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顯然是吃五穀長大、而不是被嚇大的,繼續惡語傷人:“你是希特勒的幫兇戈林吧?看你狗熊般的身軀,佔領區的山珍海味都讓你搜刮盡了,我擔心你有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你的嘴脣紅得像猴屁股,不愧爲是吸血鬼。還有你希姆萊,道貌岸然的眼鏡蛇,黃鼠狼,殺人如麻的劊子手,雙手沾滿了蘇聯各族人民的鮮.血。。”
“呀。。”狗熊、猴屁股、吸血鬼與眼鏡蛇、黃鼠狼氣得哇哇叫,揮舞拳頭衝向前打算把他撕成碎片。李德咳嗽了一聲,兩人像施了定身法一樣凝固了。
裡賓特洛甫揉了揉眼睛,熱情洋溢地站起來向將軍打招呼:“羅特米斯特羅夫先生,還記得我嗎?兩年前我奉命到莫斯科簽訂《德蘇互不侵犯條約》時,你還向我進行了軍事表演呢。共進晚餐時,我還吻了你妻子的手背呢”。
“呸,不許提我妻子。”中將斜睨了他一眼,滿面鄙夷地迴應:“你不就是希特勒的跟屁蟲、可憐蟲、應聲蟲、舔菊蟲裡賓特洛甫嗎!不過是給希特勒提鞋的角色,我真後悔沒殺了你。”
“啪。。”猛一拍桌子,裡賓特洛甫就要發作,希特勒朝他擺手,他朝元首媚笑着坐下了。。馬上驗證了將軍所說的四個蟲子。
滿屋子的咬牙切齒,連空氣裡都瀰漫着殺氣。戈林悟着胸口大口大口吞嚥空氣,希姆萊臉色鐵青,彷彿是地獄裡的青面獠牙的小鬼,裡賓特洛甫一拳頭砸在桌子上,菸灰缸蹦起老高。元首也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只是依靠堅強的意志控制着沒有爆發。
這算是哪門子俘虜啊,看架式,彷彿這些德國人是戰俘,接受這個把本錢都輸光了的光桿司令的審判,每個德國人,相信亦包括大多數俄國和全部烏克蘭將領,都強烈表達出這樣一種意願:希特勒的嘴巴上下一碰,他們像鬣狗一樣衝上去,把這個膽大妄爲者撕碎、吃到肚子裡,再變成糞便拉出去。
面對如此桀驁不馴、傲慢不順的刺兒頭,元首的涵養好得讓人不敢相信,彷彿成了彌勒佛再世。他早就設好了三個局,讓他的戰友們現身說法,再輔之以強大壓力和死亡威脅,再回過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是塊花崗岩也會被融化。
他不緊不慢地雙手拍了三下,弗拉索夫上將穿着俄羅斯解放軍的軍禮服雄糾糾地走了進來,讓中將愣怔了:這軍禮服也太他媽給力了,佩戴紅色領章和金色肩章的橄欖綠的卡嘰布小翻領,配上黑色的領帶,顯得玉樹臨風。馬褲加上馬靴,又凸現威武雄壯。左胳膊上精美膊章上,鑲嵌在寓意紅白藍三色國旗上的poa字母,把俄羅斯歷史傳統與俄羅斯解放軍的標誌有機結合在一起,讓熟悉歷史的中將竟然產生了一絲共鳴。
往下的行爲更讓中將瞠目結舌。弗拉索夫在他面前立正,一個上將,先給他中將一個敬禮,以致於降將也只好很不像樣地敬禮。然後這傢伙就半點客套和情緒也沒有,直奔主題:
“我代表俄羅斯臨時政府暨俄羅斯解放軍,歡迎羅特米斯特羅夫中將棄暗投明”。
這是元首的慣常做法。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俘虜敵人關到集中營很容易,如何化敵爲友,讓他死心塌地爲我所用,何樂而不爲呢?就算是爲你幹活,自覺自願的爲你賣力氣與鞭子脅迫下被迫爲你幹活所產生的效益是不一樣的。這就是李德比其他領導人高明的地方,他與另一個掌握這一領導藝術的弗拉索夫聯袂上演的招降納叛成功率很高,且看這個中將由核桃變成柿子、從大義凜然到奴顏卑膝的演變。。
老降將向新降將伸出手,遭到毫不客氣地痛斥:“弗拉索夫,你這個祖國的叛徒,賣國賊,收起你那骯髒的手”。
