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傾子走了,走的很灑脫,一點兒也沒有拖泥帶水。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他背上了一個包袱,挑選了幾個啞奴,頭也不回的前往了倭國。
對於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他沒有一點兒留戀。
楊七覺得這個傢伙更像一個俠客,多過像一個將軍。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改變了殤傾子的命運,或許這個傢伙能成爲一個綠林中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俠。
一員虎將離開了他,楊七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
所以在第一任高麗、新羅兩府安撫使王延齡出現在他面前以後,他沒給對方多少好臉色。
“陛下,您這麼放走了人魔殤傾子,回到了燕京城以後,只怕不好想百官交代吧?”
王延齡躬身站在楊七面前,絲毫不忌諱的指責他放走人魔。
楊七揹負雙手,瞪起了眼珠子,“誰看見了?他是自己潛逃了,又不是朕讓人押走的。再說了,整個燕國都是朕的,朕需要跟誰交代?誰又有資格讓朕跟他交代?”
王延齡嘴角的兩撇長鬚晃動着,苦笑道:“您這就有點不講道理了。”
楊七臉色一黑,不悅道:“王延齡,你見過那個皇帝跟當臣子的講道理?”
王延齡撇撇嘴,低聲道:“宋太宗趙光義……”
楊七冷笑道:“王延齡,朕承認你是一個有本事的人,朕給了你十年,讓你在漢城大興教化,而你短短用了三年就完成了朕的期許,因此朕擢升你爲新建高麗、新羅兩府的安撫使。
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在朕面前放肆。你拿朕跟一個臭名昭著的昏君相比,實在譏諷朕嗎?”
王延齡苦着臉,哀聲道:“臣……不敢……”
楊七擺明了在這件事上不想講道理,王延齡也沒脾氣。
爲臣者諫,爲君者納諫。
他做到了一個爲臣的本分,那就足夠了。
至於口誅筆伐的逼着楊七殺殤傾子?
王延齡纔不幹呢。
他又不是迂腐之人,不會追着殤傾子不放。
反正殤傾子殺的又不是燕人。
若是殤傾子殺的是燕人,那他就算是撲上去咬,也得咬死殤傾子。
王延齡認慫的態度,楊七很滿意,他顰着王延齡,淡淡的道:“高麗、新羅兩地新置,朕之所以選你擔任兩地的安撫使,就是看中了你有才能。朕希望你能將兩府治理的如同漢城一般。
十年之內,兩府之內的百姓,若能人人說漢音,着漢服,朕就許你一任宰相。”
王延齡聞言,趕忙拱手道:“臣多謝陛下信任,臣一定不辜負陛下所託。”
楊七點點頭,幽幽道:“但是有關殤傾子,朕希望你守口如瓶。若是讓朕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朕就讓你在高麗、新羅兩府待到死。”
“啊?!”
王延齡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等他清醒過來以後,楊七已經晃晃悠悠的回營地去了,望着楊七離去的背影,他苦笑一聲。
“沒想到陛下還是個性情中人,有您這麼一位陛下在,幸甚幸甚。”
燕伐高麗,歷經三個月。
高麗俯首,楊七在跟百官商議過後,將高麗劃分爲兩府,一府曰高麗、一府曰新羅。
自此,世間再無高麗國,只有燕國高麗府。
時隔五年。
燕國再次露出了獠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伐遼國,後討高麗,連戰連捷,爲燕國再添新土。
燕國國土達到了空前的鼎盛,遠超漢唐。
楊七千古一帝的名號,算是坐實了。
楊七在鴨綠江邊上的軍營裡,待了足足有兩個月。
燕國拿下了遼、高麗兩國,疆土一下子擴充了六分之一。
僅僅重整地方治安,重新劃分治所,就需要耗費很大的時間。
高麗還好安置,可遼國就有些麻煩。
殘遼地域不大,可各民族、小部落錯綜複雜。
叫得上名字的小部族多達上百,叫不上名字的部族多達上千。
一些大部族出逃的族人,三五人聚在一起建立的所謂的部族更是多不勝數。
他們炮製出的那些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族規,更是讓人哭笑不得。
而如此多的民族,楊七在後世的時候,聽都沒聽說過。
所以沒有楊七出現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成爲其他民族壯大的犧牲品。
楊七對他們的治理很簡單,一族一莊,分別遷移四散到了燕國境內各處。
其中不服從管理的,則被統一發配到了苦力營。
燕京城的水泥路在龐大的苦力努力下已經建成。
楊七離開燕京城的時候,水泥路上已經通車。
百姓們在水泥路修成以前,嗤之以鼻。
