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猜測過李路回來的時間以及想象過他回來的方式,但沒有人能猜中,甚至王嘉慶也不知道。
他以爲來的會是李耀華或者餘嘉豪,甚至是他們二位。因爲他之前和餘嘉豪商量好的計劃,最後一招就是奮遠公司直接殺過來參與會議進行談判——引入第三方注資,這是王嘉慶唯一能想到的制衡的辦法了。
王嘉慶根子上依然是國企官僚屬性,他想盡一切辦法想要維持的是自己在新光明廠裡獨一無二的話語權。現在的新光明廠他說了算,黨務人事之外的一切事務,以他的威望和成就,他甚至不必過多地考慮鄭凱韻的意見。
但是,股份制改革之後,毫無疑問作爲廠長的權力會得到非常大的限制。倘若要搞成集團公司,有董事會作爲制約,他的權力勢必會受到極大的削弱。
同樣是考慮到自己的位置,不過王嘉慶的目的是把新光明廠發展成國內最具代表性的企業,而不是考慮的個人利益。作爲國企官僚系統中的年輕一員,他有理想。
大會議室裡的人,錢高官爲首的省府的官員不認識來人,但是他們能夠從走進來的幾位年輕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強大氣勢,尤其是居中的那位年輕人,給人沙場歸來風塵僕僕之感。
其他人看清楚了居中大步走進來的男子之後,情緒各異,無一例外都很激動。在衆人不太能注意到的後面,周秘書悄悄向那名男子豎起了大拇指。那名男子掃視過來的時候,微笑着點了點頭。
王嘉慶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有些發愣地看着那名男子,“李路?真是你,你可算是回來了。”
這一句話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心聲,這一句話直白無誤的感慨,即便控制了情緒,也依然的讓人深切感受到了他的如釋重負,甚至有一絲等來了依靠的意味。
來人是李路。
他那還是那個樣子,還是一身半舊不新的沒有掛紅領章的5式軍服,穿着還是那雙洗髮白了的解放膠鞋。他這個形象是大家最爲熟悉的,他甚至很少穿紅星廠的藍色工衣。就連和克萊斯勒防務的韋德、bb公司的羅伊德、格魯曼公司的威爾斯這些著名外企高管進行動輒上億美元合作談判,他也依然是這幅打扮。
也唯有上一次去上海,才穿得人模狗樣。
在李路左右的幾人涇渭分明,左側是紅星廠李耀華和蘇童,他們身後跟着的是紅星廠的幾位高管,唯獨少了劉貴鬆。右側則是餘嘉豪和李家華爲首的奮遠團隊,這個團隊要龐大一些,因爲有一個三人的法務小組。
在衆人看不到的外面門口,趙旭帶了幾個剛剛從新光明廠公安保衛處辭職的骨幹站在那裡,一副警戒的姿態,搞得在外面伺候的廠機關幹事們面面相覷。而市局警衛處的人和趙旭沒少打交道,這會兒看見趙旭等人沒有什麼其他動作,也不好把他們趕走。
顯然此時不是寒暄的時候,王嘉慶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向錢高官介紹,“領導,這位就是李路同志,紅星廠和奮遠公司的大老闆,我市傑出的青年企業家,軍區部隊首長多次點名表揚,曾經是西線戰場上的戰鬥英雄,獲得過最高統帥部授予的榮譽稱號。”..
他刻意把最後一點着重地強調了一下。在領導那裡,再大的老闆也比不上獲得過國家級個人榮譽來得重要。
錢高官恍然,仔細打量着李路,這個人太年輕了。儘管面容憔悴,但精神抖擻,臉上的滄桑掩蓋不住年輕人獨有的活力,這當中卻是多了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穩重。
這是那位被認爲脾氣火爆容易衝動沒有大局觀的傑出青年企業家?
地區領導對此人的評價,錢高官是看過報告的,用一個成語來概括——有勇無謀。也恰恰如此,這才讓很多領導放心紅星廠的發展,放心讓李路去折騰。這種奇怪的邏輯實際上並不奇怪。
就好比周秘書的感覺那樣,他隱隱約約那就是李路刻意經營出來的形象。但是目前,周秘書想不明白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此時,錢高官微微點頭,笑了笑,說,“原來是李路同志,經常聽說,果然是一表人才,很年輕嘛。”
李路問好,“各位領導好,我是李路。”
“李先生。”吳永輝忽然的有了強烈的危機感,他站起身轉過來,對李路說話很客氣。紅星廠和奮遠公司的名聲在外,作爲這兩家企業的老闆,李路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說。
吳永輝道,“久仰大名,我是香港永基集團執行副總經理吳永輝。”
“我知道。”李路反客爲主,走過去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恰好是對着領導們那一頭,左右是談判的雙方。他的兩大團隊老實不客氣地各自找位置坐下來,一下子大會議室就變得滿滿當當的了。
李路等人乾脆利落地坐下來,倒是讓錢高官那邊都在面面相覷,錢高官也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他能想得到,外面有警衛處的幹警警戒,沒有批准,李路這些人是無法進入大會議室的。
此時,王嘉慶說道,“各位領導,吳副總,我說明一下情況。紅星廠和奮遠公司是我邀請來的,參與此次會議。各位領導,之前沒有及時彙報,是因爲李路同志這邊沒有一個確定的回覆,所以我也沒辦法彙報。根據省府的指示文件要求,鼓勵多方參與股份制改革。廠裡經過慎重考慮,鑑於紅星廠有豐富的外貿經驗和技術實力,而奮遠公司作爲內地資本控制的港資合資企業,有豐富的現代化企業管理經驗,廠裡因此決定邀請紅星廠與奮遠公司參與此次股份制改制的會議。”
這樣的會議是你說邀請就邀請的嗎,領導坐在那裡對此絲毫的不知情這合理嗎?但是,錢高官什麼也沒說,看不出實際上是什麼心情,但見他微微笑着,說,“嗯,多方探討還是有好處的,新光明廠落實指示精神很到位。”
副市長可能看不出這背後蘊含着什麼,但對常務副專員和錢高官這樣的副省級官員來說,王嘉慶能這麼說,且李路毫無疑問的準備充分地帶了這麼一個強大的團隊過來,已經說明了一點——沒有更高級領導機關的批准甚至哪怕是默許,這些事情都不會這樣發生。
情況發生了變化,不是引入奮遠公司,而是一口氣引入紅星廠和奮遠公司。此時在吳永輝這裡,他只有一個感覺——本爲主角之一的香港永基集團瞬間淪爲了陪襯。
至於坐在王嘉慶身邊的鄭凱韻,看見李路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就黑了下來。當他聽到王嘉慶介紹的情況,表情是控制不住的憤怒。這些情況,他根本事前一點都不知情。
鄭凱韻有不好的預感,香港永基集團注資新光明廠這個事情哪怕是能夠實現,效果也大不一樣了。
加上政府那邊,四方人員各懷心思,事情隨着李路的迴歸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一些之前趁李路出事而有些小動作的人,此時看着李路,那顆心臟是控制不住的顫抖,他們甚至已經看到了狂風暴雨一般的報復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