弗拉索夫的臉比城牆還厚,仍然是一副和氣生財相,圍繞着罵人者轉了幾圈,把人家轉得發毛、轉得莫明其妙後突然爆發:“叛國?你知道什麼是叛國嗎?我們從布爾什維克手裡解放了自己的國家,結束了由外國人統治俄羅斯人的歷史,成立了俄羅斯人自己的嶄新國家,我問你,我賣的是什麼國?誰膽敢買我們的國家,嗯。。”
弗拉索夫緩了一口氣,指着中將的鼻子罵起來:“我上軍校時,你正穿着開襠褲尿尿和泥巴玩呢。我拿槍上戰場時你才上的幼兒園。我1930年起就擔任了聯(布)委員,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當着希特勒與政治局委員的面,弗拉索夫滔滔不絕,不過說出的話好似潑婦罵街:“啊,給你個臉還上頭了,佛爺好了睡着燒香哩,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面還多,我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纔打過幾個仗?殺過幾個德國鬼……敵人?好不容易撈着個仗打就敗得一塌糊塗,連個預備隊都留不住……”
滿面通紅的弗拉索夫連唬帶罵,讓中將的耳朵嗡嗡直響,眼睛盯着弗拉索夫,防備對方一不留神甩過來巴掌。
元首輕輕咳嗽了一下,弗拉索夫猛然關上閘門,向大家敬禮後轉到後面坐下來。
中將眼巴巴看着第二個人來到跟前,這人絕非草包,他拿來懾人的不光是他的貌似粗豪和臉上的刀疤,而是五年前與他共事時曾因一件小事打掉了他的一隻牙,知道這是個兇人。因而主動打招呼:
“這不是第389坦克師師長布尼亞琴科上校嗎?什麼,你是俄羅斯解放軍第一軍軍長?法西斯的幫兇。”
布尼亞琴科正色道:“請注意稱謂,我不是上校,是與你一樣的中將。哈,你的金牙很漂亮呀。當然我不是專程才誇讚你的,只想提醒你別忘記了斯大林去年的270號命令”。
中將身上蝨子咬了似的渾身一顫。蘇軍中誰人不知那份著名而又殘暴的270號命令,這個命令與縱火者命令有一拼。
命令說:指揮員和政工人員在戰鬥中如果隱瞞自己的身份,開小差或者向敵人投降,將被視爲蓄意叛逃人員。其家庭成員將被視爲背叛祖國的逃兵家屬而實施逮捕。
這個命令發展到1942年,所有投敵者的家人將被處決,即使是從戰俘營逃脫的俘虜,也將全部被槍決。
在蘇聯統帥眼裡,沒有什麼戰俘,只有變節者。他們認爲只要軍人被俘,就是變節的人。這一點跟日本、中國等東方國家的一個德行,你爲什麼沒去死?沒死就是叛徒,活下來就是罪過。此令一出,只嚇唬住了膽小和特別有孝心的人,更多的人會想,你丫的頭兒太殘忍了,反正橫豎都是死,還要連累家人,不如投降了吧,還能有口飯吃。
蘇聯的民族矛盾就很尖銳,烏克蘭人、哥薩克人、波羅的海沿岸三國人、車臣人、卡爾梅克人等,平日受盡欺壓,加入蘇軍後,作戰本來就出工不出力,甚至把德軍當作解放者。因此,這個命令把他們推向了佔領軍。
中將瞭解到布尼亞琴科的家屬已經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聯想到自己如今也成了戰俘,妻子和女兒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不由嘆了一口氣。
第三位也是他的老相識,老相識自然比別人多了份關心,非常隨便地從希姆萊前面的煙盒裡抽出一枝德國“菲納斯”香菸點上,送到中將的嘴脣上。他貪婪地猛吸了一口,不僅不感謝,反而對煙霧繚繞中的那張胖乎乎的臉數落道:“茲韋列夫上校,你不是蘇聯工農紅軍政委嗎?你怎麼也……什麼?你現在是俄羅斯解放軍第2軍軍長?走狗。我倒奇了怪了,你是政委,德國人爲什麼沒打死你?是不是跪地求饒了?”
