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宮中舉辦宴會,慶賀天狼國不戰而降,也爲顧家三子顧少青接風洗塵。
在宴會之前,慕霆只帶了德海來到鳳棲宮,蘇眠月自是起身恭迎,慕霆也沒繞彎子,直接提及顧長青之事。
“顧長青此次立了大功,皇后以爲該如何獎賞最能體現隆恩浩蕩?”慕霆撩袍落座,聲音愉悅的問道。
“後宮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想來皇上心中已有決斷。”蘇眠月起身之際,淡漠的回話。
“既是朕詢問於皇后,皇后只管暢所欲言便是。”慕霆伸手,拉着蘇眠月坐到身側。
“臣妾遵旨。”蘇眠月淺笑頷首,不答反問道:“顧長青立下奇功,臣妾亦有所耳聞,卻也聽到一些質疑聲,想必皇上也是知曉的,臣妾冒昧的問一句,顧長青若沒有與天狼國談判,此戰結果會如何?而顧長青與天狼國談判,天瀾國的利益又是什麼?”
慕霆笑意微斂,沉思一下道:“上官將軍自是會一鼓作氣打入天狼國,將天狼國收爲腹地,天瀾國雖會損耗大量糧草,也會有不少將士陣亡,但所得收益絕不僅僅是天狼國俯首稱臣,每年獻十萬金、牛羊各一萬要多。”
蘇眠月點點頭,這點是衆所周知的,但顧長青的勇氣卻是可嘉,不獎賞也會寒了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之心,沒人願意死在戰場上,尤其是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接過碧蕪奉上的熱茶,蘇眠月轉交到慕霆手中,輕聲道:“如今江南蟲災,糧草必定會短缺,且十萬將士免於沙場征戰,顧長青確實功不可沒。不過,此次征戰中,上官將軍爲主帥,顧長青此舉未曾與上官將軍請命,便是違逆軍紀,即便將士心中對他有所感恩,卻也無法容他于軍中,否則軍法形同虛設,人人都會效仿顧長青一意孤行,大軍遲早會因此而成爲散沙。”
誇讚顧長青功勞在先,再拿軍規說事,蘇眠月隻字不提該如何賞賜顧長青。
“今晚宴席,靈妃必然要參加,皇后以爲當如何處之?”慕霆又問。
蘇眠月淺笑妍妍的望向慕霆,柔聲道:“皇上,自古以來前朝與後宮都密不可分。不過此事顧長青功過皆有,靈妃又犯錯在先,不若宴席之上,由本宮親自赦免了靈妃的不敬之罪,也算是對顧長青的體恤之情,皇上以爲如何?”
打一巴掌沒聲響,給個甜棗的時候也不能太甜,否則顧靈必定會蹦躂起來。
慕霆皺皺眉頭,目光鎖定在蘇眠月臉上,見她淺笑依舊,便點頭道:“後宮之事,本該由皇后掌管,便由皇后做主吧。”
“皇上不覺得臣妾是恃寵而驕,容不得有人受寵於帝王心嗎?”蘇眠月問道。
“皇后若真的恃寵而驕,朕反倒是欣慰。”捏捏蘇眠月的手心,慕霆笑着起身道:“皇后且先更衣吧,朕許久不曾去看望過慶嬪,正好抽空去看看。”
“皇上。”蘇眠月起身追趕幾步,低聲道:“慶嬪已經有六個多月的身孕,臣妾聽聞這個時候的腹中胎兒,是能聽得到外界的聲音,且經常聽到誰的聲音,日後便會與誰親暱,皇上不妨與慶嬪多說會話,也好讓小皇子知道他的父皇是多麼期待他的到來,定會堅強一些。”
“皇后知道的倒是多。”慕霆臉色輕鬆了不少,問道:“皇后怎麼知道是小皇子?”
