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遷部的將領,齊刷刷的跪了一地,聽到了李繼遷發問的聲音。
愣是沒有一個吭聲的。
“廢物!”
李繼遷怒吼了一聲。
跪在地上的李繼遷部的將領們,渾身顫抖着,生怕李繼遷暴起殺人。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李繼遷並沒有暴起殺人,而是收起了暴怒的情緒,目光深沉的坐在那張屬於他獨有的党項共主的寶座上。
李繼遷部的將領們突然覺得,這個時候的李繼遷,很像是一頭正準備暴起傷人的老狼。
此刻的安靜深沉,只是他暴起傷人前的蟄伏。
“老夫率二十八萬大軍,討伐野乞部族。如果止步在圭爾城,那老夫還有何顏面擔任党項共主……”
“既然圭爾城這一塊硬骨頭啃不下,那老夫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從其他軟骨頭身上下手了。”
李繼遷呢喃自語,從他的語氣中,明顯可以聽出不甘心。
但是,即便是不甘心,他也不可能真的跟圭爾城的王貴、老楊等人耗下去。
人家耗得起,李繼遷卻耗不起。
“傳令下去,從今夜開始,每晚子時,分兵五萬,繞過圭爾城,前去攻打夏州的其他城池。老夫帳下留下八萬兵馬即可,其餘的全部分兵出去。”
“遵命。”
李繼遷決定了分兵,就不在遲疑。
當晚,便有五萬兵馬,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的離開了營地。
次日。
李繼遷卻像什麼都沒做一樣,繼續攻城,而且攻勢依舊迅猛。
戰鬥的結果以後和前幾天一樣。
同一天晚上,又是五萬的兵馬在夜色的掩護下離開了營地。
李繼遷分兵出去了十萬。
等到他再次攻城的時候,老楊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打退了李繼遷攻城的兵馬以後。
老楊立馬召集了諸將在城門樓子裡議事。
城門樓子裡。
老楊興致不高,沉聲說道:“老夫擔心的事情,恐怕要發生了。”
王貴皺眉道:“李繼遷分兵了?”
老楊點頭,“雖然他做了諸多的掩飾,可是近十萬的兵馬離開,其中的許多細節都不是他能夠掩飾掉的。”
王貴遲疑道:“野乞首領應該能守得住吧?”
老楊搖頭,“不知道,不過我們應該做好萬全之策。”
“我明白了。”
王貴當即下去就做準備。
……
一連四天,李繼遷麾下的兵馬,分出去了二十萬,只留下的八萬。
當雙方再次交戰的時候,一目瞭然的能看得見。
兵馬分撥出去了以後。
李繼遷似乎不再着急攻破圭爾城,攻城戰打的也沒有以前那麼激烈。
老楊站在城頭上,望着城外形成合圍之勢的李繼遷部的兵馬,沉聲道:“攻守逆轉了……”
王貴和穆羽也看出了這一點。
李繼遷不再急着攻城,每日的攻城戰基本上都是在佯攻。
而其本意,卻是在困守城內的兵馬,讓他們沒有機會出城。
李繼遷在等,等他分出去的兵馬的戰果。
一旦其他的城池被攻破。
再次重兵壓在圭爾城下的時候,就是圭爾城內的這些人覆滅的時候。
到時候,即便是李繼遷圍而不攻,耗都能耗死城內的兵馬。
同樣的,老楊他們也在等,等野乞部族的兵馬守住各城的消息。
……
圭爾城之戰的消息,傳到大同府城的時候,基本上會晚兩天。
楊七拿到李繼遷分兵的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楊府。
書房內。
楊七在仔細看過了火山衛從圭爾城探測到的消息以後,眉頭漸漸皺起。
雖然沒有親臨戰場,但是有關於戰場的形勢,他能夠清晰的判斷的出。
甚至,他所得到的消息,遠比老楊他們更加全面。
楊七不僅知道李繼遷分兵的消息,他也知道銀州境內折御卿和李繼捧對戰的消息。
李繼捧奉命帶領一萬定難軍去剿滅三萬的折家軍。
雙方撞在了銀州城外。
幾乎沒有猶豫,就展開了一場大戰。
定難軍雖然戰鬥力強橫,但是對上了數倍於敵的折家軍,以及折惟忠帶領的重甲騎兵,完全沒討到好處。
折家軍雖然損失慘重,但是憑藉着人數的優勢,穩壓了定難軍一頭。
如今,李繼捧固守在銀州城內。
折家軍則在銀州城外十里的地方紮營。
雙方展開了長時間的對持。
而綏州的折御勳情況也不樂觀。