這位以前的蘇軍政委並沒有忘記本職工作,向羅特米斯特羅夫中將作起了思想政治工作。1942年初,納粹改變了政策,佔領區成立了臨時政府,恢復了宗教自由,而且宗教不是由政府的宗教事務局、而是由社會宗教團體管理。解散集體農莊,實行分田到戶。工人們享受到了以前睡夢裡都不敢想的勞動保險、休假等福利待遇,讓蘇聯工農紅軍官兵知道了誰在掛羊頭賣狗肉、誰在一定程度上爲民辦實事。。就算是收買人心,咱也認了。
蘇軍軍官被俘後,納粹德國和俄羅斯臨時政府讓他們參觀,親眼目睹了德國和西歐人民的真實生活。他們從小學起,受到的教育是蘇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蘇聯人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而世界上還有五分之四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等待偉大的蘇聯軍隊去解放。在親眼目睹了資本主義的“腐朽生活”後,他們的信念崩塌了,很快參加了俄羅斯解放軍。
對這位蘇軍中將來說,真是意外連連,驚歎不斷:
“米哈伊爾步兵軍軍長,連你也加入僞軍了?混蛋”。
這位是個坦誠的人,言:蘇聯現在是一艘到處漏水的破船,他不願意同歸於盡。
“夫,波涅傑林,還有你,你,你……你們都參加了傀儡政權?”
猝然聽到他因意外而錯愕的尖叫:“盧金中將,怎麼連你也……”
去年的莫斯科戰役中,盧金中將在維亞濟馬指揮被圍困的蘇軍堅守幾乎兩個星期,拖住了德軍中央集羣的步兵部隊,也許由此拯救了莫斯科。1941年12月12日,盧金將軍和與他一起被囚禁的將軍們向德國方面提出建議,要求建立俄羅斯武裝,以此向蘇聯人民和軍隊證明,他們完全可以向“可惡的布爾什維克制度”發起進攻,同時,他們也還是維護自己祖國利益的。
當時,盧金對審訊他的德官說:蘇聯人民面臨着一個很特殊的形勢:雖然俄羅斯人擁護所謂的“敵人”,好像是投奔了他們,但是,這並不意味着背叛了祖國,而是遠離了那種制度。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爲敵人服務,而是爲自己的國家和民族效力。
盧金,夫起始堅貞不屈,直到俄羅斯成立新政府,耳濡目染了新俄國的巨大變化,預見到蘇聯即將崩潰後才改變方向的。
弗拉索夫曾對他們說,如果再不合作,俄羅斯新政府中的官位都安排完了,就沒有你們的事了。
到了這個時候,羅特米斯特羅夫中將的思想堡壘成了四處漏風的破屋,弗拉索夫對他展開最後一擊,聲稱自去年六月以來,被俘的139名少將以上的蘇軍軍官中,有118名參加了新政府。
“我很欣慰,畢竟還有21個堅強的戰士。”中將屬鴨子的,肉爛嘴不爛,接下來急忙問起這些人的下落。
弗拉索夫冷冷地回答:“他們是雙手佔滿蘇聯各族人民鮮血的劊子手,是斯大林的幫兇,接受了俄羅斯政府的審判,死有餘辜。”
事已至此,中將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斯大林式的鬍子微微顫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變成灰頭土臉的一個東西,如果憑他現在的樣子,幾分鐘前的氣壯如牛簡直是幾輩子前的事情。。怯生生望着地面,讓人毫不懷疑他正打算找個縫隙鑽進去。
不過,對元首來說,好戲纔開頭呢。李德向冉妮亞揮揮手,她從桌子上拿起紅色文件夾,抑揚頓挫地念起來:
“帕維爾?阿列克謝耶維奇?羅特米斯特羅夫,1901年生於加裡寧州斯克沃羅沃。1919年加入蘇聯。1919年參加蘇軍。畢業於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聯合軍事學校,伏龍芝軍事學院和總參軍事學院。國內戰爭時爲列兵,參加平息梅列克斯的富農暴亂,以及抗擊波蘭白匪和平息喀琅施塔得叛亂的作戰……”
希姆萊輕咳一聲,冉妮亞打住,滿屋子的人都目不轉睛望着陰睛不定的他。納粹黨副主席緩緩站起來踱向中將,他每往前一步,中將後退一步,一直退到牆跟,終於吃不住勁了,手慌亂地擺動:“不,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你不是道貌岸然的眼鏡蛇,你也不是黃鼠狼……”
裡賓特洛甫變着法子損他:“是啊,你這話自相矛盾,希姆萊同志養雞出身,不管眼鏡蛇也好,黃鼠狼也罷,隨便撈出一種就會要了雞的命,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