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的馬車緩緩的離開四時坊中賈府門前,從內城西直門出,往西而去,在冬日上午和熙、溫暖的陽光中,灑落下一串串車影。
賈府中,因寶玉捱打亂糟糟的情況逐步的穩下來。被賈政打的氣息奄奄的賈寶玉給擡回到住處裡安歇。
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李紈等人探視後,寶釵、探春、迎春、惜春幾人帶着丫鬟和寶玉說了一會話後離開。
寶玉正抑鬱、愁苦、難受着,住在寶玉隔壁的黛玉過來探視,兩隻眼睛有些紅腫,坐在牀榻邊,看着趴着的寶玉,輕聲問道:“還疼不疼?”
她和寶玉青梅竹馬,吃飯、玩耍都是一起,志趣相投。雖則年紀小,但兩人的關係確實比別人要親近些。見他被舅舅打傷,要將養一個月,心裡有些難過。覷個空,單獨過來看他。
寶玉呲牙咧嘴,安慰道:“這會好些。妹妹不用擔心。”
黛玉就勸道:“你往後竟不要再去惹他了罷!”寶玉捱打的原因,府裡都已經傳遍。環哥兒在老爺面前告了刁狀:將寶玉和秦鐘的事情捅出來。
寶玉神情鬱郁。他知道這是賈環對他的警告,但心裡極其的不痛快,當着和他交好的林黛玉的面氣憤的道:“環老三,那個爛了心腸的。我做哥哥,往日對他如何?他竟然在老爺面前說我的不是。”
黛玉輕嘆口氣,她和寶玉關係是好,但還沒到是非不分的程度。這事怨不得環哥兒。晴雯是他屋裡人(小妾)。
環哥兒那個人是很傲的。你不去惹他,他是很好說話的。當然,她也不會說寶玉什麼。她畢竟是和寶玉關係好,和環哥兒關係一般。
兩人說着話,襲人進屋子裡來。她知道寶玉心裡有氣,輕聲問着寶玉要不要喝湯、餓不餓等話。
寶玉再看襲人的眼光就有些複雜,嘆口氣,和她說了會話。心裡對她的牴觸、嫌棄倒小了些。
他是真不打算再沾惹和賈環相關的人、事。白挨一頓打,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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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和三春從寶玉房裡出來,與迎春、惜春道別,藉故到探春房裡稍坐。探春房中佈置的通透,從客廳可至抵書桌。佈局大氣。
寶釵和探春兩人坐在明廳裡說話。探春的侍女翠墨將炭盆燒起來,又過來奉上熱茶。清冷的溫度漸漸的散去。
寶釵坐在圈椅上,捧着香茗,輕嘆道:“三妹妹,環哥兒告狀的事…做的有些魯莽了。”
探春苦笑一聲:“可不是!三弟弟沒給我說。”
她是真不知道,要知道了肯定要勸賈環。寶玉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前些年,寶玉給老爺打了兩下,說是東府珍大爺治的,老太太知道了,將珍大爺叫過去好好的罵了一頓。
老太太原本還有個表面上的公正,有安撫的意思,這下可算是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厭惡。
寶釵點點頭。她很有點意外。以她看來,環哥兒將寶兄弟耍過,要回晴雯後,這事就算結束。但環哥兒竟然是快意恩仇!太不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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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設計寶玉的事情,賈府中的人們各自的想法不一樣。有畏懼、屈服,有擔憂、責怪,有惱怒、懷恨等等。
但鳳姐暫時是不管這些事。探望過寶玉,又在賈母處擺了飯後,她回到議事廳,將所有的事情都推掉,讓她的書童彩明給她念平兒上午從賈環手中拿來的回來的一萬兩銀子的生意的計劃書。
她知道賈環有這樣的習慣,並不介意。因爲文字記載、傳遞的信息比口語要多、要豐富。只是,彩明越念,她越糊塗。她實在有點不能理解賈環的計劃。
賈環在計劃書中建議鳳姐開一家胭脂店,然後將府裡的胭脂採辦權全部受回去。只此一項,一年就可有千多兩銀子進賬。再將胭脂店,製作、包裝,宣傳提上去,然後向京城裡的貴族推薦。做成品牌後,像江南等地鋪貨,一年年入一萬兩,斷然不成問題。
鳳姐對如何拿下府裡的胭脂採辦權很有經驗,但是做什麼品牌,就茫然無知。賈環計劃書中一系列的現代詞彙,鳳姐根本就不能理解。
王熙鳳喝着茶,問身邊的心腹助手平兒,“你聽懂沒有?”
平兒苦笑着道:“奶奶,我哪裡聽得懂!去信問他吧!”
