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到底還是不安生,景淳這產期也就一個月了,若當真遇到什麼事,那可是兩條性命。
掌珠正要叫人跟出去,卻見顧恆已經急急追着景淳的身影而去,她倏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眉宇緊蹙,轉而卻又舒展開來,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罷了,就當她什麼都未曾看到吧。
景淳走到了酒店外,那修葺精緻的園子在夜色下也是迷離動人的,不知什麼時候就飄起了雪,外面空無一人。
景淳舉目四顧,並不見他的身影。
可他待思思那般疼愛,又怎可能要思思一個人前來?
景淳緩步走下臺階,落了薄雪的臺階有些許的滑,她肚子大了,快要臨產,步伐不由得有些笨拙。
顧恆追出去,正看到她小心走下臺階,卻腳下微微的一滑,整個人就要跌坐地上,顧恆顧不得其他,迅疾的奔過去,在她要跌倒那一刻,他來不及拉住她,乾脆將自己摔出去,生生接住了她沉重的身子。
顧恆的膝蓋正磕在堅硬的臺階邊緣,劇痛襲來,要他忍不住的悶哼出聲,可他愣是壓制住身體的本能反應,動都沒有動一下,牢牢的護住了她。
景淳嚇壞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掙扎着要起身,顧恆卻輕輕摁住她手臂:“小姐,你別動,當心再跌倒。”
“顧恆……”
景淳怔怔喃了一聲,顧恆的眉眼在這薄雪之外卻格外的溫柔,他看着她,腿上的疼好似也覺察不到了,如果可以,他多想這一秒就定格住,再不要往前走。
“小姐,我來扶您起來。”
可他終究還是開口,這外面天氣太冷,她乍從溫暖如春的房間裡出來,怕會不適應生病。
顧恆有些艱難的坐起身來,雙臂倒是好用力了,他小心托住景淳沉重身子,把她輕輕抱起來,單憑着雙臂的力氣托起她,將她放在臺階上乾燥地面上,看着她站穩了,他方纔咬着牙忍着膝蓋處的劇痛緩慢的起身。
景淳站在那裡,目光晦暗沉寂望着那紛飛落雪,顧恆站在一邊,他什麼也沒說,也沒有離開,只是沉默的站在她的身後,將自己的外套輕輕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站了多久,他也就站了多久。
她望着那黑夜,等着她要想要等的那個人,他也望着她,望着他等不到的心上人。
景淳知道他不會出現了,實則在他離開那一日,她就能感覺到。
她異想天開的在盼着什麼,她又何必有那麼一問。
他到底是愛她還是不愛她,真心還是假意,又有什麼意義。
哪怕他是真的愛她,可他終究還是選擇拋下了她和孩子,那麼,愛或者不愛,她又何必耿耿於懷?
景淳轉過身來,只覺得沉重的小腹沉沉的疼。
顧恆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扶她,可在快要觸到她手臂那一刻,終究還是停住不敢。
她在他心裡,就像是山頂晶瑩的雪,他永遠只能遠望,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顧恆。”
景淳卻看向他,她的眼底浮出朦朧的淚來,可她卻在對着他微笑:“顧恆,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很可憐?”
她問到最後,聲音輕的幾乎如這寂靜的落雪聲。
顧恆只覺得心間一陣刺痛,喉嚨像是被人用燒紅的炭堵住了,連一丁點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搖頭,不停的搖頭。
不是的,小姐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人。
“算了。”
她近乎無聲的喃了一句,卻還是回過頭去看那空蕩蕩的園子。
“算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轉過身來,一步一步的向房子裡走。
顧恆強忍着心底翻攪的疼跟上她,她步履艱難,一步一步都是蹣跚的,顧恆一雙眼,漸漸赤紅。
該是多麼狠的心,纔會在這樣情境下捨下她。
若她罪惡滔天,也就罷了,可是偏偏,她就如這雪,周身上下,沒有任何污點。
若要他再見到謝京南,顧恆想,他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爲了小姐,爲了小姐未出世的孩子,也爲了,他顧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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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哥。”
身側的女聲,纖細而又哀婉。
飛雪之下,他沉默的站着,那一片濃郁晦澀的暗影裡,他不知站了多久,這霜雪卻已經把他的發都染白。
手掌心裡攥着一截凍的僵硬的枯枝,那枯枝戳開了皮肉,深深的扎進肉裡,他卻好似失去了痛覺。
“南哥……”
身側的女人又低低的喚,甚至上前一步,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晃了晃。
可他的視線卻還定在那裡,那空蕩蕩的臺階,還有那早已沒有了她身影的旋轉門處。
“南哥……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帶着哭腔的顫音,終是將男人的思緒一點一點拉了回來。
他的眸光垂下來,手掌緩緩的攤開,凍僵的枯枝將手掌扎的血肉模糊,甚至折斷在了皮肉裡。
“南哥……怎麼傷成這樣,我們去醫院,現在就去……”
女人冰涼的手握住他的指節,他第一個動作卻是飛快的向後抽出了手。
“南哥……”面前那張秀美婉麗的臉容浮出愕然的神色來,微微的仰着,眼底全是一片不敢置信。
謝京南卻已經轉過身去,他開口,直讓人覺得他的聲音很涼:“一點小傷不用管,現在,思思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