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歐陽蓮兒這話,崔耕真想罵一句:喝悶酒你麻痹啊,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喝悶酒了?老子就不愛吟詩作賦,就喜歡跟封常清他們吆五喝六的,你管得着嗎?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歐陽蓮兒這麼說了,崔耕還真不好回答。
實話實說?那還不得被長安人鄙視啊。再說了,那不就把剛纔吟詩的人都得罪了嗎人家“崔飛將”都不愛作詩,你們這些人還做個什麼勁兒啊。
但是,不實話實說,參與到歐陽蓮兒這邊?還是不行,那豈不是說明崔耕嫌棄自己宴請的客人嗎?最可氣的是,還不能拿不給妓子做詩說事兒人家歐陽蓮兒嫁給武懿宗爲妾,也算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該找個什麼藉口拒絕呢?
蹬~蹬~蹬~~
正在崔耕爲難之際,忽然,又是一陣腳步聲響。
在芙蓉樓掌櫃的攙扶下,一個身形瘦高,鬚髮皆白的老者,走進了屋內。
“老哥哥,你怎麼來了?小弟懿宗這廂有禮了。”武懿宗趕緊上前見禮。
那些長安的頭面人物們,也紛紛起身。
“參見穎川王!”
“拜見武老爺子!”
“祝武老爺子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
至於崔耕請來的那些人,則面面相覷,滿臉疑惑之色,似乎根本就不認識這個老者。
崔耕也納悶啊,看向身旁的漕幫幫主顏亮,道:“此老是誰?”
顏亮簡單介紹道:“您沒聽人稱他爲潁川王嗎?這老爺子叫武載德,是陛下的伯父武士逸之孫,爵封潁川王。此老低調的很,從不過問政事,就在長安開了這麼個芙蓉樓。”
崔耕暗暗琢磨,武懿宗也是武士逸之孫,那豈不是說明,這芙蓉樓的東家和武懿宗的關係非常親近?怪不得武懿宗要在這宴請羣雄呢,這裡確實算得上是他的主場啊。
想到這裡,崔耕額頭上不禁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幸虧自己沒讓封常清在芙蓉樓撒野啊,要不然,今天可就不好收場了。
他趕緊帶着自己宴請的那些人,躬身行禮,道:“參見潁川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就是新上任的京兆尹,崔耕崔二郎?”
“不錯,正是下官。”
“嗯,不錯,不錯,真是年輕有爲啊!我大周有崔京兆輔佐,何愁天下不靖,四海不平?”
“潁川王謬讚了。”
……
武載德說話頗爲客氣,略微寒暄了幾句,就命衆人坐下。
然後,又正色道:“剛纔,本王聽掌櫃來報,說崔大人有意在芙蓉樓與河內王爲難,就趕緊過來看看。你們都是朝廷棟樑,還要以和爲貴啊。”
崔耕乾笑道:“哪裡,下官只是想借貴樓請客而已。您看,這不挺好的嗎?”
“那本王就放心了。誒,對了,在本王臨來之前,你們做什麼呢?該做什麼就繼續做什麼,莫陪着我這老頭子了。”
“好叫潁川王得知……”歐陽蓮兒道:“妾身想讓崔大人做詠蓮詩一首,人家好像……不大樂意呢。”
武載德面色微微一沉,道:“崔飛將,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難道本王這弟媳婦,還不值你一首詩麼?”
崔耕暗暗腹誹:武懿宗的小妾,能算你弟媳婦嗎?再說了,我願意不願意做詩,關你屁事?敢情你這老頭兒是一邊貌似工正,一邊拉偏架啊!
當然,儘管是這麼想的,他嘴裡可不敢說出來。非但如此,連拒絕的話都不好說。
畢竟,武懿宗這種參與朝政的武家子弟,那不給面子也就不給了。同朝爲官,還能沒有可磕碰的時候?
但是,武載德則不同。這老頭一直淡泊名利,從不參與朝政。你崔耕不給面子,是不是看不起武家人啊?武則天活着的時候,你都如此囂張,那武則天死了之後,你還不得上天啊?
所以,崔耕和顏悅色地道:“不是下官不願意給令弟媳面子,只是……只是……這個……”
“怎麼了?”