可水泥路修成以後,他們恨的不在每天在水泥路上走一趟。
那光滑的如同青石砌成的路面,不沾染任何泥土,更不生草,大雨磅礴中也不泥濘。
馬車在上面奔行如飛,少有顛簸。
如此一條從未見過的大道,在百姓們眼裡,漸漸的成了一種強國的象徵。
百姓們走在大道上,都不由自主的挺胸擡頭。
甚至他們還會驕傲的喝斥那些番邦屬國來的外國人,讓他們走路的時候,離水泥路遠一點,不要玷污了大國的驕傲。
也正是因爲如此,在楊七推行了全國修建水泥路的時候,百姓們出奇的一致支持。
縱然百官們對修路的花費頗有微詞,可也抵不住人民的汪洋大海。
也因此,溝通燕國南北的水泥路修建工程就提上了日程。
燕國南北狹長,從最北部的高麗府,一直修通到漢城,足足長達萬里。
而要在極短的時間內,修通這萬里大道,需要的苦力,就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所以,苦力對於燕國而言,那是多多益善。
因此楊七在處理殘遼的那些刺兒頭的時候,簡單又粗暴。
聽話的種田、放牧,不聽話的就去修路。
新置之地的刺兒頭都被派去修路了,所以新置之地的政令推行的出奇的順利。
兩個月後。
楊七將新置之地扔給了楊三、王延齡兩人,他坐着一輛牛車,晃晃悠悠的往燕京城回去。
至於楊七這個帝王之尊,爲什麼放着寬敞的龍攆不坐,偏偏要坐牛車,就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一直跟隨着楊七的陳琳大概知道一些。
因爲牛車夠慢。
楊七這是在拖時間。
因爲他很清楚,回到了燕京城以後,百官們的輪番轟炸,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三個月後。
楊七坐着牛車,悠哉遊哉的出現在了燕京城外。
聞訊趕來迎接的百官們在燕京城外十里的地方,躬身在等待。
當他們看到了楊七坐着牛車出現的時候,也是一愣。
站在百官之首的寇準,微微後退了一步,湊到了蘇易簡身邊,賊兮兮的笑道:“我就知道陛下不會妥協。陛下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殤傾子跟着陛下東征西討多年,爲燕國立下赫赫戰功,跟陛下又情同兄弟,陛下怎麼可能誅殺殤傾子。”
蘇易簡瞥了寇準一眼,淡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寇準一愣,哼哼道:“前些日子,我去燕京武院挑選海署官的時候,瞧着太上皇在喝酒,他老人家還邀請了我喝了兩杯,還讓我沒事就去找他喝酒。”
蘇易簡眼前一亮,舔了舔嘴角,低聲道:“有太上皇背鍋,這酒喝的。”
寇準冷哼道:“太上皇請的可是我,又沒請你。”
蘇易簡急聲道:“捎上我,我就告訴你我對此事的看法。”
寇準瞥了他一眼,“你先說……”
蘇易簡趕忙道:“陛下維護殤傾子,這是必然的。除了咱漢家子,陛下對誰都沒好感。所以讓陛下爲了一羣敵人,去誅殺功臣,根本不可能。
喊出誅殺魔頭這種話的人,腦子都有坑。
我們別跟着瞎摻和,坐着看戲就行。”
寇準滿意的點點頭,低聲道:“三日後,我在燕京武院門口等你。”
蘇易簡咧嘴笑道:“多謝……”
他們兩個聊的暢快,卻不知道身旁的呂蒙正聽的嘴角直抽抽。
第一個喊出殤傾子在高麗殺伐過甚,有傷天和的是他。
第一個喊出人魔當誅的也是他。
如今被人當面說腦子有坑,他有點無地自容。
偏偏這兩個貨身份高、爵位高、官階高,還是兩個外戚。
無論那一點都比他強,他惹不起。
寇準是外戚,這毋庸置疑。
而蘇易簡這貨能變成外戚,就有點讓人不可思議。
他家那個小崽子,也不知道是如何入了太后的法眼,竟然被欽點成了太后幼女九公主的駙馬。
雖然楊七一直不贊同此事,但太后、太上皇皆點了頭,父母之命已經有了,依照禮法,楊七也攔不住。
雖然被人當面罵了,但是呂蒙正並沒有認爲自己有錯。
人魔殤傾子在高麗屠戮的人數已經到了一個不能宣之於衆的數字。
此人已經入魔,讓他活在世間,只會造成更多的殺戮。
只會讓燕國的清名蒙羞。
他必須匡扶正義。
而在他身旁的向敏中也是一個很有正義的人。
可是在得知了人魔誕生以後,他出奇的沒有跳出來反駁,這讓呂蒙正感到意外。
他三番五次的找到向敏中,讓向敏中出來幫忙撐場子,但是都被向敏中拒絕了。
就在呂蒙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楊七的牛車已經緩緩的到了百官近前。
“臣等恭迎陛下,願吾皇安康。”
百官躬身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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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七卻沒有下牛車的心思,他只是坐在牛車上,擺擺手,淡然道:“不必多禮。”
“回宮吧!”
