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開恩啊!"
噗通~~
索勇聞聽此言,腿一軟,痛痛快快地給崔耕和蘇味道跪下了,連連磕頭,道:“借給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找兩位大人的麻煩啊。這不是事兒趕到這了,我實在是沒法子嗎?”
崔耕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索勇解釋道:“本來按照朝廷發來的公文,今晚只有您二位在張莊驛過夜,小的就把天字甲號房給二位了,但誰成想,竟來了個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也不對啊?”崔耕微皺雙眉,打斷道:“樑王武三思總不能出京,至於其他人……嘿嘿,我就不信了,聽了蘇相爺和本官的名號之後,還有誰敢這麼不給面子!”
崔耕現在說這話,還真有這個底氣。就算真有不太熟悉的武氏王爺出京吧,他們就算不給自己面子,單看在武懿宗、武延秀面子上,也不能與自己爲難啊!李姓親王無非就是李顯和李旦這兩支,那就更不會了。
至於其他官員?人家蘇味道剛從宰相任上退下來,誰能這麼不顧官場潛規則啊!
萬沒想到,還真有。
只聽索勇道:“小的不敢欺瞞兩位大人,來的人是御史中丞趙師溫。”
“啥?趙師溫?”崔耕好玄沒一口老血噴出來,脫口而出道:"御史中丞是四品,本官這個劍南道查仿使同樣是四品,蘇相的眉州刺史也是四品。趙師溫這癟犢子,哪那麼大的狗臉讓我們倆讓位?"
索勇苦着臉道:“崔大人有所不知啊,人家趙中丞剛加了一個銀青光祿大夫的文散官銜兒,是從三品。”
崔耕勃然大怒,道:“從三品也不成啊,尼瑪這還講不講規矩了。蘇相爺想當初可是堂堂的……”
"二郎,算了,算了。"蘇味道擺了擺手,打斷道:“關於這個趙某人,老夫還是略知一二的,。他全靠走通了張氏兄弟的路子,才做到了御史中丞。不用問,這回啊,是要捧二張的臭腳,故意與咱們爲難……”
"那就更不能算了……"
“不算了又怎麼樣?”蘇味道苦笑道:"按朝廷規矩,就是官位低的避讓官位高的。平時,大家都給退位的宰相面子,不會與之爭位。今天人家趙師溫就是不給面子了,咱們能怎麼辦?"
“可是……”
蘇味道苦口婆心地勸道:"行了,沒什麼可是的。二郎,你就當給老夫一個面子,算了吧。我就想過幾天安穩日子,可不想把今天這事兒弄大了,再被二張惦記着。"
“好吧,小子聽您的。”
既然人家蘇老頭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崔耕也只得答應下來。
緊接着,索勇十分殷勤地給崔耕等人換了一個院落。
老實說,這個新換的院落雖然比之前的天字甲號房稍差,也還算不錯。
功夫不大,又是一桌好酒好菜擺了上來。
索勇十分熱情地道:“爲了給兩位大人賠不是,小的這桌酒菜可是特意整治的。酒也就罷了,乃是聞名天下的貢酒木蘭春。關鍵是這菜,加了小人的獨家秘方,鮮得很哩。”
頓了頓,又補充道:“先前可是小的我藏私,實在是這玩意兒忒貴,原料又不好找……”
“行了,莫表功了,本官嚐嚐……咦?還真不錯!”
崔耕拈起一塊黃河鯉魚來,放入口中,赫然發現,人家索勇完全沒撒謊,當即和蘇味道大快朵頤起來。
也不知這索勇的獨門秘方放了什麼東西,二人吃了一會兒發現,不僅這菜鮮美異常,而且吃了之後,讓人渾身舒坦,精神振奮。
再加上點小酒兒,這下子,二人就聊的更嗨了,天南海北無所不包,人情掌故應有盡有。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武則天的身上。
蘇味道給崔耕說了不少武則天的黑歷史,還有不少抱怨之詞,崔耕也附和了幾句。甚至,跟着蘇味道叫了幾句老太太。
“哈哈!崔二郎,蘇味道,你們倆竟然因爲被貶謫,就心懷怨望,誹謗聖君,實在是喪心病狂,罪該萬死!”
突然,一陣得意的大笑,從二人的窗外傳來。
"什麼人?"
崔耕和蘇味道陡然心裡一驚,推門觀瞧,但見院落中,站定了三個人。
一個是張莊驛的驛正索勇,一個是今天藉機找事兒的趙師溫,還有一個卻是個家僕模樣的人。
原來崔耕和蘇味道談話,頗多忌諱之處,早把伺候的人摒去。現在趙師溫喊了這麼一嗓子,封常青等人趕緊出了房門,各拉兵刃,向着這三人圍攏過來。
不過,趙師溫面上卻是毫無懼色,輕蔑地笑道,道:"怎麼?爾等還敢在朝廷驛站內殺官不成?"