“臣妾又不是神算子,自然不知。”蘇眠月撇撇嘴,隨即一臉憂色道:“臣妾只知道,皇家子嗣興盛,代表着國運興隆,唯有皇上子嗣繁多,才能挑選出最適合繼承皇位的皇子,天瀾國定會更加昌隆。”
慕霆目光又柔和幾分,擡手撫摸着蘇眠月的面頰:“皇后果然變了,越來越有做賢后的潛質,不過朕更希望在朕面前,皇后是無憂無慮的,能率真一些。”
蘇眠月擠出一抹假笑來,慕霆失望的嘆息一聲,擡步離去,德海在跟上去之前深深的看了蘇眠月一眼,忙把視線收回。
待慕霆的身影走遠,蘇眠月立即用錦帕擦拭着臉頰,嘟囔道:“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真想告他性騷擾。”
撇開蘇眠月更衣上妝,以及慕霆德清宮小坐不說,宴席開始後,帝后在筵席殿外相遇,攜手走入宴會,一衆臣子與誥命夫人自是跪迎。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慕霆揮手讓衆人起身,這才道:“顧長青於天狼國戰役中立了大功,上前聽封。”
“末將顧長青,參見皇上。”顧長青上前,單膝跪地。
“顧長青隻身入天狼國,不戰而屈人之兵,讓天狼國俯首稱臣,此乃大功一件,朕願意封賞顧長青爲上將軍。不過,朕聽聞軍規嚴謹,顧長青行動時未稟報上峰,若再回到軍中,則要承受二百軍規,朕於心不忍。是以……”慕霆尾音拉長,吊着衆人的心,尤其顧長青的臉色已經變白,慕霆的眸光一暗,繼續道:“顧長青官進正三品,即日到內閣任職。”
內閣乃是朝廷機要之地,可正三品的官員只能是打雜的,沒有個十年八年別想升職,否則便會被皇帝猜忌。
且顧長青從軍,走的武官路線,讓他去內閣有明升暗降之嫌。
只是慕霆的思維一向怪異,沒人能猜到他最終的目的,故而滿朝文武只能靜觀其變。
顧長青愣在那裡,連謝恩都忘記了,蘇眠月譏諷的看了他一眼,掩脣笑道:“皇上您看,顧卿家這是高興極了,連謝主隆恩都忘記了。臣妾原本還想借着這喜慶的日子,恕了靈妃恃寵而驕的罪,可一看顧卿家這狀態,還是算了吧,免得顧卿家會承受不了這麼多的喜訊。”
慕霆只是看了蘇眠月一眼,並未開口,顯然是贊同了蘇眠月的意思。
顧長青雖然立功,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竟然表現出對慕霆的旨意不滿,慕霆自是動怒。
“臣,謝主隆恩。”顧長青緩過神來,立即叩首謝恩,心裡卻有熊熊火焰在燃燒,顧家爲了他能掌握兵權,布了多大的一盤局,竟然……
顧太傅也是繃着一張臉,笑的比哭還難看,蘇承業失望的搖頭,並沒有藉此機會抨擊顧太傅一黨行爲有失,否則便是他們不夠寬容,容不下有功之臣了。
宴席還在繼續中,因爲慕霆的恩賞大大出人意料,故而氣氛不算高漲。
且說未央宮中,顧靈今日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本就是小家碧玉的長相,此刻裝扮的更顯清水芙蓉,清麗中不乏純真,絕對讓男人見了便會有疼寵之心。
然而,等了幾個時辰,依舊不見有宮人前來宣旨,顧靈便打發宮人去筵席殿那邊探聽消息。
“回娘娘的話,筵席殿那邊傳來消息,無法赦免娘娘的罪責……”碧珠小心翼翼的開口,怕顧靈拿她出氣。
聞言,顧靈臉色立即沉了下去,犀利的目光射向碧珠,問道:“我三哥封賞了什麼爵位?”
