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曲直,總要講個理字。切不可仗勢欺人,不可無端褻瀆他人的清譽。左判司找出這樣一個證人來,指責蘇門長子是逆臣金真照之後,豈能服衆?若有其他憑據不妨一起拿出來。若罪證確鑿,江南八家甘領謀逆之罪,若不能,也請左判司給江南八家一個交代。”
吳尚的話讓蕭俛有些頭疼,他一口一個江南八家,分明是拿江南八家來壓自己,這個老滑頭,其心可誅。
“老先生容稟,在下奉命辦差,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不枉不縱。蘇府家奴花鬘向我們提供了蘇門的一本賬冊,經我們檢驗並無虛假。請老先生過目。”
吳尚淡淡一笑,拒接賬簿:“左判司精明強幹,老夫信的過。老夫只想問問在場的各位,一萬三千塊金餅很多嗎?也許的確不是一筆小數目,或者可抵得上左判司一輩子的俸祿。但在老夫看來對蘇家而言這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平江府是南州的首府,以富庶名滿天下,蘇家紮根於此上百年,枝繁葉茂,產業龐大,每年收益何止十萬金!富而有道,不失赤子之心,蘇家致富有方,卻並未忘記回饋鄉民,修橋補路自不必說,扶危救困、救濟孤殘更是家常便飯,江南之地每有水旱災害,蘇家動輒捐贈數萬金,傾其所有以救災,官民人人稱頌其德,是否爲老夫虛妄之詞,左判司儘可派人查證。”
四下裡一片嗡嗡聲,蘇家仗義疏財,扶危濟困是不假,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蘇清邁執掌蘇家後,可不是一般的吝嗇,但這種場合下誰也不願揭破吳尚的謊言。
蕭俛和羅覆的麪皮有些難看,吳尚移花接木,把蘇家前代的功績安在蘇清邁的頭上,真想駁倒他還真不容易,何況,蘇清邁雖然爲人吝嗇,但對官府的打點也還算大方,若去問南州地方官府,一定會幫着他說話。
這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賬,話到此間,各自心有默契地誰也沒再提起。
吳尚壓了壓手,繼續說道:“十年一度的江南鑑證大會在平江府召開,羣英薈萃,名流畢集,乃是我江南的莫大榮耀!試問江南同道誰不想藉此露露臉,清邁薄有家財,又一貫熱心公益,一盡地主之誼,拿出點錢補貼天武會把大會辦好,辦的風光些,這究竟錯在了哪?爲何有人非要抓住這個不放?你莫要問他爲何不光明正大地把錢
捐獻出去,如此還可博個好名聲。老夫請諸位想一想,今次大會,蘇家子弟也要參加。人在江湖,悠悠衆口,避避嫌疑有何不可嘛。”
連佩運笑道:“若換做是我,必定不肯惹這場麻煩,出了錢還落一身的不是。”衆皆大笑。蕭俛也跟着笑了笑,笑過之後臉色又恢復鐵青。
“錢是給了天武會,衣天罡不過是經手之人,這筆錢是不是被他吞了,有沒有被他分了,監察院自可以查個明白,也可以問問曹長老和高少俠嘛。鑑證環節有沒有徇私舞弊,有沒有人吃了蘇家的好處,徇私關照蘇家子弟,監察院也儘可以去查問仔細。”
高英陰陽怪氣地哼了哼:“我們天武會可沒有這種吃裡扒外的人,監察院若是不信,儘可派人來查。若查出毛病來,高英甘受連坐。”
石默春笑了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非曲直一問便明。與其在此浪費口舌,不如靜下心來仔細查訪明白。左判司,你的意思呢。”
這一番話,在情在理,蕭俛無話可說。石默春話鋒一轉:“至於這樣一個背主之人,爲了自保而肆意詆譭主人清譽,不知左判司作何論處。”
蕭俛淡淡一笑:“老先生稍安勿躁。賬目上的事,咱們自要查問個明白。”他揮揮手,喝退監察院的勾當,向衣天罡鞠躬賠禮道:“衝撞之處,尚請掌旗使海涵。”回身又笑道:“至於花鬘舉告南鄉侯收容逆臣之子一事,是真是假,還有待查證,此事未明之前,花鬘還是人證,豈可擅自處置了?”吳尚悶吞了一口氣,蕭俛不肯就坡下驢,看來是鐵了心的要跟蘇家過不去了,這事有些棘手。
“據我所知,金真照十八年前兵敗上陽谷後,孤身竄逃至蘭亭郡,意圖揚帆出海,隱匿海外,因爲海禁,一時走不脫,滯留蘭亭達一年之久。那時南鄉侯夫人尚未出閣也正在蘭亭,江南各家奉詔討賊,衣夫人巾幗英雄不讓鬚眉,獨自一人夜刺金真照,不慎失手被擒,就此失蹤了一個多月時間,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下無憑無據可不敢妄言。如今有人舉告蘇大公子是逆臣金真照的孽種,推算時間、地點恰恰吻合,此事關係南鄉侯夫婦的清譽和逆反重案,在下以爲還是查問清楚的好。”
吳尚問:“左判司要怎麼查?”
蕭俛風輕雲淡地
說道:“滴血驗親,若蘇公子確係南鄉侯之子,這個人就是惡言詆譭,免不了要受千刀萬剮之苦,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反之……”
“無端端的懷疑人家不是親生的,左判司真的好手段,滴血驗親,不論結果,都是蘇家輸了。”
蕭俛道:“請連堡主見諒,在下也很無奈。事關逆反重案,還請南鄉侯勉爲其難。”
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向蘇清邁,後者靜默如磐石,蘇振則痛哭流涕不能自抑,正由他兄弟蘇振和白小竹安撫。其他同齡好友見此事蹊蹺,都主動與其劃清了界限。
有人端來了滴血驗親的銅盆和清水,蘇清邁望了一眼,驀然,怪笑一聲,縱身而起,飛腳踢翻了銅盆,怒目盯向蕭俛,面目猙獰如獸。
“你想陰我,老子奉陪到底。”蘇清邁目赤如血,神情癲狂。白世灼和石默春連忙出手制止了他。
“蘇莊主不敢滴血驗親,難道他說的是真的?”蕭俛寸步不讓,步步緊逼。
“找死!”顧雲天挺劍便刺,他的武技修爲已入室境,猝然發難,威力不小。蕭俛閃身避過,身後一人鬼魅一般迎上來,只一招便奪了顧雲天的劍,揮肘擊倒了顧雲天。
顧雲涯撒手一把飛刀射了過去,又有一人閃身攔在蕭俛面前,左手在空中一劃拉,一塊磨盤大小的空間頓時顯出扭曲的痕跡,他的手再一劃拉,顧雲涯的飛刀被他盡數收去。
顧雲涯苦練飛刀二十年,得名師指點,修煉已頗有火候,而今飛刀盡數被人收走,心中大恐。更致命的是,對手收了他的飛刀後,輕輕使了個手段,十六把飛刀盡數懸浮在半空,排成一排,忽然調轉鋒刃,盡數朝他自己射了回來。
虧得石默春及時出手,化成一張氣盾,盡數將飛刀截下,雖然保得顧雲涯毫髮無損,但與那漢子相比高下已分。
蕭俛此行看來是志在必得,隨行之中高手如雲。若再加上羅覆那一撥人,今日若是大打出手,江南八家未必能討得了巧去。
正值僵持不下時,忽聽得一聲斷喝:“住手。”
卻見一位衣着華美、高貴矜持的美婦人婷婷嫋嫋地走了過來。
蘇清邁似乎有些認不出自己的妻子來,半晌方道:“衣楠,你怎麼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