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理寺這邊率衙差過來拿郭業的,還是大理寺刑曹佐官司馬南。
不過司馬南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好在有了記性,見着郭業走出侯府來之後,居然彬彬有禮上前問候道:“益州侯,莫要忌恨下官,下官也是職責所在,乃是奉了大理寺正卿長孫無忌大人之命,特來拿你回大理寺問話。”
今天雖然府中沒了張九斤等人率領的親兵把守,但是司馬南此話一出,郭府的這些下人們明知道今天侯爺要鋃鐺下獄,但還是義憤填膺,紛紛涌上前來將郭業團團護住,忠僕義奴護主,不外如是。
郭業眯着眼睛搖了搖頭,輕輕喝道:“不得無禮,退下!”
說罷,自顧擠出下人的保護圈,衝司馬南冷笑道:“司馬南,本侯知道你只是長孫無忌馴養都一條狗,犯不着和你一般見識。既然今天你又敢來我益州侯府拿我,想必趙飛軒已經在大理寺堂上潑我髒水了吧?”
司馬南被郭業罵成狗,但他也不急不惱,甚至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反而腆着臉笑道:“益州侯,咱也是仰人鼻息的小角色,隨你怎麼罵都成。還請益州侯不要爲難下官,隨某家走一趟吧。”
“爲難你?”
郭業不屑地冷冷說道:“憑你也配?”
說着,他踱步走下了臺階,一人當先地朝着大理寺方向自顧走去,遠遠將司馬南等大理寺官差甩在了後面。
郭業如此配合,倒是讓司馬南出乎意料,怔立當場。
這時,一名衙差湊上前來,抖了抖手中拇指粗的鐵鏈,發出鐺鐺響聲,附耳問道:“刑曹大人,要不要將他鎖起來啊?萬一他在路上跑了,長孫大人怪罪下來小的們可是吃罪不起啊。”
“鎖你孃的蛋!”
司馬南板下臉來,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你鎖他?難道你就不怕被這煞星事後找補回來?再說了,他也不可能會跑,你見過如此氣定神閒進大理寺的官員嗎?嘖嘖,雖然他瞧不起咱,不過就衝他這份氣度,這份靜氣和膽氣,咱不得不服啊,至少他是這個!”
說着,他伸出大拇指衝郭業的背影比劃了一下,又喊上一聲:“差役們,跟上,押他,哦不,隨進大理寺交差。”
嘩啦~
霎時,十幾名衙差在司馬南的呼喝下,小跑一路追趕着郭業,朝着大理寺方向徐徐奔去。
……
……
半個時辰後,郭業被帶進了大理寺,走上了公堂。
公堂之上,三司會審。
大理寺正卿長孫無忌,刑部尚書韋挺,御史臺大夫於得水齊齊到場,三人分坐於堂上左中右三席。長孫無忌居中而坐,今日之三司會審由他主持。
公堂兩班衙差各執棍棒站於左右,紛紛用棍棒頓着地面,齊聲喧呼着威武,拖着長音,整個公堂之中霎時瀰漫起肅穆氣氛。
啪~
一身紫袍的長孫無忌猛地一拍驚堂木,衝郭業喝道:“郭業,跪下!”
郭業雙手負背傲然而立,神色從容地盯着長孫無忌,撇撇嘴哼哼道:“我乃聖上欽封益州侯,食邑益州府千戶,更有御賜銀魚袋,見你何須要跪?”
長孫無忌聞言頓時臉色一沉,旁邊的刑部尚書韋挺暗暗罵了長孫無忌一聲愚蠢,然後扭頭衝他嘀咕道:“長孫大人,這點他說得沒錯。我朝對臣子格外體恤,他如今這身份,也只有皇上皇后或監國太子親臨,方能讓他下跪。至於對着咱們?還是站着說話吧。”
長孫無忌心中一惱,只得又是重重拍了一下驚堂木,遙遙威嚇道:“郭業,你可知罪?”
郭業搖搖頭一臉無辜地回道:“不知!”
“你……”
長孫無忌見着郭業真是油鹽不進的滾刀肉,這個時候還裝傻充愣,隨即點明道:“郭業,三司會審容不得你狡辯。我告訴你,在你來之前我等三位堂官已經提審過禮部右侍郎趙飛軒。他已經將你與他在督造皇陵時的齷蹉勾當都統統交代清楚了。你看這是什麼?”
長孫無忌抄起桌上一張供狀模樣的東西,輕輕在手中揚了揚,道:“這是趙飛軒的口供,上面白紙黑字寫着你跟他如何合謀,如何分贓,哼,人證物證面前,豈容你抵賴?”
郭業哦了一聲,還是一臉的無所謂。
長孫無忌又看見郭業這幅不以爲意的樣,真是恨不得甩手就將驚堂木拍他臉上,當即叫囂道:“郭業,本官再問你一遍,你可知罪?你是否認罪?”
郭業忽然厭煩地擺了擺手,叫道:“好了好了,趙飛軒你也提審了,口供你也拿到了,你不就是想讓我認罪,置我於死地嗎?長孫無忌,我現在就回答你
老子不認罪!”
嘭!