說完這話,楊七就讓陳琳驅趕着牛車回宮。
“陛下!”
呂蒙正在這個時候,大叫了一聲,上前幾步,攔下了楊七的牛車。
楊七皺眉,“有事?”
呂蒙正挺胸擡頭,拱手道:“敢問陛下,人魔殤傾子何在?”
楊七目光一冷,“你在質問朕?”
“臣不敢!”
呂蒙正話音落地,就見到那些百官中,有許許多多人站了出來,拱手齊聲道:“敢問陛下,人魔殤傾子何在?”
楊七知道這件事不能善了,只是他沒料到百官敢攔在燕京城外讓他難堪。
楊七面色冷峻,一臉寒霜,冷笑道:“原來你們不是前來恭迎朕的,而是前來逼宮的。”
“臣等不敢!”
“不敢?”
楊七環視了他們一圈,譏笑道:“做都做了,有什麼不敢?還人魔殤傾子?朕並沒有對他罷官去職,是誰給你們的膽子,讓你們在大庭廣衆之下稱呼一位開國侯爵爲人魔的?”
“陛下,殤傾子人魔之名,非臣等所定,而是上天賜予的。殤傾子在高麗殺伐過甚,有傷天和,上蒼已經降下了怒火,讓福州近千百姓遭難。
他若是不伏誅,恐怕上蒼不會饒恕燕國百姓。”
呂蒙正不卑不亢的道。
楊七目光落在他身上,冷笑道:“地龍翻身,是上蒼的怒火?那倭國常年有地龍翻身,難道倭國遍地人魔?爾等既然這麼在意人魔,爲何不去倭國除魔?”
御史大夫傲然道:“倭乃蠻夷,不通教化,苟歡野合,引上蒼震怒,實屬尋常。我等燕臣,又豈會在意那些蠻夷。”
“這麼說,你們只除本國之魔?”
“是!”
楊七怒道:“殤傾子非死不可?”
呂蒙正正色道:“不死不足以平天怒。”
楊七咬牙道:“天要降怒,朕願意一力承擔。”
呂蒙正臉色一變,沉聲道:“陛下要置我燕國百姓不顧?”
楊七嘲諷道:“那你要罵朕是昏君咯?”
呂蒙正低下頭,道:“臣不敢……但臣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
“天下悠悠衆口?用天下人,來脅迫朕。好手段啊!”
呂蒙正聞言,臉色一變再變,一句話也不說。
楊七繼續道:“那你告訴朕,朕安了天下百姓的心,誰又去安撫那些有功於燕國社稷功臣的心呢?”
“讓朕殺功臣,朕做不到,朕已經流放了殤傾子,算是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你們爲百姓們討一個交代,朕給了。
但是數萬萬將士問朕討交代,朕拿什麼給他們呢?
唯有你們了。
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爲國爲民的,那安撫將士們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百官聞言一愣。
呂蒙正臉色卻變得煞白。
只聽楊七又道:“從即日起,朕暫停你們身上一切職務,一律去邊關安撫將士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