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人被馬面人撩起興致,卻懵口懵臉地嚐了個閉門羹,牛頭人極爲不爽地怒喝了一聲,悻悻地鬆開自己的大手,站到了一邊。當下他怒氣未消地站着,圓碌碌的大眼卻還貪婪地盯着我,猶如餓狼的眼神一般不老實。
可不管怎麼說,暫時來看我總算是逃過一劫,但我餘驚不止,冰冷的身軀兀自顫抖着,冒汗着,就如一隻待宰的鴨子般給人拎着脖子,等着發落。
此時此刻,內心惶惶的我卻發現馬面人和牛頭人衣服都是漆黑的,與夜色裡粘稠的黑暗似乎融爲了一體,說不上是什麼材質或者款式,可我從未見過這種衣裳,看起來似乎很破敝很古老的樣子。
“地獄也這麼節儉的麼?穿這樣黑不溜秋的衣服一點都不威風,要不是先前見識了馬面人的粗暴和牛頭人的殘忍,我還真不敢相信這悶油瓶和重口味就是人們口中的‘地獄雙使’。哎,就怕馬面人一改變主意,我立刻就死在這牛角老頭手上,還是得放聰明些!”我心裡暗道。
於是,原本嚇至魂不附體的我果斷吞了幾口唾沫,清了清嗓子便帶着顫音恭維起來:“兩位爺爺,我初到寶地便能遇到您們兩位貴人,並見識兩位爺爺的過人風采,可真是三生有幸。我不知兩位爺爺接下來有啥打算,可只要您們有用到我的地方,小的就算上到山下油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然後,我偷偷瞄了馬面人一眼,只見它臉色動了動,卻還保持原有的冷酷模樣。
而一旁的牛頭人可救站不住了,只見它跺着腳叫了出來:“你可少他媽給你牛爺爺灌**湯,我知道你肚子裡的花花肚腸打的是什麼主意!要是想幫忙的話,給我洗完個澡灌一肚子水,填飽老子的五臟府就是最該做的……”
“牛哥,少來。”馬面人忽地幫腔我。
我心裡忽地一亮堂,就知道有戲了,至少不用給牛頭人弄去做下酒菜。不料牛頭人卻不幹了,一下子吹鬍子瞪牛眼叫嚷開了:“死馬弟,你眼裡可有把我這做牛哥的放在心頭?不就一個會拍馬屁的青頭仔麼,至於捂得這麼嚴實?”
馬面人硬生生頂回一句:“我喜歡,你管不着。”
我開心地差點笑出聲來,要不是大半個身子癱了,此刻保準把兩個手掌都拍紅。
牛頭人一臉鐵青,好一會才嘲諷道:“那你想咋的?餵你養的那羣‘寶貝’?”
馬面人甕聲甕氣地答道:“他就是我的‘寶貝’。”
我簡直受寵若驚!
馬面人一手提着煤油燈,一手拎着我,口中不帶任何感**彩地說道:“小鬼,來,我帶你到你該去的地方。”
然後留下乾瞪眼的牛頭人,往後邊徑直走去,又發出那種奇特“篤篤”、“篤篤”的腳步聲。牛頭人舔了舔嘴角兀自滴淌的血跡,也跟了上來。
我毫無自主權利地跟着馬面人前行,兩眼左瞅瞅右望望,想看清周邊的東西,只可惜煤油燈的光線實在有限,我只能看到怪石崚峋的地面,此外便是黝黑一片的遠方,心裡不禁驚訝於馬面人和牛頭人的視力和方位感,若是此刻換做我來尋路,那真不啻於瞎子出門。
胡思亂想之時,不知不覺中已給馬面人帶來到一個潮溼的地方,涼爽非常,根本不像冬天的氣息。
“地獄也有這麼好的場所?也不奇怪,怎麼說‘地獄雙使’也有憩息的豪宅吧?估計是馬大爺對我喜歡得不得了,帶我來它家小住。”我不禁想。
此時,馬面人忽然開口,用低沉的聲音說:“小鬼,來,你睡這裡……”
“睡這裡?哪呀?”我心存疑竇地問道。
“這。”馬面人用一種毫無生氣的聲音迴應。
我擡頭順着它那長臉望去,當看清眼前之物時,不禁心旌神搖!
有沒有搞錯?
馬面人要我睡的,不是香溫牀,也不是舒坦軟塌,而是……
而是一具陰森駭人的巨型棺材!
我心中一陣發虛,急得扭頭朝馬面人問道:“馬大爺,這……這不是棺材麼?感謝您老人家對我的厚愛,但我……我雖然光榮了,可好歹也是剛來這報到的,不習慣……不習慣睡這個。所以……所以您看是不是可以免了?”
“不行。”馬面人斬釘截鐵而又毫無表情的回答,絲毫都沒有迴旋的餘地,霎時間讓我心都涼了。
而一旁的牛頭人不耐煩地插話了:“二十八逗的上等陰沉木厚棺,算便宜你這小鬼了,還羅裡吧嗦的!”
“二十八逗……二十八逗的上等陰沉木厚棺?”我聽完,舌頭都伸直了!
衆所周知的是,中國老傳統講究一個“事死如事生”,一個人死後基本都是土葬,很多人以死後能得一副好棺木爲最大幸事。
但是普通人家大多糾結在一個“錢”字,所以用料是能省則省,比如前邊在巨龜背上的船艙裡看到的“狗碰”薄木棺材,便爲品質低劣的杉木製成,實際上就是極爲窮困潦倒的百姓的無奈之舉。一般多選楠木梓木,因爲此二木料大、料直、油性大、耐腐蝕,
稍微有點錢的,也可選紅木或紅松。紅木多爲菲律賓紅木,因爲雖屬紅木,但價格較低,料也不錯,易工易雕又抗腐蝕。至於紅松,最好是中國大興安嶺野生一級紅松,料大、料直、油性大、耐腐蝕,“保存”性非常好,又極利於雕刻,單棺單槨也可、單棺多槨也可。
再有點家底又想盡孝道的,便會直接選擇柏木大棺。聽鳳城裡的一些熟悉殯葬業的老制棺手藝人說過,此種棺材木質軟硬適中,細緻且有香氣,而且因柏樹生長時紋縷扭曲,結性大,抗土侵,是一些員外富商人家的首選。但是柏木不易雕刻,而且油性的柏木生長緩慢,大料較少,又不便於拼湊成一副整棺,因此價格也是不菲,非一般人家承受得起。
但是話又說回來,松木容易變形,而且木材上有松油,粘連接不牢,腐爛快。而柏木這些方面比松木好多了,但其料子小,拼塊多,故木芯也多,拼接處易裂。
有句老話是這麼說的:“生在蘇州,吃在廣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最後一句指的就是楠木,因爲柳州出楠木棺材。所以我們可得知,做棺材最好的木材是楠木,楠木的色澤淡雅勻稱,伸縮變形小,耐腐朽,木材優良,具芳香氣,尤其是金絲楠木,那可真算是古時的王孫貴族首選壽料用材。
以前在牌坊街聽一些道上的人吹噓說用上等金絲楠木做的棺材,即便兩、三千年後,棺材雖然可能因爲年代過久而朽壞,但是如果你去了外表的腐朽,內裡不僅木質尚存而且可以輕擊,別的樹種只怕就辦不到了。
可剛剛牛頭人分明說的是……
陰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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