這次不是驚堂木了,而是長孫無忌惱羞成怒之下狠狠一拳砸在案桌上,震得案桌上的物什跌落在地。
“好,很好!”
只見長孫無忌剎然起身,兇相畢露看着郭業連說幾個好字,然後向左右兩邊的於得水和韋挺略微一拱手,說道:“兩位大人,趙飛軒認罪並給出了口供,而從犯郭業卻抵死不認罪,那麼本官就要行使三司會審主官的權力了。”
三司會審,居中者爲主官,左右兩邊的堂官爲輔官,有監督之權,卻無獨斷之權。
韋挺和於得水微微錯愕,好像已經猜到長孫無忌要做什麼了。頓時,他們一臉惋惜地看着郭業,並衝他搖搖頭,好像是在告訴郭業,他們身爲三司會審的輔官,有些事情的確無能無力。
這兩人都與魏徵是一個派系,對於郭業的士林清流系一直都處於友好聯盟狀態,而對天策府舊臣系都是彼此不對付。
所以,他們在三司會審上對郭業還是抱着友善的態度,而且這事兒虞世南也找魏徵關照過。
郭業也察覺到了兩人的表情,看着長孫無忌狗急跳牆的模樣,自然猜到了對方要幹什麼,三司會審上的程序和細節,他多少都瞭解一些。
不過他還是很坦然地衝兩人略微搖搖頭,並抱以微笑,示意他們不要往心裡去,他不怪他們。
長孫無忌自然也發現了韋挺、於得水二人與郭業的眼神和表情的交流,心裡更是一陣不爽。
當即,他衝郭業猙獰叫嚷道:“好,郭業,既然你不認罪,那麼按照三司會審的規矩,本官有權對你打上三十殺威棒,殺一殺你的威風。”
說到這兒,他故作仁義地嘆息一聲,輕輕說道:“郭業,三十殺威棒下不是那麼好熬的,人證物證俱在,你這又是何苦來哉呢?本官再問你一遍,你可認罪?”
“滾你媽的蛋!”
郭業怒罵一句之後,猛地恣意狂笑道:“長孫無忌,收起你那套假仁假義,老子不吃你這套。三十殺威棒是嗎?好啊,來啊,有種就往死裡打,老子要是求饒一聲就他媽是你養的。今天我還把話撂在這兒了,長孫無忌,你今天若是整不死我,等我走出大理寺之日,我定要百倍奉還今日之辱,讓你們這些王八犢子一個個雞犬不寧。”
“放肆,大理寺之內你還敢如此謾罵?反了你……”
說罷,長孫無忌的臉頰已經火燒一般的通紅,衝左右兩邊衙役喊道:“兩班衙役聽命,將他摁在地上,三十殺威棒侍候。”
長孫無忌一聲令下,兩名衙役走到郭業身邊,一手抓着郭業一條胳膊,低聲說道:“益州侯,身不由己,見諒。”
唰唰唰~
又跑上兩名衙役各執一根棍棒來到郭業身邊,低聲說道:“益州侯,兄弟們也是奉命行事,對不住了。”
兩名衙役負責將郭業摁在地上,兩名衙役負責掄棍打背。
殺威棒,可不是打屁股,而是實打實的腰背,身體抗擊打能力差點的人,這是要死人的。
誰知郭業突然甩開兩名摁他的衙役,筆直地站在公堂之上,喊道:“老子不需要別人摁着,老子也不會跪在地上,你們要打便站着打,老子寧可站着死也不會跪着生,記住,往死裡打,別手輕,打得疼一點讓老子長長記性。”
嘩啦~
他雙手一撕將嶄新的袍衫給撕扒下來,露出強壯滿是肌肉的上身,身上虯筋猙獰突顯,好像在向着在場諸人展示着郭業的怒火與力量。
砰砰砰~
郭業握緊拳頭捶胸如擂戰鼓般,擡手怒指長孫家,挑釁道:“來,打吧,三十殺威棒下,老子若是求饒一聲,便是你長孫無忌養得。”
“好,這可是你自找的!”
長孫無忌咬牙切齒地目視着郭業,衝那兩名衙役喊道:“打,給我打,狠狠地打!”
噗~
一名衙役掄起棍棒便是一棍下來,郭業緊牙關悶哼一聲,身子連晃都沒晃動一下。
不過一股痛楚還是瞬間瀰漫了全身,他又暴喝一聲:“來,接着來,狗孃養的!”
噗~
一棍下來,砸個滿實!
噗~
又是一棍下來,一道裂口豁出,血水濺灑,碎肉橫飛!
噗噗~
一棍,
兩棍,
三棍,
……
……
血肉橫飛,殺威棒下,滿堂盡是血色殘陽,悶響連連不斷。
郭業至始至終都緊咬着牙關,悶哼不斷卻未喊着疼,更未喊着求饒,人如蒼松筆直傲立,就連雙膝都未曾有過一絲的屈軟。
韋挺看不下去了,低下頭來暗自嘆息。
於得水不忍直視,悄悄別過頭去。
公堂之上所有的衙役,乃至負責記錄案子的書辦,一個個都是看着心驚肉跳,心中不甚歎服,益州侯,真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