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吃飯的時候總工讓人把周國強叫來,周國強本來就身體不太好,以前在其他工地上的工作的時候把腳傷着了,走路一顛一顛的。本來按道理不應該收他進工地,但是總工以前和他工作過,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心一軟,就同意了。
“國強啊,最近家裡怎麼樣。”
周國強端着個老師的飯缸,太了口氣,滿是灰塵的臉上一片麻木。
“老樣子,沒啥大的變化。”
總工點點頭,想了想
“你家老大要畢業了吧。”
周國強擡頭,眼睛裡有了點光芒,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
“是嘞啊,他說要考公務員,在學習嘞。”
兒子一直是他的驕傲和動力,他們家代代是農民,終於出了個大學生,村裡面都在說他家周山有出息嘞。他們一家啊,就盼着兒子出息。
總工點點頭,又問他。
“怎麼聽說你想讓姑娘不讀書了,這才小學,不咋個合適吧。”
“沒有,老師不讓,天天跑家裡頭找,說違法,就讓她請了個假。”
說起這件事周國強就不太高興,老婆躺在醫院裡,又要人照顧,兒子要學習肯定沒時間的。而且他兒子是大學生,怎麼可能做那種伺候人的活計,女娃兒嘛,多讀點書少讀點書都一樣的,都沒什麼關係嘛,都是要嫁人的。也就是在城裡咯,要是在鄉下,就算不去讀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多少家娃兒沒去,他看也沒怎樣嘛。但是他看着這裡面的好幾個女生,知道這些讀書的姑娘啊,都不愛聽這些話,便沒說出來。
祁凡聽着這些話心裡面確實有些不舒服,至今爲止,很多家庭還是改不了重男輕女的陋習。她突然不想聽後面的對話了,管他們怎樣解決,她都不想知道了。她第一次感覺到有些無能爲力,幫不了一個家庭,也改變不了不正確的思想觀念。他們已經根深蒂固了,改不了也不想改。
付於見祁凡只吃了一點飯就面色不佳的離開了,匆忙的跟了出來。小師妹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面,突然出來遇到這種事情難免會覺得不舒服。
祁凡走得有些遠了,到了公園,感覺到有人跟着回頭看到是付於便停了下來坐在湖邊的凳子上。
“師妹你這觀察力不行啊,白花了我早上才誇過你。”
“剛纔在想事情,沒注意。”
付於哈哈了兩聲,安慰她。
“其實這種事情在這些地方很常見,現在好歹是在城市裡面,這還算好的。”他回憶起剛出來的時候“我剛來啊,跟着他們去幹公路。那時候要經過一些偏僻的村子,廁所都是那種幾塊石板一個坑,上面是茅草搭的,有些石板都沒有,就兩根削過的木頭。”
他說的有些樂了,用手比劃兩下“我蹲着的時候要拉住旁邊拉住旁邊當做牆壁搭的幾根大木頭,心裡害怕啊,就怕一個穩,動作大點我就掉坑裡去了。”
祁凡被他的話逗樂笑着,付於卻有些心酸。外面的人想起建築行業都是穿着乾淨戴着安全帽在建築上指點江山的樣子。但實際上,天天灰塵土臉的,有時候爲了趕工期累的話都不想說,鞋子都不脫就睡着了,第二天起來繼續埋頭苦幹。
當時想起祁凡要實習了,記憶中那個衆星捧月的姑娘也要進去社會了,剛好公司招人,付於就隨口在微信上說了句,誰知道她會答應。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想起那個冷冷清清的漂亮姑娘。就連她的住處都是自己跟着去看的,挑了一間空間比較大的,牆面乾淨的房間。緊張的樣子就連當時總工都問他是不是女朋友要來。祁凡的男朋友啊,付於想起有次遇到的那個男人,反正他是肯定不配和人家比的。
“心情好點了沒?後悔了沒?後悔了可以走的。”
後悔嗎,所有的情況都和自己的想象中差距太大,環境更加的惡劣,沒有電視劇中的各種驚心動魄。有的只是日復一日的對着一對的圖紙和髒亂差的環境啊。
“挺後悔的,但還是可以堅持的,付於,別小看我了。”