折御勳被李德明圍困在子長城內,不能出城。
李德明藉機,分兵重新掃蕩了一遍被折御勳之前攻佔的綏州城池,目前除了子長城外,已經收復了綏州全境。
從各處的戰鬥看,目前都處在膠着的狀態。
而決定了戰局走向的真正的戰鬥,就在銀夏邊陲。
老楊等人處在漩渦的中心,有點兒不妙。
楊七從來都不乏以最惡意的目光去揣測別人。
因此,在局勢到了目前這個地步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斷定,野乞幹泊很有可能靠不住。
更何況,楊七也不會把自己人的性命,交託在一個外人手裡。
所以,楊七當即讓彭湃派人去傳令。
“令!鐵騎軍所屬,遊騎軍所屬,速速趕赴圭爾城。但凡遇到抵抗者,格殺勿論。”
“令!火山衛所屬,密切監視圭爾城的動向,三個時辰一報。”
“令!稻草人所屬,凡不在軍伍編制中的稻草人,集合在豐城待命。”
下達了軍令以後。
楊七自己也沒閒着,他親自趕去了豐城。
……
兩日之後。
楊七到達了豐城,豐城令陳耀親自接待了楊七。
在陳耀的引領下,楊七進入到了豐城最隱秘的倉庫內。
西北之地,楊七麾下所有兵甲裝備,基本上都囤積在豐城倉庫,就兵器工坊也在豐城。
這其中,也包括了火藥工坊。
火藥工坊的守衛工作是由陳耀和稻草人一起負責的。
陳耀只負責最外圍的守衛,內圍的守衛,包括火藥的製造,都是由稻草人負責。
進入到這個西北之地最隱秘的倉庫以後。
入眼的是一個管理嚴密的工坊。
工坊的管事,是楊七最信賴的人。
馬面。
自從馬面從楊七身邊秘密的消失以後,就暗中的接管了火藥製作的工坊。
馬面見到楊七的時候,顯得很激動。
他拽着楊七的衣袖,啊啊啊叫個不停。
楊七耐心的看着馬面給他比劃,然後在馬面帶領下,參觀了整個工坊。
最後,在馬面的帶領下,楊七進入到了一個更加隱蔽的工坊內。
和外面的粉末狀黑色火藥不同,這個更加隱蔽的工坊內製作的火藥呈現黃色,顆粒狀態。
楊七看到黃色顆粒火藥的那一刻,驚喜的喊道:“這東西你們都弄出來了?”
馬面傲氣的點了點頭,拍了拍胸膛,然後指了指正在配置火藥的其中兩個稻草人。
楊七一下子就明白了馬面的意思,當即說道:“你們的身份,決定了你們不可能擁有太高的身份,也註定了你們不能暴露在人前。
本侯可以許諾你們,沒有妻室的,本侯做主幫你們尋找妻室;有妻室的,以後有了子嗣,本侯給他們一個正常的身份,同時,本侯會賜予他們相應的官職。
除此之外,你們二人,每人賞銀萬兩。”
“多謝侯爺賞。”
二人當即就跪倒在了地上,叩謝楊七。
馬面傲然的看向了其他正在配置火藥的稻草人,拍了拍胸膛。
那意思不言而喻。
跟着哥,好好做事,不會辱沒你們的功績。
楊七見狀,笑了笑,又道:“你們其他人也不錯,每人賞一百兩銀子。”
頓時,所有人都歡欣鼓舞的衝着楊七施禮。
一瞬間,馬面的腦袋揚的更高了。
賞賜了工坊裡有功的工匠以後。
楊七就對馬面道:“就這種黃色的顆粒火藥,給我裝一百斤,我要帶走。”
馬面點了點頭,當即就親自帶人,去小心翼翼的幫楊七去裝火藥。
裝上了火藥以後。
楊七出了工坊,到了外面以後,給陳耀留下了一些他閒暇時候勾畫的一些物品的設計圖,讓陳耀看着讓人造一下。
他自己本人,帶着火藥,到了稻草人集結的地方。
在彭湃和趙迪領導下的稻草人發展的很迅速。
但是,真正的精銳人數卻並不多。
集合在豐城內,並未曾入軍籍的稻草人人數並不多,僅有三百人。
別小看這三百人,即便是面對數倍的敵人,他們也能輕而易舉的全身而退。
楊七把手裡的黃色顆粒火藥分成了三百份,分別讓他們裝進了罐子裡帶上。
一切準備就緒以後,楊七帶上了稻草人,前往夏州。
耗費了一夜的時間,趕到了夏州以後。
一份密報就送到了楊七手上。
“甘谷城破……”
野乞幹泊果然靠不住。
李繼遷分兵計劃成功了,守衛在其他城池的野乞部族的兵馬,果然靠不住。
在李繼遷的人海戰術面前,很輕易就落敗了。
這下子,老楊等人就危險了。
楊七心急如焚,策馬狂奔。
剛進夏州五里地,又一份密報送到了楊七手裡。
等到楊七進入到了夏州百里以內後,終於接到了一份堪稱重磅炸彈的奏報。
“夏州城破,野乞幹泊被誅滅……李繼遷部入城,屠城……夏州城無活口……”
這份奏報用晴天霹靂形容也不爲過。
野乞幹泊,就這麼死了?
