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節氣之後,年節越來越近。京城的空氣裡似乎也瀰漫着年味。
榮國府北街東邊的一處小院中,香菱的母親,甄大娘吃過早飯,在院子裡洗衣服的秦嬸說了一聲,“我中午不回來吃飯。”穿過街巷,在無憂堂的東二角門驗了“身份證”,進入。
甄大娘小心翼翼的將一方竹紙寫就的“身份證”疊好,貼身收起來。上面寫着她的姓名,身份,容貌,編號,以及出入賈府各處的權限等等信息。
她剛來時很爲不適應賈府的這一套。但,現在卻發現其中的好處。她想要來看女兒的話,徑直進來就可以。不用通傳。門禁嚴格,人多而不亂。
一路上,各處的僕婦、管事娘子熱情的和她打着招呼,“甄嫂子進來看甄姨奶奶了?”再寒暄幾句。
甄大娘穿着乾淨、整潔的衣裳,每次都笑呵呵的答道:“是啊。”心中,異常的享受這種輕飄飄的感覺。
這些待遇,都是自小給柺子拐走的女兒帶來的。可惜,她丈夫跟着道士走了,不知所蹤。無福享受。
甄大娘沒有急着去見香菱,而是繞路到北面,在一處管事處的廂房中和相熟的管事娘子攀談起來。“這兩日府上人來人往,熱鬧的很,可是有什麼喜事?”
管事的娘子約四十多歲,笑道:“噯喲,可不是有大喜事麼?貴妃娘娘在宮中誕下一位皇子。這幾日,府裡的親戚,故交,還有那些官兒都上門來祝賀呢!”
甄大娘腦子裡有點懵。她來這幾個月,聽說過賈府的大姑娘在宮中當貴妃,但這是第一次切身的體會到貴妃、賈府的關係,地位,權勢。超乎她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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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治天子的三千後宮中,排名第二的賈貴妃於雍治十四年十二月初十生下一位皇子。
賈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趁着過年的機會,張燈結綵,門外車水馬龍。
不說別的,有皇子的妃子和沒有皇子的妃子,在皇宮之內的地位是雲泥之別。比如周貴妃早就失寵。但她是燕王的母親,在宮裡的處境便不算太差。
天子前幾日都來專程看過賈元春。鳳藻宮中,這幾日熱鬧的緊,到中午時,稍稍緩下來。柔和的冬日透過玻璃窗落在案几、地上。
賈元春躺在牀榻上,和照顧她的周貴妃說着話,“這幾個月真是謝謝姐姐照應。”
抱琴拿着一碗雞湯在一旁。
周貴妃將近四十歲,保養得體,沉靜秀雅。風韻猶存。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笑道:“這謝什麼?妹妹順利生下皇子,比什麼都好。妹妹接下來好好恢復,好留住天子的恩寵。”
賈元春略微一笑,點點頭,想起兒子,臉上浮起母性的光輝。吩咐道:“抱琴,你去叫方嬤嬤將孩子抱進來,我看看。”宮中自有奶媽子照料皇子,賈皇子此時不在殿中。
看元春想看兒子的模樣,周貴妃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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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皇子的出生,在皇宮,朝堂中引起了陣陣波瀾,受到各方的關注。當然,一個幼小的嬰兒不可能改變朝堂的格局,各方的關注還只是關注。
十九日的下午,雍治天子在西苑中,楊貴妃今天沒有隨駕,而是在永壽宮中休憩。
正殿之外,寒風凜冽。而殿內點着紅羅炭,溫暖、舒適。楊貴妃一身青裘,在書案前寫着字。一頭青絲挽起,玉臉精緻無瑕,身材珠圓玉潤。很美麗的女子。
七八個宮女、太監們在書房內外侍候着。這時,宮中管着膳食房的大太監劉國忠從外面進來,跪着楊貴妃行禮,“奴才參見皇貴妃娘娘。”
楊貴妃沒有停筆,柔和的微笑道:“起來吧。”
劉公公便站起來,他約四十多歲,身形消瘦,廋臉上的神情一貫很冷峻,這時露出幾許笑容,和楊貴妃繞着說了一圈話,然後道:“娘娘,元妃如今育有皇子,外有父舅相助,恐怕有心於皇后之位。娘娘不得不防…”
楊貴妃便笑着打斷劉公公的話,“劉公公,這些話不要說了,好嗎?本宮並不當皇后的念頭。”
劉公公識趣的住嘴,說了兩句,告辭出去。身後,傳來有幾名太監的嘲諷聲,“這麼差勁的挑撥離間的手法,劉公公是怎麼當上膳食房總管的?”
