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1月9日,星期天,一列來自德意志帝國的裝甲列車,進入白俄羅斯平原。
德國元首李德在第三帝國權貴們的前呼後擁下,風塵僕僕前往德軍中央集團軍羣視察工作,或者說是找陸軍頭領們興師問罪。兩天前他斷言斯大林在紅場會舉行閱兵式,陸軍高官們一個人都不相信他,把他的正確預言當成放屁。昨天,他讓人把斯大林紅場閱兵式錄了音。今天,只要他把這個東西往陸軍的大老爺們面前一放,嘿嘿,恐怕你們連屁都放不出來了吧。
在站臺上執勤的國防軍士兵們,好奇地望着雲霧中鑽出來的奇形怪狀的列車。
這是帝國最有才華的建築師施佩爾的最新作品-爲帝國元帥製造的裝甲列車,一共由8節車廂組成:最前面是一節平板車,上面堆積着鐵軌,以備鐵路被破壞時迅速修復。
第二節安裝着威力巨大的88毫米高射炮,平射時也是威力驚人的反坦克炮。入侵蘇聯後,要不是這種炮,蘇聯的T34坦克和KV型重型坦克,可能一直衝到了大西洋海岸。
被鋼板包裹的火車頭後面第三節車廂是後勤室,住着後勤、保衛、秘書等工作人員,還有個小浴室。這裡也是廚房,堆放着黑海的魚子醬,西歐的鯡魚,名畫、珠寶等。第四節是本車的心臟——德意志帝國元帥戈林的地方,今天鳩佔鵲巢的是李德,列車上這節車廂的裝甲最厚……
列車緩緩駛入斯摩棱斯克車站的一條支線。領袖旗隊的警衛戰士嚴密封鎖了列車周圍,國防軍士兵在外圍警戒。陸軍哼哈二將——總司令勃勞希奇和總參謀長哈爾德乘飛機先前到達,在車站恭候。
李德打定主意不到司令部,而是在列車上召開軍事會議,以此來剎一下將領們的傲氣。就在前天,哈爾德把胸脯拍得山響,非要說蘇軍不敢在紅場舉行閱兵式。李德幸災樂禍地設想着播放錄意後哈爾德瞠目結舌的窘態。
中央集團軍羣司令包克,第二集團軍司令魏克斯、第九集團軍司令施特勞斯、第四集團軍司令克盧格等將領伸長脖子在站臺上等待。
包克元帥揮舞着細長的胳膊肘兒,向手下訓導:“各位,我再一次給大家交待一遍:等會見了元首,不許說困難,要說好話,目的是讓希特勒支持我們再次進攻莫斯科。如果誰唱反調,我要像對待這塊石頭一樣,把他一腳踢出中央集團軍羣”。
包克提腳向那塊石頭踢去,誰曾想到那塊石頭被凍牢在地上,腳尖一陣鑽心的痛,只是因爲陸軍總部首長在場,強忍着沒發作。
車廂裡溫暖如春,希特勒說過:他一方面要和敵人作戰,一方面還得與自己的將領們作戰。想到即將與將帥們脣槍舌劍,便抓緊時間,理清思路——
1941年10月2日,進攻莫斯科的“颱風”行動終於開始,幾天後蘇聯科涅夫上將的西方方面軍、布瓊尼的預備軍方面軍和葉廖緬科上將的布良斯克方面軍被包圍,俘虜蘇聯紅軍66.5萬人。包克深信,自己將以莫斯科的佔領者而載入史冊。然而謀事在已,成事在天。天不作美呀。
1941年10月18日,正當莫斯科一片混亂,外交使團和政府機關紛紛逃往莫斯科以東一千公里的古比雪夫時,天氣突然一變,綿綿秋雨降臨了,通往莫斯科的道路變成了一片泥濘的海洋。不久前威風凜凜的中央集團軍羣變得如此狼狽不堪:帝國最優秀的150萬士兵成了150萬條泥鰍,在雨雪和泥水中滾爬,每走一步還得回過頭來從泥潭中拔出靴子;
