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磨牙似的笑聲似漣漪般在山洞內陣陣傳開,又隨着石穿體表細密的汗珠一同在空氣中漸漸消散。那個“人影”好似在打量着石穿,僵直的手臂在空中不住的晃盪,那咯咯的聲響就像是在一邊打量一邊發出滿意的笑聲一樣。
這種場景,像極了屠夫看着待宰的羔羊或是肥豬。
石穿不是羔羊,更不可能是肥豬。若要是比的話,他現在更像是一頭離了羣的獨狼,此刻正面對着不知底細的對手在原地徘徊、逡巡着。他將手電筒照在那個“人影”的臉上,高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是不是081基地的工程兵?”
那人影擡起左臂遮擋着光線,身體內卻還在不斷髮出“咯咯”的笑聲。完全沒有理會石穿的問話。不一會兒,它又將僵直的左臂放下,那張臉上竟是看不清五官和輪廓!就像是一塊黑色的石板。
“嘶……”詭異的場景讓石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的汗毛霎時顫慄又被他漸漸安撫下來。“你到底是什麼人……不,你到底……是不是人?”石穿顫抖着右手,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的問道。
獨狼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緩慢挪動着腳步向後退卻,蜷縮着尖銳鋒利的爪牙像極了一隻小犬。他不怕兇殘嗜血的敵人,不論敵人多麼厲害也終究是人。但是他害怕這種根本超越經驗和閱歷的未知。尤其,這種未知的形態還是如此的可怖。
“啪……”那“人影”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頓時讓石穿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加繃緊。“別……別過來!再走一步,我就開槍啦!”獨狼對敵人發出低吼,卻是無力的威脅,就連石穿自己都知道自己現在說出的話是有多麼的無力和心虛,可是他此刻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因爲它們此刻也正不停地顫抖。
“啪……”那“人影”完全無視了石穿的警告,又踏上了第二步。“砰”的一聲,槍響了。63毫米口徑的手槍終於射出了子彈,火光在漆黑的洞穴內霎時爆出一片光明,映亮了石穿堅毅的面孔。
準星、右眼、目標三者連成了一條完美的直線……
或許在決定之前他還在心驚膽戰着,或許之前還在猶豫不決。可是一旦做出了決定,石穿又變成了那個敢帶着兩個新兵孤軍深入敵人指揮部的堅強戰士。又變成了那個敢在槍林彈雨中隻身生擒對方指揮官的戰鬥英雄!獨狼終究開始了攻擊,一旦攻擊,它就是無所畏懼的草原狼。
槍響了,子彈沿着筆直的線路徑直飛入了“黑影”的額頭。石穿甚至可以在槍聲轟鳴之中分辨到那聲清脆的骨頭碎裂。開槍的時候,石穿絕不會抖,哪怕他開槍前一秒的時候還怕得要命。
彈殼高高的拋飛出來,叮噹的墜落在地。擡手、收槍,石穿對自己的槍法有着十足的自信。他現在就要去看看,那個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還不等他擡腳,自己的雙眼便不受控制的瞪得圓了。
“咯咯咯……”黑影仍舊在咯咯不停的笑着,他的頭顱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被擊得後仰,此刻卻又像根本沒事一樣慢慢直了起來!看不清五官的臉在電光的照射下發出暗色的反光,卻沒有顯露出哪怕一個彈孔和傷口!
沒打中?
不可能!
石穿對自己的槍法有着足夠的自信,剛剛的一槍絕對擊中了黑影的額頭,可是……
“啪……”黑影向前邁出了第三步。石穿再次擡起右手,這一次他不再吝嗇子彈,一梭火全都摟了出去,霎時間山洞內的槍聲響成了噼啪一串。石穿在閃爍的火光和手電筒的光亮下清楚的看到,那黑影被一顆顆彈頭擊中,好像木偶一樣被打出了一個個滑稽的姿勢,像是在跳一支搞笑的獨舞。它身上黑色的鱗甲片片跌落,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咔咔……”一梭子彈射空,扳機扣動中卻只能發出咔咔的聲響。石穿擡起頭,目眥欲裂的看着對面那個慢慢爬起身子的黑影,那黑影左右搖晃了幾下居然仍舊再次站了起來!身上仍舊沒有哪怕一個傷口!
怎麼會?
打不死麼!?
世界上沒有打不死的人,可如果真的打不死的話無外乎兩種解釋:1,它身上有護具,並且它的護具完全可以阻擋子彈;2,它本就是個死人自然不會再死。
西元一九六七年,這個世界上似乎還沒有這麼輕型且高級的護具。而如果說它本就是個死人的話,豈不就是說……鬼!?
鬼!?
“我不信……不信!就不信這個邪!”石穿猛的從衣袋裡抓出一把子彈,挨個飛速的將之壓入槍膛裡。國軍定製型的二十響再次奏出了象徵着死亡的音樂。漆黑的洞穴中,火藥炸響時爆出的光亮一次又一次閃爍着,手槍的槍口一次又一次劇烈的跳動着。
擡手、射擊、拋彈、槍空、壓彈、擡手、射擊……石穿此刻心中完全沒有其他的心思,全部的精力和全部的身心都放在這個五個簡單又機械的動作之上,重複,再重複……直到,最後一刻子彈射空,槍機再次發出“咔咔”的空響……
“咣……”失去價值的手槍變成了一堆廢鐵,重重墜在地面上。石穿擡起眼,咬着牙,看着那再次蠕動起來的軀體,不由得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難道真的是鬼怪不成?這個世界上有鬼怪麼?