路燈下的女孩子仰着頭,姣好的面容充滿了堅定。付於知道祁凡的美麗,也很欣賞這種讓人驚豔的美貌,卻是第一次感覺到感覺到一股破浪衝擊今心裡,讓他心神搖曳。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回過神來,付於催促祁凡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給一個一直追求祁凡的好友發去消息。
‘你以前爲什麼一直喜歡祁凡。’
對面過了一會兒纔回復‘以前啊,也不是以前,我現在也喜歡。’
‘別廢話,告訴我’
‘嘖嘖,怎麼發現你這麼八卦。’對面的嫌棄以爲很濃‘就是有一種人啊,她在,光芒就在,你根本就看不見其他人。不過我警告你,付於。’
對面的人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聽說祁凡去你們公司了,有的人是隻可以觀望的,你一直再說自己百毒不侵,希望你保持。’
百毒不侵這句話是祁凡剛入學的時候,有個朋友問付於喜不喜歡祁凡,當時自己是怎麼說的,付於當時高傲的笑了笑,回答他。
‘祁凡是百毒,而我,百毒不侵。’
付於閉眼嘆氣,太晚了,要回去休息了,不然明天影響工作就不好了。
付於回去的時候遇到總工,後面跟着一臉滄桑的周國強。
“小付回來了啊,你剛去財務一聲給老周結下工資。”
後面的周國強悶聲擡頭瞪了一眼兩人,徑直走了。
總工抽了口煙,看着離開的人不想說話。事情弄清楚了,安全帽是被周國強拿去低價買了。他可以同情一個家庭困難生活困難的人,卻沒辦法做到讓一個手腳不乾淨的人繼續在這裡工作。可能他只是一時誤入歧途,但是沒有能保證他以後會不會再犯。身爲總工,他要爲整個工程負責,也要爲大家的安全財產負責。
付於想起早上祁凡說周國強家裡的孩子不省心,一個不懂得節省,明知家庭困難卻花錢大手大腳的讓人不省心的孩子,那麼必定和他本身所處的環境以及父母的教育有關,這一切都是別人家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沒有理清楚,又那裡有精力去管別人。以前遇到的事情比這還離譜,付於和總工道別。他只想做好自己,對能幫助的人盡力給予幫助,其餘的,他也只是愛莫能助。
連續跟在付於他們的後面兩個多星期,祁凡也算是漸漸的送去了工作,作爲一個上崗時日不多的小囉囉,她安安分分的做好本職工作,有什麼問題就去找付於,付於不懂就去找總工。按照付於的說法,一出來就遇到總工這種盡心盡力的師傅,是她的福分,有的老人不願意帶新人,鬧矛盾的多的很。祁凡驕傲的一笑,那是,她運氣一向不錯。
“明兒領導下來視察,大家還做的準備做好,安全那些按照平時認真檢查,打起精神來,晚上經理說請大家吃飯,慰勞一下大家,最近辛苦了。”
食堂裡面一片喧鬧,雖然說單位食堂不差,但是廚師一直都是那幾個廚師,天天吃也硬是有點受不了。下了班大家彼此都會約着去打打牙祭,但是打工人嘛,錢都來之不易,有領導請客那肯定是好的。
這種情況下肯定是要喝酒的,如果領導敬酒不喝的話肯定不好,總工的意思本來是說私底下告知祁凡一聲就別去了,但是食堂裡面幾個人硬是將祁凡給擡了出來。
“祁美女要去吧,上次大夥兒說給你辦個歡迎會你就沒給面子,這下領導的面子你總要給吧。”
這幾個人平常就愛調戲女生,祁凡長得漂亮,一來他們就瞄上了,只是總工和付於將她護得太好了,本人又怎麼哄都哄不出來,故而無計可施。
祁凡一來就說過自己喝酒過敏,工地上的人都知道,有些心裡早已看不慣這幾個人行徑的人此時都有些不滿。
“我自然要去的。”祁凡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那幾個勾肩搭背笑得油膩的男的。“領導慰問,我也是一員不去怎麼可以呢,不過大家都知道我不能喝酒,我就去吃個素食。我剛出學校,不懂得太多,領導應該很包容的。”
總工做在旁邊點頭。
“到時候你和付於做遠點,要是實在不行,就喝果汁,沒問題的。”