王熙鳳羞惱的瞪着丹鳳眼,心裡有股子火涌上來,說道:“我每天一堆事情,有功夫和他磨嘴皮子?環老三這個混賬東西,竟然不守信諾。我以後只和他現銀交易。”
她貌似給賈環坑了。
賈環確實履行了諾言,送給她一個年入一萬兩銀子的生意,但是她沒辦法賺到這銀子。裡面的名堂太多,她琢磨不透。然而,賈環都給平兒說了,可以去問他。這就是成了她的問題。但是太氣人了啊!
打個比方,賈環送賈璉的蜂窩煤生意,生意難度大約是8:2開。有兩成,賈璉是吃不到的。賈璉沒那個能力。而賈環送給王熙鳳的這個生意,生意難度是2:8開。王熙鳳的能力只能吃到兩成。
賈環是陽謀。王熙鳳吃了個啞巴虧。
平兒聽鳳姐罵着賈環,見鳳姐沒有去找賈環麻煩的意思,大約年入一兩千銀子可以接受,就放下心。心裡無語的笑一笑。
這纔是環三爺做事的風格啊!他要真是慷慨大方的給奶奶一年收入一萬年銀子的生意,那纔是腦子進水。只是暫時合作,恩怨未了呢!
這小坑一個連着一個,奶奶心裡怕是忌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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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探望過寶玉後就離開。下午時分,襲人、媚人、茜雪幾人服侍了喝了賈母命人送來的湯,又吃了半碗糖醃的玫瑰滷子。寶玉迷迷糊糊的睡着。
襲人幾個到外面的小廳裡坐着說話,略做休息。清幽的陽光落在桌几、矮凳、座椅、條桌、櫃子上。一樣樣的擺設精美,富貴之氣內斂。
寶玉房裡的丫鬟,此時以媚人爲首。她和寶玉已經初試雲--雨。寶玉很信任她。但襲人畢竟是老太太屋裡過來的,拿的是一等大丫鬟的月錢。在外人眼中,寶玉房裡還是以襲人爲首。
將小丫鬟們都打發出去,身姿丰韻的媚人、茜雪對視一眼,起身向襲人賠罪道:“襲人姐姐,悔不該聽你的話。我們沒勸二爺,讓二爺受這遭罪。”
寶二爺這棒瘡,要養一個月才得好。(注:原書,紅樓十三年,五月,寶玉因金釧兒之死、琪官之事捱打,養了3個月。)
襲人愣了下,忙媚人、茜雪扶起來,說道:“這不怪你們。我吃了環三爺的大虧,所以記在心裡。原也不干你們的事。你們勸,也未必勸得住二爺。”
麝月、秋紋一貫是襲人的支持者,這時都是輕笑起來。
但襲人心中並沒有多少得意之情。她在發愁她自己的事情。鴛鴦給環三爺的丫鬟如意帶了口信,委託致歉一聲,效果如何卻是未知。
環三爺連寶玉都敢這樣報復,何況她這個丫鬟?要知道,前些年珍大爺使得寶玉捱了老爺的打,都給老太太罵了一頓。
三爺這麼做,要得罪死老太太。但他還是做了,可推知心裡的怒火。再想想周瑞、來旺媳婦的下場。
襲人幽幽的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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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裡鬧了一場,風聲傳到賈府外。有些話,私下裡傳得繪聲繪色。比如,王夫人如何抱着寶玉哭,軟中帶硬的刺賈政;賈母如何把賈政罵得跪在地上。
傍晚時分,賈府外的榮國南街周瑞的家中。周瑞在小花廳裡招待女婿冷子興吃酒。幾個大碗、小碟陳列。酒香陣陣。吃到酣暢處,少不得罵賈環幾句。
周瑞去年給剝奪管事的職位,又給大老爺賈赦搜刮盡了家底,如今只在府外打雜,心中別說有多麼恨罪魁禍首:賈環。
拿碗喝了口酒,周瑞噴着酒氣道:“我看他如今還能蹦躂到幾時?嘿,挑唆老爺打寶玉,老太太心裡怕不恨死他。”
冷子興在崇文門街西開當鋪,生意做的不小,聽着岳父的牢騷,品着酒,說道:“賈環的名聲我也聽過。前些時候,金陵知府賈雨村還寫信來問我:賈府裡有沒有這個人?”
周瑞就有些不高興,瞪着眼睛看女婿,“你這話什麼意思?捧他的名聲傳到金陵去?”
冷子興放下筷子,推心置腹的道:“叫我說,老泰山還是不要去惹他的好。賈府裡,兄長可以管教兄弟。按理說,寶玉又有史老太君護着,是碰不得、罵不得、惹不得,怎麼就叫他得手?
這位環哥兒,手段、膽識都是一流。如此人物,老泰山還是收斂些。若是府裡的太太能壓得住,老泰山不妨跟着踩他幾腳。若是壓不住,老泰山萬萬不可衝動。
這話,老泰山自己心裡仔細想想。”
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對賈府裡的事情很瞭解,本來心裡興奮的不行,給女婿當頭一盆水澆下來,頓時透心涼。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長嘆道:“唉!”
他得承認他是個小角色,惹不起賈環。好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