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讀書備考秋閨的衛陽進二樓廳中,並沒有受到刁難,而是受到大家的歡迎。他在救災後期作公孫亮助手的表現得到同學們的認可。氣氛熱烈。
六月二十七日的聚會,是在《送別》的歌聲中和“恰同學少年”的醉吟中結束。
賈環和很多同學一樣,喝得酩酊大醉。人生難得是相聚,唯有離別多。其實,今日的再聚是藉着科考、大收錄遺考試的機會。日後再聚又不知道是那一天。而要想再像以前那樣,同在書院裡學習,交流,說話更是不可能。
《送別》這首響徹在民國二三十年代校園裡的離別歌曲,賈環上次在山長離別去遵化時就想拿出來。
他這些日子在京城並非只是爲賈珍的喪事。期間,讓教坊司的頭牌花魁蘇詩詩姑娘幫他將首詞的曲子給譜出來。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聞道書院中不少同學都是通樂譜五聲:宮商角徵羽。拿着譜好的曲子都能唱出來。
那一日的盛況,很多年後都還被與會者提起。“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首曲子,也成爲聞道書院的送別曲。每次酒宴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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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日,喬如鬆、龐澤等五人前往京城參加由北直隸提學副使、大宗師沙勝主持的壬子年科考。
七月四日,成績出來。五人全部通過,取得壬子年鄉試資格。
聞道書院在去年辛亥年28名童生參加院試,20人進學。其中,包括衛陽在內的8名秀才離開書院。喬如鬆、龐澤等5人追隨山長張安博前往遵化順天巡撫衙門歷練。羅向陽、許英朗等7名秀才留在書院中,或擔任助教,或自己讀書。
七月六日,賈環、公孫亮等五名童生前往京城參加在七月八日舉行的大收考試。這是鄉試最後一場錄遺考試。參考人數達到3萬多人。
七月十二日放榜,賈環和公孫亮兩人順利通過大收,取得壬子年鄉試資格。大收考試由沙提學主持,是不糊名的考試。不說賈環、公孫亮的文章功底,只要不犯科場忌諱,看名字都能過。
賈環是知名度高。他的神童之名,據說已經到任的北直隸鄉試總裁官,天下文壇盟主方望方鳳九都是稱讚有加。特別是近日在京城流傳開的一首定風波,才情橫溢。
而公孫亮的業師是山長張安博。要知道,試卷卷頭上填寫姓名不僅僅只是姓名,還要寫明父母和業師。公孫亮的卷頭上寫着順天巡撫張安博的名字,充當同考官的州學、縣學教諭們只要不是傻的,都知道怎麼做。
順天巡撫管的就是順天府、永平府。
七月中旬已經是入秋時分,賈環和公孫亮和落榜的三名同學一起回到聞道書院。
彼時,秋高氣爽,雲淡天高。妙峰山、書院、東莊鎮中風景如畫。山中是蒼山綿延,峰巒疊嶂;書院中是清幽寧靜,學子攻讀;鎮中是一副生活畫卷。
賈環順利的通過大收考試,心情極佳,看着這美麗的風景,於下午時分,在北前坊的鬱鬱蔥蔥的林蔭路口和大師兄、同學告辭。
趁着秋閨大比的時間還沒有出來,大師兄打算要請大家過兩天一起去山中游玩。賈環前些日子在羅向陽的住處答應過,自是欣然同意。
賈環在家休息一日,和晴雯、如意兩個丫鬟說笑、玩耍、放鬆。第二天中午接受林心遠的邀請,前往他位於北前坊的家中吃飯。
林心遠家的院落位於之前東莊鎮舊址的布匹店後。賈環提着禮物到門口,早等着的林心遠陪笑着將賈環迎着,“賈兄來了。”
林心遠穿着精美的藍色闌衫,十八歲的年紀,很英俊的書生,臉上見人就笑的笑容讓他氣質輕浮。賈環心裡只是搖頭,這小子根本就不適合讀書,輕輕的點頭:“恩。”秋閨即將開始,他打算將這件事了結。
林心遠笑着帶着賈環進了屋門,穿過正廳,再走過迴廊、雅緻的花園,抵達一處明亮的軒中。看得出來,家中這些建築、園林都是用了心思的,很有富貴的底蘊。
明軒中,靚麗的網紅臉舒兒姑娘穿着白色繡花的對襟衣衫在擺碗筷,見賈環進來,笑盈盈的道:“喲,六君子之首來啦!”
賈環笑着打個招呼,“舒兒姑娘今天辛苦了。”
那天在書生食府酒樓上的同學聚會,林心遠自是也去了。賈環年紀小,醉酒的速度很快。聽說,後面書院的同學將一月文會時爭鳴的六人戲稱“六君子”。當時參加一月文會的弟子一共有七人,已經離開書院的陳嘉運自是被剔除.