祁凡點頭,提前想了下,如果她遇到那種不講理,貪圖美色的領導,祁凡一想就覺得好笑,她是跟誰學的,居然開始自戀了。那她就走了嘛,此處不留爺,必有留爺處。對了,這句話是跟付於學的。
當人低調的時候,那怕她長着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也不會引人注目。就像此時的祁凡,付於感嘆,她到底是怎麼能做到大家擡頭碰杯的時候她都能低着頭卻絲毫不差的將被子碰上的。
“其實你擡頭問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祁凡歪頭瞪了他一眼。
“別吵,別打擾姐姐吃東西。”
付於有些崩潰,學校裡那個高冷女神,剛來的那個禮貌仙女,去哪裡了。現在一開口就一股渣子味的人是誰,是誰!
祁凡其實也有自我反省的,偶爾和洛君俞視頻冒出一兩句粗話,嚇得他當場就愣住了。但是她有什麼辦法,耳濡目染,她不乾淨了~
飯後有人提議去唱歌,昨天起鬨的幾人蠢蠢欲動,總工說讓女生先回去,就男的去吼就得了。付於打聲招呼跟着出來,路過那幾個男的時候他們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祁凡。付於冷臉看過去,他們才收斂一點。
“看不出來,付學長還挺兄。”
付於擡手撓了撓頭,哪裡還有剛纔那一眼的冷冽,一股子傻氣透了出來。
“他們不敢在工地上做什麼的,你平時少出去。”
雖然知道祁凡平日裡幾乎不出門,比他還宅,但是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得提醒一下。
“出去的時候叫上我,要是我不在也要找個人一起,工地上人多,什麼樣的人不多,你要注意安全。”
祁凡點頭,她不傻,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她能在房間就在房間,根本就不想開門。
祁凡晚上和洛君俞開過視頻後洗了澡穿着睡衣坐在書桌前正在看一個本子,這是她偶然發現的,是以前的一個女生留下來的工作心得。門突然被人又敲又踹,祁凡被嚇了一跳,透過貓眼看到正是那幾個男的,手有些抖,她掏出手機給付於打電話。還好她提前把門反鎖了,男寢舍就在下面的那層樓,付於和幾個工人來的挺快的,把幾個罵罵咧咧,明顯喝了不少的人給轟了下去。總工和項目經理很快就趕來了,安慰祁凡,給打擾了的幾個女生道歉。
“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項目經理說“我會和小區的保安說,以後都不要放這幾個人進來的,你們安心的住着,今天這是一個意外。他們又不住這兒,平常都進不來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嘛。”
衆人點頭,確實進不來,聽剛纔保安說這幾個人是說有工作要來找總工才放他們進來的。想到這兒總工就氣憤,打着他的旗號,這幾個人真的是膽子肥了。
等人羣散了,付於看着靠在椅子上在衆人來前把自己裹嚴實了的祁凡,有點擔心。
“沒事吧。”
祁凡冷哼了聲“真是,心驚膽戰。”
她的手現在還在抖,剛纔劇烈的心跳現在還沒有平息。
“我總算知道爲什麼很多人都建議女生不要選擇建築行業了。”
勞重一點的勞動力行業男性居多,而且學歷教育都比較低,有些地方爲了降低成本,更是什麼人都敢聘用。大一點的地方還好,像公路那些直接要穿過偏僻地帶的勞動力大多直接聘用方面的,更是良莠不齊。種種現象,都給女性從事建築行業帶來了一定的困難。這是客觀存在的現象,很難改變。
“是啊。”付於苦笑了一聲“所以當時就告訴你了嘛。要是後悔隨時可以走。”
祁凡嘆口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壞人,但也有很多的好人。這幾年女性從事建築行業的比例在上升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我不。”比起任何人她更相信自己的國家,國家的律法。“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就會告他們騷擾。”