石穿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後退着,在槍林彈雨中都不曾後退過一步的他此時卻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和他放對的傢伙不是人!人不可能打不死的!如果不是人的話,那不就只有鬼怪了麼?如果是鬼怪魑魅的話,他一個肉體凡胎又怎麼能夠敵得過?
逃了吧,走了吧。
三十六計不是說走爲上計麼?
俗話不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麼?
獨狼遇上了猛虎,總也會估計一下形勢,不會輕易犯險的不是麼?
退着退着,一邊退一邊身體還在不受控制的顫抖着。終於,手電的光亮中看不見那個怪物的輪廓了,繼續退一點,是不是就能逃脫生天了?“啪啪啪……”山洞內的腳步聲偏偏也在隨之響起,那個怪物居然不願放過他,正在向石穿的方向追來!
怎麼辦?
這個時候該怎麼辦?還要繼續退麼?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自他腦海深處響了起來。那個始終泛着驢脾氣的老傢伙傲氣十足的教訓他“老子我打了一輩子仗,從來沒有當過逃兵!”就在這個時候,石穿不退了。他站穩了腳步,右腳的腳尖用力在地面踩踏了一下,踩出了一個借力用的淺坑。
退麼?退到哪裡纔是個頭呢?
石穿赤紅着眼睛,微微低伏下身子,自後腰處拔出了三棱軍刺。猛虎既然不願意放過獨狼,那麼獨狼也就不退了。嗚咽的狼嚎聲宣誓了狼族的勇氣,也宣示了獨狼的決心——狹路相逢,勇者……生!
“殺!”石穿一聲怒吼,猛然竄了上去。對面僵直的黑影站穩了身子,好奇的打量着衝來的石穿,隨後便又向前踏出了第四步、第五步……眨眼間竟然也衝着石穿對衝了過去!它竟然跑了起來!
獨狼開始了攻擊,像月光下的一道閃電。
身後的手電筒光亮因爲顫動而大幅度的晃動着,搖曳着正在戰鬥的兩個身影。僵直的軀體,卻不是僵直的動作。那一下下閃退趨避竟比常人還要快上一倍有餘,而且往往能夠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動作避過突刺的鋼刃,而且還能向石穿發動反擊。
獨狼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可怕的對手。
尖牙和利爪在電光的晃動下不斷閃爍着寒光,一次又一次的刺入對手的軀體之內,卻直如刺破了一層肉甲。那僵直的黑色軀體恍若渾不在意,粗大黝黑的手臂一次次的向石穿砸來。一下閃避,那手臂竟然在旁邊的巖壁上砸出了一個碩大的缺口!
“媽蛋,到底是什麼鬼玩意。”石穿看了看擦着臉皮而過的兇險,忽然一聲暴喝,左腿猛然向對手的胯下踢去。若是平日裡,上次對於這樣的無賴招式自然不屑一顧。可是如今,對付這樣一個還不知是不是人類的東西,他卻必須痛下殺手了。
踢啊,踢吧。這條曾經在訓練中踢斷過小樹的擡腿,今天再就次發揮一下威力吧!
“砰”的一聲,這一腳正中對手的胯下,踢得極爲結實。黑色的身影甚至被這股大力踢得向後倒飛,隨即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石穿自然不會停下,他猛然撲到了那身影的身上,手中的軍刺一下下的在它胸膛、腹部、頸部和其他關節處痛下殺手。映在牆壁上的影子就如同一個正在切割肉類的屠夫,每一次揮刀都那麼機械、精準。
良久……不遠處的電筒光亮終於徹底的穩了下來,得以聚焦的光線最後定格在了那個對手的頭部。
“啊!!!”一聲驚叫,石穿被他所看到的東西驚得跳了起來,一直退到了巖壁附近方纔停下。
他渾身顫抖着,握着軍刺的手掌都在急促的冒着汗水,讓他有些抓不住武器的感覺。眼前的東西確實不是人類,而且它的臉也不是一個整體。在手電筒光亮的照射下,石穿能夠清楚的看到,那東西臉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全都是碩大的螻蛄!
這些螻蛄遠比一般在地面上看到的蟲子爲大,最大的足有半個手掌長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小小的老鼠。而它們卻偏偏還一個咬着一個的貼在一起,那密密麻麻的樣子更是讓人看着心裡發毛。
“絲絲”的聲音立刻在山洞內響成了一片,那具被摧殘毀壞的軀體終於緩緩垮塌了下來。露出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上面覆蓋着的螻蛄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開始向手電筒的方向聚集。螻蛄具有趨光的特性,被手電筒吸引的螻蛄不一會兒就徹底的拋棄了它們曾經依附着的軀體,轉而將手電筒牢牢地罩住。
石穿此刻忽然明白了地面上爲何會佈滿了彈殼,卻也因此大致猜測出了對面那個黑影的真正底細。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
山洞內再次陷入了黑暗。只剩下石穿粗重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