劉國忠並沒有回頭,嘴角卻是溢出一抹譏笑。這些小輩懂個什麼?他只要不斷的強化楊貴妃的某些印象就好。楊貴妃是聰明人。
殿中,楊貴妃皺眉看着紙面上的一副李後主的浪淘沙-簾外雨潺潺被寫壞。“夢”字用力重了些,看起來很不協調。
楊貴妃想了想,吩咐道:“去把恪兒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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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以內務府總管大臣的身份,兼任議政,成爲皇室在朝堂上的代表,這一個多月以來,拜訪吳王府的人數,便急劇的增加。這從客觀上反應了吳王的權勢。
相比於前院的喧鬧,永清郡主正閒適的坐在房間中看着書,鳳眼明麗,一襲淡綠色的褂子,配着白紗百褶裙。明眸皓齒,身姿修長。她安靜的倚在塌椅中翻着書,裙襬下,露着穿着桃粉色的襪子,繡鞋。有一種難言的神韻,秀麗。
房外碧紗櫥裡響起丫鬟紫兒的聲音:“蜀王殿下來了。”
永清郡主回過神,揚聲道:“紫兒,請九哥進來。”
蜀王寧恪從門外進來,一襲水藍色的長衫,俊逸、富貴。手中拿着摺扇。見寧瀟在看書,笑道:“瀟妹你倒是好興致,今日在家中讀書。”
永清郡主一笑,合上《史記》,道:“這不是什麼興致。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九哥從哪裡來?紫兒,上茶。”
蜀王寧恪坐在貼牆擺放的椅子上,正對着寧瀟,道:“嗨,剛聽我姨娘的吩咐,去賈府從了一份厚禮。嚯,他家裡那個熱鬧喲。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家出了太子。”
語帶諷刺。
因爲,元妃剩下皇子,威脅到的便是他姨娘的位置。皇后之爭,他姨娘處在劣勢中。賈貴妃的孃家勢力很大。
永清郡主美麗、清澈、明亮的丹鳳眼撲哧閃了一下,微微思索。隨即,想了想,還是忍住沒說。
蜀王寧恪沒留意到寧瀟的神情,喝着紫兒送上來的清茶,道:“瀟妹,你不知道吧?我今日去賈府,聽說他們的三姑娘,如你一樣,管着府中的內務。”
寧瀟莞爾一笑。
說了一會兒話,蜀王寧恪邀請道:“瀟妹,城西新開了一家劇院,聽說有幾個名角在裡面登臺,我們今日一起去看看。”
寧瀟微微一笑,婉拒道:“我今日還要讀書,就不陪九哥去了。”
寧恪微怔,記憶中,似乎瀟妹很少拒絕和他一起出行。隨即一笑,道:“也好。那改日。”笑談了一會,告辭離開。
寧瀟送走寧恪,回來,坐在桌子邊,輕輕的搖頭。楊貴妃派九哥去賈府送禮示好,她認爲,恐怕對結果沒什麼作用。後位之爭,在將來幾年之內,必定會在楊貴妃、賈貴妃之間爆發。
寧瀟抿了一口茶,將這件事放下,拿起史記,繼續翻閱着:陳平世家。
她和九哥那日一起去“質問”賈環,成功的拿到賈環的一個承諾,但她和九哥還是有着滿滿的挫折感。賈環留給她的印象很奇怪:太光棍了。
她近日都在讀史書,想看看這些大臣們,到底都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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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消息,賈環並不知道。真理報向外地派發的日期,一般都是十天一個週期。臘月二十日,船抵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