她走了出去,付於跟在她的身後,剛纔鬧事的人還在小區門口被人圍着,一臉的憤怒。祁凡剛纔出來的時候拿了一根木製的量尺,四十多米,有一釐米後。她走進人羣,來到這幾個人面前,一尺子抽了下去。
被打的那個人瞬間憤怒了,握着拳頭叫着要衝過來,眼神兇狠,卻被付於和其他人按住了。
“你個臭**,你敢打勞資。”
祁凡冷笑了一聲,臉上的狠厲比之不遑多讓,再次一尺子抽了過去。
“憤怒嗎,我告訴你,剛纔我的憤怒不比這麼少。喝酒了是嗎。”
尺子直直的向着掙扎的男人的眼睛戳過去,在衆人的心驚膽戰中停在了男人的眼簾處,再進那麼一毫米,他的眼睛就沒有了。付於都驚呆了,甚至忘記了攔住祁凡。
掙扎的男人在前一秒差點以爲自己的眼睛要沒了,就在前一秒祁凡手裡的尺子甚至都沒有完全停下,他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女人笑得光彩奪目,卻讓人冷汗叢生。
“酒,醒了嗎?”
男人點頭,不敢再說什麼,他們以爲這個剛出學校的女生長的漂亮,肯定也不知事,好哄騙,只要把她轟出來灌點酒什麼都好做。以前他們也這樣做過,女學生好面子,不會多說什麼,就算吃了虧,也只會沉默。
男人的臉上有兩道紅腫的紅印,祁凡一腳踹過去,剛醒酒的男人沒注意一下被踹到在地。手上的尺子再次抽了上去,四個男人被抽的嗷嗷直叫,想要反抗馬上就被人摁着。
總工沒想到剛出來就看到這麼兇殘的畫面,但都是在一個地方工作的,畢竟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正想勸一下的時候,祁凡拿出踹在包裡的記錄本砸在了他身上。
本子最後一頁記錄着一個女孩被侵犯的過程,祁凡當時氣的手抖,看着這幾個罪魁禍首,幾乎站不住,要不是她自己堅定,要不是付於在,她是不是也會向那個女生一樣,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負了,咬着牙哭,然後默默的離開。他們不值得自己動手,碰到她都嫌髒。
總工看了本子,眼眶越來越紅,最後尖叫着一腳踹上去,死命的踹。他說好好的姑娘怎麼會最後眼眶紅紅的說想要離開,他親自去學校裡招過來的姑娘,笑起來總是甜甜的,跟在自己的身後叫師傅。他還以爲是因爲覺得是她堅持不下去了,以爲自己把她保護得很好了,可是最後呢,在他不知道地方,她是受到了怎樣的欺負,又是怎樣委屈的說完離開的。總工抱着頭蹲在地上。
“報警吧。”這種人渣,不配繼續生活在陽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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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工走了,新總工沒來之前由付於暫時代替。祁凡想起總工走之前過來和他說謝謝,他要去其他的地方工作,這個地方他不想多待了。
“或許我不會再從事這個行業了。”
這件事情成了他的一個心結,三十五歲的男人一下蒼老可很多,背都是彎着的。
“在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毀了一個女孩的時候我還能心安理得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可是現在,我不能。”
他不知道那個姑娘去了那裡,她的聯繫方式全部都註銷了,微信拉黑,電話空號。她把過去都忘了,連個道歉和彌補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樣也好,我希望她忘記這一切好好的生活。”
真的忘得掉嗎?祁凡不想拆穿她,傷害一旦造成了,怎麼可能輕易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