崔耕心思電轉,靈光一現,道:“此事說來話長。呃……下官聽說這芙蓉樓是您開的之後,一直心潮澎拜,難以自已啊!”
武載德微微一愣,道:“嗯?心潮澎湃,難以自已?爲什麼?”
“您想啊,跟您身份差不多的人,都在朝爲官,享盡了富貴。但是您老,卻甘願在長安守着這麼一個芙蓉樓,名聲不彰,真是人品高潔、淡泊名利的楷模啊!”
其實,武載德不參與朝政,是膽子太小,覺得武則天這個大周長不了,怕事後遭到清算。
但是,俗話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匹不穿。
崔耕這麼說,他還真是老懷大暢,道:“哪裡,哪裡,崔京兆謬讚了。呃……對了,你說這個,跟作詩有什麼關係?”
“小子不才,想到了您,就想到了蓮花。您想想,自己的品行,和聖潔的蓮花,是否有幾分相似之處?”
“誒,你別說,還真有點相似。”
“所以,下官文思如泉涌,想出了一篇文章,想題詠在這芙蓉樓上,稱頌您老人家的高尚品德。不知下官可有這番榮幸否?”
武載德訝然道:“崔飛將是寫文章?不是寫詩?”
崔耕道:“下官的詩作雖然也還算可以,但自認爲唯有一篇絕世好文,才能彰險您老的品德。”
歐陽蓮兒不以爲然得道:“這是什麼話?您崔飛將的做詩的才能,認了第二,天下沒人能認第一。就這還不足以彰顯潁川王的品德?該不會不願意做詩,才故意想出了這推脫之言吧?”
“對啊,歐陽小娘子所言有理!”
“崔京兆這個機靈可抖的不咋樣!”
“這回潁川王面上須不大好看。”
……
武懿宗請的這些人,未必對武懿宗有什麼好看法。但是,話說回來,大部分人都和歐陽蓮兒交情匪淺。再說了,崔耕的這番話,也着實牽強了點,所以,人們議論紛紛,大多站在了柳蓮兒這邊。
就連武載德都眉頭微皺,道:“崔京兆即便看不起我們武家人,也不必找這番託詞吧?”
“並非是託詞。”崔耕解釋道:“譬如吃菜,有些菜用筷子爲佳,有些菜以湯勺爲好,還有些菜卻是要用小刀慢慢割取,不可一概而論。而寫東西也是這樣,有些適合用詩,有些適合用賦,有些就適合文章了。比如說太史公的《史記》,您想想看,以詩來寫,成會什麼樣?《滕王閣序》若不是用賦來寫,又會少多少文彩?”
“呃……這……”
儘管還是不信崔耕的話,但論寫文章,現場誰有崔耕權威啊,一時間武載德還真是難以反駁。
歐陽蓮兒也只是輕哼了一聲,道:“說得天花亂墜,就是不知這文章寫出來如何了。若是不足以表現穎川王人品高潔,又怎麼講?”
崔耕斬釘截鐵得道:“那本官非但重新做詩一首給潁川王,而且,如歐陽娘子所願,現在就與河內王所請的衆賢達詩詞唱和。”
這個本錢就下的有點大了,名滿天下的崔二郎,沒點把握,敢這麼做?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了武懿宗的心頭。但是,事到如今,怎麼可能阻止崔耕寫文章?那不是給老哥哥武載德找不痛快嗎?
他的豬隊友歐陽蓮兒,卻絲毫沒有必輸的覺悟,道:“哦?是嗎?但不知現在,崔京兆的那篇文章想好了沒有?能否讓妾身見識見識呢?”
“當然已經想好了,取紙筆來!”
芙蓉樓上文房四寶當然是現成的,不消一會兒,筆墨紙硯已經齊備。
崔耕道:“久聞歐陽娘子乃是長安有名的才女,不如這篇文章就由你執筆,以成一段佳話?”
“哼,成不成佳話,恐怕不在奴家書法如何,而是您崔京兆的文章。”
歐陽蓮兒是愛出風頭的人,儘管這樣說,還是慢慢磨起了墨,提筆道:“崔京兆,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