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齡要收徒?
聽到這個消息,謝直一瞬間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怪不得楊家玩了命地也要和謝直達成諒解,原來是機緣巧合了。
那王昌齡的詩名,不僅是謝家人知道,楊家人自然也知道,謝家好歹還有各種資源爲家中子弟謀求名師,楊家有個屁嘞?要掄起拜師王昌齡的迫切程度,楊家遠遠超過了謝家!
所以,就更不能讓楊龜壽背上一個“共謀盜竊”的名聲了。
爲啥?
你想,盜竊是啥,就是賊,說白了,就是小偷,說句不好聽的,在各種犯罪類型之中,都處於鄙視鏈的底層。
謝直今天告楊龜壽共謀盜竊,明天二審,後天三審,三審之後身爲縣尉的王昌齡自然就要對案件進行審理,那簡單了,楊龜壽和小竹共謀盜竊罪名成立,楊龜壽“起意”乃是主犯,小竹“行竊”乃是從犯,判罰:楊龜壽五十棍子,小竹四十棍子,立即執行。
然後……
後天晚上,汜水縣青年才俊齊聚一堂,王昌齡主持自己的收徒海選。
楊龜壽“身殘志堅”地去了。
王昌齡一看,當時就得震驚,這不是下午剛剛判罰的那個小偷嗎?
你說王昌齡還有可能把楊龜壽收入門牆麼?
姓楊的才學再好也沒戲啊!
收個小偷做學生?可能嗎?人家王昌齡不要面子啊?堂堂七絕聖手收了個做小偷的徒弟,老王以後還在不在大唐詩人圈子裡面混啊?
謝直一想到這裡,忍不住嘿嘿直笑,這事兒還真是趕巧了,要是平常,估計楊家也就認了,五十棍子而已,又打不死人,但是這次,不行啊,認了就沒有拜師的機會了。
柳三姨一見謝直露出一副瞭然的模樣,心中不免一陣氣苦,這下可好,消息一出,自己這邊弄了個底掉,什麼謀劃,什麼機靈,全然擺在了謝家人的眼前,她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說道:
“三郎想必也聽明白了,不錯,我楊家請你莫要再次上告,就是要爲我兒謀取拜師少府的機會。
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訴你,說動王少府收徒的劉縣令,正是受了我楊家的委託,幾經波折之後終於成事,本想爲我兒謀求一份前程。
誰能想到那該死的小竹竟然在這個當口私逃,又偏偏跑到了你謝三郎的眼前……
算了,後面的事情也不用多說了,怪只怪我兒時運不濟!
不過我這個當孃親的,免不了還要爲他爭取一番。
三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只要你不再上告,我楊家欠你一個人情,還有其餘重禮相贈。”
謝直聽了,眯了眯眼,沒說話,什麼人情,什麼重禮,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有一件事沒想明白:
楊家費了這麼大的勁,就爲給楊龜壽一個參加選拔的機會,好像有點不值當的吧?
難道楊家就能夠確保楊龜壽進入選拔就一定會被王昌齡收入門牆?
楊家就對他這麼有信心?
難道這小子就這麼才華出衆?
謝直仔細回憶了一下以前對楊龜壽的記憶,又仔細想了想今天親自見到他的感覺。
確定了,那貨就是個草包!有個屁的才學!
那麼,就一定是別的原因了……
剛到這裡,謝直突然靈光一閃——
劉縣令!
明白了!
一定是他!
正所謂一法通即萬法通,很多事就是一層窗戶紙,只要破了就是豁然開朗。
以楊家送禮還要少送十貫的尿性,他們計算事情的時候,肯定不會費盡心力就爲了一個選拔名額,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讓楊龜壽進入到王昌齡的門下學習。
那麼,既然已經說服劉縣令出力,何不在王昌齡的選拔之中內定一個名額?
這麼一想,整個邏輯就通了,楊家相讓楊龜壽拜師王昌齡,不知道怎麼走通了劉縣令的路子,劉縣令說通了王昌齡,不但要在汜水縣中選拔弟子,還要給楊龜壽留下一個內定的名額。
這裡的種種細節不用去一一考證,大體是這麼個情況就行了。
謝直想明白這些之後,頓時一陣怒氣上涌,怪不得謝家所有人一提起讀書這件事,就把“資源”二字掛在嘴邊上,感情不僅謝家,大唐這些人,只要是想讀書的,就他娘沒一個不準備走後門的?
到了現在,他這纔算是明白“資源”二字在讀書一途上的作用。
不得不說,真髒!