“當然不會。”崔耕道:“趙大人,你身爲堂堂的御史中丞,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聽牆根兒,這也太沒品了吧?”
趙師溫不屑道:“崔二郎,你休逞口舌之利!實不相瞞,本官今晚不但是特意偷牆根了,而且是特意算計你們了。甚至逼你們讓出房子,也是本官故意爲之。”
索勇一改之前對崔耕等人的恭敬之色,補充道:“二位,你們可知道吃的那些菜裡都有什麼?不是什麼獨門秘方,而是天竺國進貢的烏香。此物放入菜中後,不僅能使菜色鮮美,還可讓人興奮異常,口無遮攔,哈哈!”
崔耕當然明白“烏香”是什麼玩意兒,這就是後世臭名卓著的鴉片的前身。
他寒聲道:“原來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趙師溫的一套連環計?”
“當然。”趙師溫笑得愈發得意了,道:“嗯,二位被貶出外,心裡肯定不麼痛快。再被本官這麼一欺負,又被烏香和小酒這麼一激,肯定會對朝廷乃至陛下,有很多怨恚之詞。本官拿了證據,報知陛下,張常侍豈能不心中歡喜?”
索勇道:“只要張常侍高興了,我和趙大人升官發財那還在話下嗎?”
崔耕當然也明白,自己這次麻煩大了。趙師溫把自己和蘇味道的對話,交給武則天,武老太太能高興得了嗎?
最關鍵的是,自己和蘇味道一個劍南道查訪使,一個眉州刺史,都是無詔不得返京的。不能自辯,還不得可着二張怎麼編排?
崔耕一邊心思電轉,苦思對策,一邊隨口道:“
哦?是嗎?敢問這位是……”
他指的是趙師溫身邊,那個身着家僕服飾的人。
趙師溫道:“這是我們趙家的家生子兒,叫趙忠。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不妥,實在是太不妥了。”崔耕眼前一亮,連連搖頭,道:“你們趙家的家生子兒,還不是聽你的話,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就是你讓他誣陷本官和蘇相爺,也未可知啊。”
蘇味道看出了便宜,也插話道:“正是如此。按照朝廷律法,三人證實,兩人證虛。你們雖有三人,卻有一人的證言着實可疑,還是不能定本官和崔大人之罪!”
趙師溫身爲御史中丞,是辦老了案子的,當然明白,崔耕說的有道理。但是,今日之事關係重大,帶一個無關之人來,自己還真是不大放心,所以也只得如此了。
他冷哼了一聲,道:“到底趙忠算不算第三人,你們說了不算,得……”
“誒,趙大人彆着急,好像還真有個完全無關的第三人。”正在這時,索勇突然插話了。
他衝着房頂上一指,道:“徐元慶,我看見你啦。你偷偷摸摸躲房頂上幹啥,是不是看人家隨手就能拿五兩金子,就想再多偷點東西?我說你小子真夠恩將仇報的哈!告訴你,再不下來,明兒一早,我就拉你見官。”
"別,別,小的這就下來。"
徐元慶應了一聲,順着一根粗大的毛竹,出溜了下來。
索勇道:“剛纔這倆人在房間裡的對話,你都聽清楚可吧?”
徐元慶點了點頭道:“差不多都聽見了。”
“那就好,我說你小子也別惦記着偷東西了,只要做了這個證人,就是得個一官半職的都不在話下。”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徐元慶似乎非常高興,又有些遲疑道:“不過,您就是個小小的驛正,自己說話能算嗎?”
"這話怎麼說的?我說了不算,這不還有趙大人嗎?"
徐元慶趕緊往趙師溫跟前湊合,道:“大人,小人心裡還是不落穩。要不,您給個準話兒?”
“趙大人,是這麼回事兒……”
索勇趕緊表功似的,將徐元慶的來歷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得意地道:“今天崔耕還給個徐元慶五兩金子,讓他離開張莊驛,做個小買賣兒。可以說,我們之間再無關係。哈哈,這回崔二郎可以算是作繭自縛了!”
趙師溫撫掌大笑,道:"不但是作繭自縛,還是天滅崔二郎!那誰……徐元慶,沒問題,本官答應你,事成之後,保你一個九品官噹噹!"
“我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徐元慶緊走幾步向前,跪倒在地,連連扣頭。
崔耕和蘇味道面面相覷,滿臉苦澀,心中暗想,徐元慶這一恩將仇報,證據確鑿,咱們這回可算是徹底完了!
可正在二人心灰意冷之際,陡然間異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