其實,賈環心中對這個稱號是相當不滿意。因爲“戊戌變法六君子”可都是在大好年華死的精光。譚翤同一句“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名留青史。但人都死了,還談什麼其他?他對當烈士是沒有興趣的。
舒兒抿嘴一笑,“我不辛苦啊!”她和賈環早就認識,說話自是隨意。
林心遠邀請賈環坐下,獻寶的笑着道:“是我妹妹辛苦了。今天中午是她做的菜,廚藝…”
賈環微微皺眉:這是說的是什麼鬼話?
林心遠立時收口,忙起身向現在已經是他的侍女的舒兒道歉,“舒兒姑娘今日也辛苦了。”
舒兒噗嗤一笑,靚麗無端,嬌嗔道:“行啦。我又沒說你。”轉身去了裡面送菜出來。二少爺確實該有個怕的人。
林心遠摸了下額頭上的汗。他不怕不行啊。賈環手很黑的。同學、同鄉、室友的情分對賈環來說一丁點兒都沒用。自妹妹委託賈環管教他以來,他給賈環讓人打了不下五次。他這輩子捱過的打都沒這麼多。
說話間,舒兒上了六道小菜,精美可口。賈環一一品嚐:林姑娘的廚藝確實很好,比書生食府的大廚都要好。
吃過飯,舒兒帶着一個綠衫小丫鬟撤下飯,上了清茶。賈環從懷裡拿出兩份裝訂好的文案遞給林心遠,“林兄,你的心思不在讀書上。”
賈環只說了第一句,林心遠臉色就有些黯然,捏着賈環遞來的兩份文案,不知所措。書院改制之後,他在內舍中學習,但基本都是倒數前五名。但他妹妹一直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免得家中再次遭受那樣的大難。可他…
賈環知道怎麼回事,心裡嘆口氣,繼續道:“而你的性格喜歡打小算盤,目光短淺。所以,我就不推薦你去咸亨商行中做事。你還是自己經商當東主吧。
這是我寫的茶樓運作方案。另一份,是我寫的射鵰英雄傳小說。讓羅先生在茶樓裡說評書。你嘗試去做吧。一個大男人,不能整天靠你妹妹養活。”
林心遠擡頭看賈環欲言又止,臉上燥的通紅。
賈環道:“我記得我以前給你提過茶樓的事吧?茶樓能做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本事。退學的事,書院那邊我會幫你打招呼。林姑娘,那兒,你幫我帶兩句話。
第一,謝謝今天的午飯。她的廚藝很好。第二,擔心家產、財富守不住問題。你家真要是太有錢了,你就算中了秀才一樣守不住。和書院合作愉快即可。葉先生是君子。”
林心遠心中略有些感激的點點頭。他妹妹聽了這番話,預計會讓他自主經商。之所以是“略有些感激”,是因爲賈環讓人打他打的太狠了。
賈環笑着看了林心遠一眼,他“調教”下林心遠本來就是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他和林姑娘算是朋友。“行了,這頓飯就到這兒。”賈環起身。
林心遠忙送賈環到院子門口。此時不過下午一點多,日頭正烈。天氣炎熱。
賈環笑了笑,拒絕林心遠繼續送他,說道:“林兄,性格往往和一個人的經歷有關,改是很難改的。不管性格怎麼樣,你要努力做一個好人。好好的對你妹妹,好好的對舒兒姑娘。”
以賈環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來林心遠和舒兒姑娘之間的關係。
林心遠心情複雜的點下頭。他聽得出賈環話裡有告別之意。他突然覺得,他應該真感激這位少年、院首、同學。賈環其實根本沒有教他經書,學問,而是一直在教他做人的道理。
賈環說完,灑然一笑,邁步離開。
秋日正午,他心中其實很有些感慨。想當初,他爲了賣一本小說,和林心遠、呂老闆在西江月茶樓談價,還附帶的寫了一首西江月的詞。現在,幾十兩銀子請他寫(抄)詩,他是不會做的。
想當初,他想着賣掉射鵰這本小說,結果現在是白送給了林心遠。
而當初那位需要他仰視的富家少爺,排除林家落魄的因素,地位已經顛倒。現在,林心遠是需要仰望他的。
人生啊!
這件事就這樣吧。祝願林姑娘的人生順利。而他,秋閨之後,將要準備前往南方,翱翔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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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遠聳着頭,回到明軒中。帶着白色面紗的林芝韻正驚訝的翻閱着圓桌上的書稿。她今天穿着青色的裙裝,有着若中國山水畫般的氣質,如夢如幻,身姿極美。
見哥哥回來,林芝韻奇怪的問道:“哥哥,賈院首呢?”她換了身衣裳,吃過午飯就出來。本來準備和賈環聊一會的,結果賈環卻不在。
還是不是朋友啊?到家裡來吃飯,面不照就走了?難道是心情不好?
“走了。”林心遠將賈環的話轉述給妹妹聽。
林芝韻沉吟了許久,輕輕的點頭,許可她哥哥經營茶樓。
她知道賈環話裡的含義:林家要是擔心家產被奪的舊事重演,抱緊聞道書院的大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