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們鳳池這樣矜貴的人,差點因爲她沒了一條命,我沒有要她償命就是恩賜了,還要她來照看鳳池?這不可能,我不答應!”
渠老太爺深陷的眼窩裡卻綻出一抹銳利的光來,他看了肖鳳英一眼,聲音裡含着隱隱怒氣:“你要是有本事讓鳳池喝水吃藥吃飯,我什麼都依你!你要是做不到,就別再這裡給我瞎比比!攖”
肖鳳英向來最怵渠老太爺,當即乖乖的在他身側坐下來閉了嘴,卻仍是不甘心的看着寧清遠。
寧清遠只對渠老太爺道:“您也看到了,鳳池這性子打小就這樣,他不見到人,一口水都不會喝的,他受了這樣重的傷,身子第一重要,老太爺,現在不是和鳳池鬥氣的時候,讓他儘快養好身子纔是關鍵。”
渠老太爺很快做了決定:“那就讓她來照顧鳳池,一直到鳳池恢復好了出院。償”
寧清遠鬆口氣:“那我這就給她打電話。”
他沒想到掌珠來的這樣快,甚至還拎着煲好的雞湯,彷彿她就在等着他打電話來,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哪怕鳳池的母親在醫院狠狠羞辱斥責過她。
寧清遠摸了摸發酸的鼻子,她還算有點良心,鳳池這傻瓜爲她擋槍子毫不猶豫,總算這真心不是白廢的。
“他怎麼樣了……”掌珠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寧清遠看着她難過的樣子,一肚子的抱怨也說不出口,也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對她冷着一張臉。
“剛剛醒了,只是不肯喝水也不肯吃藥,什麼都不肯做,只要找你……”
寧清遠到底還是心裡有氣,沒好氣的來了一句,掌珠怔了一怔,攥着飯盒的手指驀地緩緩收緊了,她咬了咬嘴脣,眼淚又吧嗒吧嗒落了下來,他怎麼這麼傻,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傻的人!
“你別哭了,還是先進去看看他吧。”
寧清遠轉過身去,再看她這樣哭下去,他怕是也會對她心軟了。
但是鳳池糊塗,他不能糊塗,這聶掌珠的背景太複雜,怕是不但不能成爲鳳池的助力,還要成爲他被人拿捏的軟肋,渠家,實在是水太深了。
那麼大一份家業,只得這一個兒子,渠老太爺早就發了話,將來渠家一切都是鳳池的,他的那些姨太太們還有十幾個女兒,不過是一人一份嫁妝,然後從設立的基金裡領去限定的生活費而已。
享受這人間富貴幾十年,誰願意一朝從天上跌落到人間呢,看似一團和氣的渠家,實則卻撥雲詭譎的可怕。
這,或許也是鳳池執意逃離家庭投身這個圈子的緣故吧。
但,身爲渠家唯一的兒子,他怎麼逃得開這宿命?
沒有什麼比娶一個家世優渥背景雄厚的妻子是來的更快更好的助力了,寧清遠知道,渠鳳池比他更懂。
但他卻固執到這樣的地步,難道,那一眼的鐘情,就是一輩子的生死追隨?
他並未覺得這聶掌珠是天上人間獨一無二的一個,是生的漂亮,卻也足夠的窩囊,被家族遺棄到這般地步……難道鳳池是同情心作祟?
寧清遠看着掌珠的背影搖頭,他知道的,鳳池不是同情心氾濫到無止境的人。
而這,恰恰是最可怕的。
掌珠推開病房的門,渠鳳池好似又沉沉睡着了,她看到他削瘦蒼白的臉浴在暖暖的陽光裡,皮膚是近乎透明的蒼白,軟軟的額發覆在那裡,睫毛長的驚人,眉卻輕輕的蹙着,肩上的繃帶一片雪白,已然不再沁出血漬,掌珠微微的鬆了一口氣,放下保溫飯盒,輕輕的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來。
雪白襯衫開了一粒釦子,露出她纖細脖子上暗沉顏色的一截皮繩,十字架貼着她的皮膚,早已溫熱。
她把他身上的薄毯輕輕往上拉了一拉,擡起手,想要將他額上微亂的發拂開,渠鳳池卻緩緩的睜開了眼,他琥珀色漂亮迷人的眼瞳裡,最初還帶着淡淡的迷茫神色,可逐漸的,視線裡清晰映出她的臉的時候,瞬間變的璀璨奪目,像是,像是宇宙中的萬千星河,就這樣躍入了他的瞳仁之中。
“你來了。”
泛着蒼白色澤的脣,多麼吃力的蠕動才說出這樣簡單的三個字,掌珠別過臉,高高擡起頭,強把眼淚咽回去,對他綻出一個大大的笑:“是啊,我來了。”
他也跟着她笑起來,笑的眉眼軟軟,乖巧的像是一個孩子。
“疼……”
他皺着眉,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眼都不眨的向她抱怨,可這抱怨,怎麼聽都像是在撒嬌。
她那柔婉的眉立刻就皺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檢查他肩上的繃帶……
“不是這裡……”
渠鳳池睜大了眼睛無辜的看着掌珠,目光卻往下移,盯着被子下的某一處:“是那兒。”
掌珠並沒有多想,直接輕手輕腳掀開了他身上的薄毯,傷在腹部,一圈一圈的纏了厚厚的繃帶,因着傷的部位緣故,他下面鬆鬆垮垮套了一條純棉短褲,還不敢提在腰上,只是遮住了最重要的部位……
掌珠拉開毯子立刻就紅了臉,捂住臉轉過身去不肯再搭理他。
渠鳳池是真的覺得腹部的傷口疼的厲害,畢竟,這昨晚縫合手術也才兩天,新生的皮肉要生長,怎麼會不疼。
但渠老太爺和寧清遠都不曾告訴他的是,腹部那一枚彈片,因着傷的位置太巧,若硬取出來,怕會傷到脾臟造成大出血危及生命——他當時又重傷昏迷,失血太多,實在沒辦法再冒險,只得將那彈片,永遠留在了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