碧珠欲言又止的看向顧靈,對上她如刀般的目光,忙低垂下頭去,低聲道:“三公子被安排到內閣當差,正三品大員。”
說完,碧珠便悄悄的向後移動着身子,至少捱打不會那麼痛。
顧靈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一揮手掃落身旁的白玉雕花花瓶,恨聲道:“一定是蘇眠月那個小賤人搞的鬼,皇上明明已經說過要給我三哥封賞爵位,怎麼會是區區的三品官,還是安排到內閣去?這不等於是明升暗降嗎?”
聽着顧靈的話,碧珠的頭垂的更低了,卻不敢隨意的開口說話,她不過是個奴才,哪裡能猜到皇帝想什麼。
發泄了一通,顧靈噌的站起身來,道:“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三哥爲了上將軍的位置費了那麼多心力,決不能讓蘇眠月那賤人給毀了前程。而且皇上已經許久不來未央宮,再這樣下去,未央宮和冷宮有何區別!”
碧珠身子一僵,原本想要阻止顧靈衝動行事,可眼珠轉了轉,最後卻是退後一步,任由顧靈去行事。
帶着一衆宮人,顧靈很快便來到筵席殿,大聲求見慕霆,讓慕霆臉色沉了幾分,便是顧太傅也有一瞬間的愣住,旋即滿意的笑了起來,他用盡心血培養的女兒,果然出色。
淡漠的掃了顧靈一眼,蘇眠月端起酒杯看向慕霆,見他原本的怒氣在看到顧靈之後消減了不少,便苦笑道:“皇上,臣妾的臉被打的好疼,這便跪安了。”
說着,蘇眠月便要起身,卻被慕霆一把抓住。
“皇上身爲國母,既是身體無恙,又豈可中途離席。”慕霆聲音溫潤,對下面跪拜的顧靈視若不見,吩咐德海道:“去給皇后娘娘準備一碗羹湯去去寒,朕記得天狼國這次進獻的貢品裡有一塊羊脂暖玉,着人打造一套手勢出來給皇后送去。”
“不可。”蘇眠月出聲阻攔,知慕霆這是在安撫她,便柔聲道:“暖玉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本宮雖體寒,但太后娘娘更需要,先緊着太后娘娘那邊。再者,皇上遇刺受傷過,戴塊暖玉對身體有益,臣妾萬不能排在前頭。”
慕霆聞言,心中一暖,握着蘇眠月的手也捨不得鬆開,便示意德海按照蘇眠月的意思去做,畢竟百善孝爲先。
“還是皇后想的周道,倒是朕不孝了。”聽着下面臣子恭維之聲,慕霆心情大好的誇讚着蘇眠月,一時搶了功臣顧長青的風頭。
“皇上日理萬機,自是不能萬事兼顧,這是臣妾應做的。更何況,皇上一定有更好的禮物孝敬太后,臣妾明日可是要去慈寧宮飽飽眼福的。”蘇眠月笑着迴應,夫妻倆一唱一和,倒是讓顧靈跪的膝蓋都疼了,也沒得到一句平身。
顧靈不受待見,還是在顧長青的功勞宴上,這也等於在變相的打顧家的臉面,在場的人誰看不出來這是帝后有意爲之?
可偏偏顧靈不識趣,非要把臉湊上去捱打,讓蘇眠月暗笑不已。
“臣妾靈妃,參見皇上。”顧靈咬牙又喊了一聲,今日的屈辱她都記下了。
“靈妃怎會在此處?”見慕霆皺眉不語,淑妃笑意盈盈的看向上首位置道:“臣妾聽聞靈妃被禁足,乃是因爲恃寵而驕。如今仍在禁足中,卻不經傳召擅闖筵席殿,果然是對得起這罪名,更是讓臣妾放了一萬個心,將來不小心做錯事,也有靈妃作爲參考,能夠被網開一面了。”
“淑妃姐姐此言差矣,靈妃妹妹恃寵而驕那是有資本的。以前皇上恩寵,現在有兄長的榮耀,淑妃姐姐與我等如何比得?”華妃掩嘴嗤笑,不理會顧靈那雙淬毒的眸子。
好好的宮宴,因顧家人一再的不識擡舉而徹底冷場,慕霆的臉色更是能滴出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