸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擔心他們?”上官秀笑了笑,說道:“願意留下的就留下,不願意留下的可以走,如果有人想爲辛夷報仇,我自當送他們一起上路。”
對於上官秀的性情,唐婉芸再清楚不過,聽聞他的話,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抹了抹臉上未乾的淚痕,收斂笑容,舉目看向上官秀。後者暗歎口氣,輕聲問道:“要走了嗎?可以,可以在單城多住一天的!”
上官秀本想說可以在軍營裡住一日,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合適,改口說住在單城。
唐婉芸問道:“阿秀會陪我嗎?”
“會。”上官秀點頭應道。
“那好,今晚,我在單城留住一宿。”
上官秀陪着唐婉芸進入單城,在單城最大的一家客棧訂下房間。上官秀也訂了一間房,就在唐婉芸的隔壁。
看着吳雨霏忙前忙後,又是訂房又是張羅酒菜,唐婉芸感嘆道:“阿秀,雨霏跟在你身邊好些年了吧!”
“是啊,已有六年多了。”上官秀說道:“名爲主僕,早已實爲家人。”
唐婉芸說道:“看到雨霏,我便想到了初蘭、初雪,剛跟着我的時候,她倆還是不大的孩子。”
上官秀當然記得初蘭初雪,她倆是唐婉芸的貼身丫鬟。
“突圍之時,初蘭初雪爲了掩護我,都死在亂軍之中。”唐婉芸面露感傷之色。
上官秀神色也是一黯,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吳雨霏則是退出房間,守在屋外。
“這些年,我一直隱居在山莊裡,那裡很美,青山碧水,沒有世間的紛紛擾擾,勾心鬥角,只有安靜和祥和,原本我以爲,我會在那裡終此一生。”說着話,她拿起酒杯,一揚頭,把杯中酒飲盡。
“本來,我還想帶你去看看那裡,現在……恐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她自斟自飲,又倒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上官秀也倒滿了酒,陪着她把酒喝乾。安郡的酒,香甜柔和,並不辛辣,喝起來,讓人幾乎沒什麼感覺。
唐婉芸放下酒杯,對上官秀笑道:“怎麼一直都是我在說話,你也說說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上官秀倒酒,拿起杯子,說道:“大多時候,都在戰場,或者是在奔赴戰場的路上。”
“與貝薩一戰打得不錯。”
提到貝薩戰爭,上官秀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剛打這一仗的時候,我心裡也沒底,只想着拿下納西克亞,如此一來,我國就擁有了帕布平原,對帕布馬的需求,再也
不會受制於人,可自給自足。不過打着打着,發現貝薩也只是外強中乾,內部的城邦並不團結,與貝薩王廷芥蒂頗深。”
說到戰爭,上官秀臉上的感傷消失,變得神采飛揚,他乾掉一杯酒,站起身形,說道:“我率貞郡軍四十萬,打穿納西克亞,打穿加布爾的賽爾城邦,打穿西奧侖的索蘭城邦,打穿米昆,後又翻越雪平山,再打穿塔林的金斯克城邦,最後直取貝薩的都城戈羅,如果不是貝薩王廷同意簽署和約,我國的大旗便會插在戈羅的城頭上了!”
聽着上官秀的講述,唐婉芸的眼中也閃現出與有榮焉的光彩,目不轉睛地看着滔滔不絕的上官秀。後者笑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婉芸?”
“感謝我什麼?我又沒有出力!”唐婉芸不解地問道。
“婉芸送了我一員福將,胡衝!”上官秀說道:“我軍之所以敢深入貝薩,全靠胡衝一部在後方威懾,胡衝威懾住了西奧侖城邦,同時又幫西奧侖城邦威懾住了寧南軍,當時我軍的後勤補給,全依仗胡衝一部在後方的鎮守!”
唐婉芸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點頭說道:“胡衝是名帥才,在我手下,他是屈才了,在阿秀的帳下,他的才幹才能完全發揮出來。”
上官秀搖頭,以胡衝的才幹,在誰的手底下做事都一樣,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
他話鋒一轉,輕嘆口氣,道:“若非在上次的國戰中把貝薩打痛了,打怕了,貝薩對我國也不會這般的忌憚,這般的恨之入骨,甚至不惜花費重金,支撐唐鈺稱帝。”
“貝薩的確沒按好心。”唐婉芸說道。
“可是鈺王卻要倚仗它。”上官秀搖頭。
“這也是無奈之舉。唐凌佔據天時地利人和,而鈺王什麼都沒有,只能依靠外部的力量。”
上官秀恍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鈺王麾下的大將軍,應該就是貝薩人吧?”
唐婉芸錯愕了一下,笑道:“阿秀竟然猜出來了。”
上官秀喝了杯中,聳肩說道:“預料之中,這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堂堂的大將軍,又豈能憑空冒出來,寸功未立,無威無信,鈺王把他升爲大將軍,必屬無奈之舉,而貝薩拿出那麼多的武器彈藥,援助鈺王,豈能不派人監管,這位大將軍,想必就是貝薩國派來的監軍。”
唐婉芸說道:“看來,阿秀把一切都猜到了,不過有一點你一定猜不到。”
“哦?”