楊龜壽不過一個草包而已,就是因爲有家族“資源”,就能拜入王昌齡的門牆麼!?
原來資源是這麼用的!?
好傢伙,就爲了拜師王昌齡,拿到一個“學籍”就都這麼羣魔亂舞,這要是真到了科舉考試上,還不得妖風瀰漫翻了天?!
我怎麼就這麼不待見你們玩這套呢!?
謝直沉默良久,臉色卻越來越冷,看得旁邊的柳三姨一陣肝顫,這小子怎麼了這是?怎麼還發上狠了呢?這是衝誰啊?不行,趕緊把事兒辦了吧,別這小子一會怒氣上頭,那就說什麼都不好使了。
“三郎。”柳三姨開口叫道,“到底作何感想,一言可決,何必猶疑?”
謝直聽了,雙眼一眯,就要開口。
結果他還沒張嘴呢,就被身邊的大嫂吳氏攔了下來。
“三郎且慢。”吳氏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對謝直說道:“三郎不可發怒,我聽柳三姨剛纔的言語,好像他楊家與劉縣令的往來不淺,你要是咬住楊龜壽不鬆口,真要是破壞了他拜師王昌齡的好事,楊家肯定懷恨在心,他楊家咱們自然不怕,那劉縣令卻是堂堂一地百里侯,卻不得不防!”
“楊龜壽就是一個草包,謝某羞與他爲伍,讓我和他同時拜在王少府的門下,謝某寧願不入王昌齡的門牆!”謝直說得斬釘截鐵。
吳氏一陣無奈,卻不得不繼續勸道:“你先不要想那麼遠,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拜師,就算你真的不願和楊龜壽同出一門,也要在你拜師之後再說,再者,楊家如此委曲求全,不就是怕他沾染了那個什麼小偷的名聲嗎?但是,你得想一想,除了這個小偷之外,他楊龜壽在咱們汜水縣,難道還有什麼好名聲不成……”
吳氏還要再勸,謝直卻突然一震,隨即面露喜色,鄭重向大嫂行了一禮之後,轉向了柳三姨。
“想讓謝某不再狀告楊龜壽,可以,但是你楊家的賠禮,不夠。”
柳三姨一聽,頓時心花怒放,只要謝直開口談價錢,這事兒就有希望。
“楊家願再賠禮百貫。”
“不夠。”
“城東田莊一座,送於三郎。”
“不夠。”
柳三姨頓時心疼得直咬牙,卻還是問道:
“到底還差多少,三郎不妨明言。
我楊家拿的出來,自然二話沒有。
我楊家拿不出來,今天之事就此作罷,日後不過各憑手段而已。
不過,我還是要勸三郎一句,適可而止。”
謝直毫無表情,直接開口。
“我要小竹的身契!”
柳氏聽了就是一愣,小竹乃是楊龜壽的貼身女婢,她自然十分熟悉,但是她卻想不到謝直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按理說,主人家的貼身婢女斷然沒有送人的道理,再想想小竹出逃的原因,柳三姨不由得就猶豫了。
謝直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說道:
“百貫資財,田莊一座,小竹身契,這三樣東西明天卯時送到謝府,楊龜壽自然無恙。
如若不然,縣衙見!
送客!”
說着,竟然不理柳三姨,直接送客了。
柳三姨一走,謝家上上下下看着謝直的眼神都變了,這還是謝家的三孫子嗎?被人誣告縣衙,結果反而把楊龜壽給告下來,不但自己屁事沒有,還訛出來九十貫財物+百貫財物+一座田莊+一個女僕,這是個搶劫犯吧?這是逮着蛤蟆攥出腦白金來啊,這麼狠,真的好嗎?
就在謝家人難以置信的時候,一陣狂笑突兀地響起。
柳氏。
“哈哈哈……三郎,我看你是機關算計太聰明!
我早就聽我家三妹說了,後天那場飲宴乃是縣尊發話、楊家資助、專門爲少府選徒,想要進去,必有請柬!
你向楊家索要資財、田莊、女奴,卻單單忘了討要一張請柬!
我看你沒有請柬,如何進得去大門!”
謝直一聽,傻了,他還真沒注意這個。
結果,旁邊的謝忠卻開口了,面色極其古怪。
“啓稟老爺、老夫人,縣衙之人前來傳訊的時候,也說了,王少府大愛三少爺的書法,請三少爺做好準備,仿《蘭亭序》爲後日的飲宴寫一篇傳記……
另外,還送上了一張王少府親筆所寫的請柬……”
柳氏聽了,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一張臉脹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