同一時間,遠在幾百裡之外的圭爾城。
王貴匆匆趕到了城門樓子裡,臉色煞白的對老楊喊道:“野乞幹泊死了……”
老楊猛然之間站起身。
“這麼快?”
王貴苦着臉,道:“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老楊緊皺起了眉頭,聲音低沉的問王貴,“城裡的其他野乞部族的兵馬知道這個消息嗎?”
王貴搖了搖頭,“這是七郎麾下的稻草人遞進來的消息,目前只有我知道。”
老楊鄭重道:“這個消息暫時不要外傳。一旦傳出去,城中的軍心必然大亂。你去,立馬召集大同軍的所有將領,還有穆羽到這裡議事。”
王貴立馬下去召集了大同軍的各團團正,還有穆羽。
當所有人到齊了以後。
老楊命人關閉了城門樓子的大門,然後當衆扔出了這個重磅消息。
一瞬間,城門樓子裡一片譁然。
老楊就這麼靜靜的看着衆人在那裡議論。
等到他們議論的差不多了的時候,老楊纔開口道:“事到如今,野乞部族我們是指望不上了。我們只能指望自己。
唯今之計,再固守下去,唯有死路一條。
所以,老夫決定,率領大家出城一戰,並且藉機突圍。
你們下去,早做準備。
切記,野乞幹泊戰死的消息,絕不能外傳。
誰外傳出去,軍法從事。”
當即,大同軍的將領們,在離開了城門樓子以後,就開始督促城內的大同軍的將士們備戰。
即便是那些不知情的野乞部族的兵馬,也被催促着開始備戰。
入夜以後。
老楊幾乎沒有做任何的解釋,讓所有兵馬集結在了城門口。
等到城門開啓的時候,老楊才大聲的告訴了所有的軍卒。
“兄弟們,被人打了幾天了。我們胸膛裡這一口氣,也憋夠了。如今,李繼遷託大,把軍營裡的大部分兵馬派出去了。今夜,我們就夜襲李繼遷大營,活捉李繼遷。”
明明是要突圍。
偏偏從老楊嘴裡喊出來,成了一項很光榮的偷襲任務。
一瞬間,不知情的將士們鬥志昂揚。
似乎,李繼遷已經被他們踩在了腳下。
“殺!”
一聲令下。
圭爾城內僅剩的五萬兵馬,殺出了圭爾城。
……
然而,就在老楊趁着夜色出城突圍的時候。
在汾州內的一座隱蔽的營地內,有一支上萬人的兵馬,也趁着夜色悄悄出城了。
他們出城以後,目標直指東北。
在他們東北方向的,正是楊七治下的大同府。
而大同府邊界的地方,巡邏了一天的杜金娥和同樣巡邏了一天的楊四嫂剛剛碰頭。
她們二人似乎對巡邊很熱衷。
而且,不僅僅熱衷於巡邊。
她們對所有的戰事都很熱衷。
她們麾下兵馬雖然只是戰力不高的城衛軍,但是從她們巡邊起,剿滅的匪寇,已經多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