“這位大將軍是誰。”
“是誰?”
“伊恩。”
“竟然是他?”上官秀愣了愣,緊接着仰面而笑,說道:“伊恩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來風國,他似乎真把風國當成了他的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過這次,他似乎走不掉了。”唐婉芸若有所思地說道。伊恩未隨唐鈺逃出上京,那麼現在他應該還在上京城內,接下來,他恐怕也很難再有逃出城的機會了。
上官秀笑道:“爲了甕中捉鱉,值得喝上一杯。”說着說,他又幹掉一杯酒。就這一會的工夫,他已經喝掉了十多杯酒。
見他又在倒酒,唐婉芸擡手輕按着他的手腕,問道:“阿秀,你不怕喝醉嗎?”
上官秀疑惑地反問道:“我爲何要怕?”
他理所當然的反問,其中包含的是無比的信任,這讓唐婉芸心頭髮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強顏笑道:“我陪你!”
上官秀和唐婉芸,似乎都在爲了喝醉而喝酒。醉了,至少可以暫時的忘記煩惱,忘記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還有悲歡離合。
唐婉芸講述起她和唐凌、唐鈺孩提時往事。
唐凌很小的時候就已生得美貌無雙,驚爲天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唐鈺兒時要比現在胖多了,活像個小肉球,整日跟在唐凌的屁股後面。
唐凌總是嫌他煩,想方設法的把他甩掉。找不到姐姐,唐鈺就哭,哭得是驚天地、泣鬼神,誰都哄不了。
可只要唐凌一出現,他馬上就不哭了。說起兒時的過往,唐婉芸忍不住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眼淚又不受抑制地流淌下來。
唐鈺打小就特別依賴唐凌,只要是他最喜歡的,不管是吃的還是玩物,都會像獻寶一樣拿去送給唐凌。所以,真正能給唐鈺造成打擊和傷害的人,也只有唐凌。
她朦朧的醉眼中閃現着淚光,拉着上官秀的手,說道:“如果,人能永遠長不大,那該多好。”
“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爭權奪利,沒有手足相殘,那該有多好!”
“人人都羨慕皇家,羨慕金枝玉葉,錦衣玉食,可又有誰知道,世間最悲慘的事,就莫過於生在帝王家!”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希望我能生在普通百姓人家,從不認識你們,從不認識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聽着唐婉芸的話,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無法接話,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飲酒。
她的悲痛,他能感受得到,她的無奈她的委屈,他也都感受得到,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爲她去做些什麼。
唐婉芸撫上上官秀的手腕,摸到他的手鐲,問道:“可以把它送給我嗎?”
“好。”上官秀連想都沒想,把套在手腕上的無形摘下,放在她的手心裡。
對於一名修靈者而言,武器就如同他的命。他把無形放到唐婉芸的手裡,就等於把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上。
唐婉芸託着無形,看它在自己的手中變化成一個又一個的奇形怪狀,回想起曾經的往事,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從一旁提起一罈酒,沒有倒在酒壺裡,也沒有倒在杯子裡,而是直接對着壇口,咕咚咚的狂飲起來。
上官秀沒有攔她,也學着她的模樣,拿起一罈酒,直接大口大口的把酒水狂灌進肚子裡。
“爲何,還要對我這麼好?”唐婉芸放下酒罈,失聲痛哭,哽咽着說道:“爲何直到最後,還不能給我一個能怨你恨你忘記你的理由?”
上官秀沒有接話,一口氣,把一整壇的酒喝個精光。
安郡的酒是不辛辣,但恰恰因爲這樣,纔會讓人不知不覺地喝醉。上官秀坐在椅子上的身形微微搖晃,他緩緩趴伏在桌上。
他沒有提起安義輔的事,也沒有提起顧青靈的事,他有想過爲他們報仇,可是見到她之後,他根本下不去手。
他慢慢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着唐婉芸的面龐,喃喃說道:“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
唐婉芸再抑制不住,撲進上官秀的懷中,放聲大哭。
這一晚上,上官秀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的酒,最後,他和唐婉芸一併醉倒在桌子上。
破曉,天色還沒亮,趴伏在桌上的唐婉芸緩緩張開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睡着香甜,也睡得毫無防備的上官秀,她探手撫在他的臉頰上。
兩人之間明明如此之近,但又像隔了十萬八千里,一個在天涯,一個在海角。
她把手伸入上官秀的懷中,抽出她送他的那條手帕,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手帕上寫下兩個字:永別。
而後,她把戴在手腕上的無形摘下,壓在手帕上。
她站起身形,只走出一步,眼淚便簌簌流淌下來,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讓自己不哭出聲來,走回到上官秀的近前,從他的背後輕輕抱住他的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啪!房門關閉的聲音響起。一滴淚水,亦由上官秀的眼角滴落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