近六十萬輛汽車陷在爛泥中,上千輛坦克的光榮任務不再是向莫斯科挺進,而是回過頭來拉這些汽車,十五萬輛車就是這樣給拉散架的。人和槍炮都餓着肚子,第五機槍營的士兵們幸運地佔領了一座農舍並燒起了火,當他們脫下沾滿泥巴的衣服在火上烤時,凍得半死的蝨子下雨般落下來,噼噼啪啪的聲音象機槍在射擊。
老天爺添亂還不夠,越到莫斯科門前,俄國人的抵抗越頑強,甚至用火箭炮和t-34坦克、甚至五個炮塔的t-35坦克進行反擊。
——長長的汽笛聲把他從回憶中喚回,列車停留在斯摩棱斯克。臨時召集的軍樂隊正要奏樂,希特勒的陸軍副官施蒙特從車上跳下來,匆匆忙忙向軍樂隊按了按手,曲子戛然而止,一個走神的長號手顯然沒看指揮棒,獨自吹奏了好長時間才停下。
施蒙特傳達元首的新命令:會議改在列車上舉行。
瘦得像玉米杆的中央集團軍羣司令包克元帥、有職無權的陸軍總司令勃勞希奇元帥、處處與元首爭強好勝的陸軍總參謀長哈爾德上將,與世無爭的第二集團軍司令馮?魏克斯將軍、能力平庸的第九集團軍司令施特勞斯、神情沮喪的第四坦克集羣司令赫普納、眼睛骨碌碌轉動的第三坦克集羣司令賴因哈特、喜歡寫戰爭小說的第四集團軍參謀長古恩特?勃魯門特里特將軍,還有大大咧咧的第二航空隊司令阿爾伯特?凱塞林依次進入元首的車廂。
車廂中間擺放着一排長條桌,從高低不一的形狀來看,顯然是臨時搭起的。將領們站在李德對面,李德的一班人站在他們主子的一邊,他們是戈培爾、施佩爾、馬丁?鮑曼、溫文爾雅而富有教養的空軍副官馮?貝羅中校、海軍副官布羅德?阿爾布雷克特、連新聞官、信訪室主任也叫來了。
德國陸軍軍需總監愛德華?瓦格納將軍這次被希特勒專門召集來,他不偏不倚地站在桌子左邊,與他相對應的是在桌子另一邊作記錄的希特勒私人秘書克里斯塔?施羅德,她也是除希特勒外唯一擁有坐椅的人。
李德蒼白的臉上堆砌着笑容,對將領們擡起右手算是打了招呼,對衆將們不懷好意地笑着說:“先生們,前天我預言斯大林將在紅場舉行閱兵式,你們誰都不相信我的話。現在我問你們,你們聽過蘇聯的電臺嗎?”
兩天來衆將腦子裡整天盤算着佔領莫斯科,驕傲的德軍怎能聽敵人的電臺,再說也聽不懂啊。他們不明白元首這番話的意思,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哈爾德甚至於懷疑元首腦子出了問題:怎麼問這樣的問題?八成是被上次的俄國游擊隊打怕怕了吧。
元首心裡有底了,繼續套話:“你們還認爲蘇聯不會舉行閱兵式嗎?”
像在蜜蜂窩裡扔了一塊石頭一般,將領們的矢口否認在一秒鐘內迸發出來:“不可能”。“不會的。”“他傻呀。”“不要命了。”“造謠。”最後的一句是哈爾德所爲,他一邊罵元首造謠,一邊輕蔑地望着元首。
李德被當成了造謠者,他的戰友們爲此憤憤不平,鮑曼差不多要把自己的一百八十斤狠狠地咂向哈爾德。然而李德並不生氣,他面帶微笑衝哈爾德問道:“說話要有證據。你怎麼知道我造謠?”
哈爾德扭頭望着別處,不情願地解釋:“德軍從西面、南面、北面三面包圍了莫斯科,斯大林要舉行閱兵式,除非他睡覺沒蓋被子,屁.眼裡進了風了。”說完他意味深長地望了元首一眼,心裡暗暗得意:我明着罵斯大林,其實罵你呢,我的傻元首。
李德得意洋洋地朝陸軍副官點了點頭,施蒙特馬上打開事先準備好的錄音機,錄音機裡響起悅耳的女聲:“這裡是莫斯科廣播電臺,現在轉播蘇聯最高統帥部在莫斯科紅場舉行的閱兵式實況……”
李德得意非凡地望着陸軍將領們,剛纔趾高氣揚的將領們先是一臉茫然,繼而一陣驚愕。罵斯大林被子沒蓋嚴的哈爾德臉變成了紫茄子,恨不得把身子藏到地毯下面去。
錄音機裡繼續傳出斯大林激昂的聲音:“……你們進行的戰爭是解放戰爭、正義戰爭。讓我們的先輩———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德米特里?頓斯科伊、庫茲馬?米寧、德米特里?波扎樂斯基、亞歷山大?蘇沃洛夫、米哈伊爾?庫茲涅佐夫的英勇形象在這次戰爭中鼓舞你們!讓偉大列寧的勝利旗幟引導你們!”
列車裡鴉雀無聲,斯大林竟然舉行了閱兵式,而且蔑視他們這些兵臨城下的將帥,發表了激動人心的講話,這太意外了,視百萬德軍爲無物,把他們這些將領們當成了空氣,實屬可惡、可恨。
不過,德軍將領們都是屬鴨子的——肉爛嘴不爛。李德偷看哈爾德的表情,哈爾德的一對小眼睛躲藏在泛着亮光的鏡片後面,臉上微微發紅,李德心裡舒服極了,然而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爲哈爾德忽然開口了:“由此看來,並聯想到前天元首肯定斯大林會舉行閱兵式的表態,我可以這樣認爲,元首事先一定得到了相關的情報。”
李德不知是計,自鳴得意地承認:“是的,不過我沒有得到情報,我只是根據經驗得出正確的結論的。”
哈爾德突然提高了聲音,面向大家說:“先生們,元首已經承認至少事先得知斯大林會舉行閱兵式。”
“是的,我們聽到了。”將軍們一陣嗡嗡聲。戈培爾上前在李德耳邊竊竊私語:“不好,這些將軍們要耍花招。”
果然,哈爾德說:“既然如此,元首應該迅速組織戰無不勝的德軍,以幾十倍的地面和空中優勢兵力,像一把利劍在狹窄地段突破防禦線、直插紅場,而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話。”
李德頭上像擊了一悶棍一般,這個哈爾德果然刁鑽,怪不得以前總是怕他三分呢。房間裡靜得放個屁都能聽得見,幾十雙錐子一樣的眼睛盯着他,他不僅僅汗流浹背,而是冷汗已經順着屁股溝流到腳後跟了。幸而利牙玲齒的戈培爾替他解了圍:“戰役偵察和組織作戰這是陸軍總司令和總參謀部的職責,難道要元首擔當戰地指揮的角色嗎?那樣一來,對你們有好處嗎?”
哈爾德仍不放過:“畢竟我們離紅場只有四十公里,元首如果不顧一切地盡全力進攻,完全有可能打開一個缺口的。”
作爲元首,總不能依靠下屬解圍,李德馬上反駁:“那能怎麼樣?俄國人會很快調集兵力,封閉你那個狹窄的缺口的。”
“至少我們可以破壞斯大林的紅場閱兵式,甚至於活捉斯大林。”哈爾德強詞奪理道。將領們有的頻頻頷首,有的沉默不語,只有第4集團軍司令厭惡地別過腦袋;元首這邊的人都憤憤不平,鮑曼像待宰的雞,盡力向前伸出脖子,向哈爾德怒目而視,彷彿是擇時而噬的豹子。
“噢——”還沒等元首開口,戈培爾接過話茬兒:“這樣的好事今天也可以做,請元首下命令,讓哈爾德率領部隊殺向莫斯科,活捉斯大林。”
哈爾德啞口無言了,責備地看着一言不發的陸軍司令勃勞希奇,後者故意躲開他的眼光。李德也感到渾身溼漉漉的,頭上的汗水像毛毛蟲一樣爬過臉頰,他忍受着以免讓人看出他的窘迫。
李德裝出輕鬆的樣子說:“不過,大家不必太當真,斯大林用歷代俄國英雄的名字激勵士兵們奮勇作戰,我們可以把他當做燙傷的老鼠一樣吱吱叫喚。”
新上任的賴因哈特笑了,一看其它人都神情嚴肅,趕緊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