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撲哧一笑,伸出纖纖玉手,閉目默誦口訣。她頭頂的空間開始扭曲起來,一柄柳葉大小的碧綠小刀不情不願地鑽了出來,浮在虛空中,鋒刃搖擺不定,像是濃睡未醒,憨態可掬。少浪劍卻是冷汗直流,融合在他靈魂中的巨虎、靈狐告訴他,此物相當危險。
危險很快降臨,碧玉刀忽然凝定在了他的眉心前,就像見了惡狗的貓,毛髮倒豎,發出了嘶嘶的怒吼。
少浪劍渾身的血液驟然凝結,這柄泛着熒光的碧色小刀只須一擊便可取他性命,怪不得連佩岑如此有恃無恐,若這碧玉刀發起飆來,神仙也懼!
“大,大姐,我們無冤無仇……你,你……你可不能殺人滅口啊。”少浪劍哭喪着臉哀求道。
“別廢話!”連佩岑一聲斷喝,她沒有睜眼,額頭已經見了汗,急頌口訣,神情緊張,原來她是在努力控制這小刀。
見此情形,少浪劍冷汗、熱汗交替往下流,這寶物雖歸連佩岑,但看起來她運使的並不熟練,莫說心靈關照、生死纏結、人器合一,看這架勢她能不能控制的住它都是未知。
這或者就是連佩岑雖有寶物在手,卻也奈何不得黑月孤的原因所在。
謝天謝地,在連佩岑的不斷迫令下,碧玉刀最終將刀鋒移向別處,像個無聊的小姑娘、翻着跟頭一邊玩去了。少浪劍卻不敢掉以輕心,腿腳繃緊,隨時準備撤退。
“小碧本是一塊精鐵,生在南嶺腹地的萬年山上。”連佩岑尷尬地笑了笑,“她萃取日月精華,經億萬年鍛鍊而成神器。我今將她饋贈給你,作爲酬答。”
少浪劍尷尬地笑笑:“這個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我怕受用不起。”
他不是不想要,而是擔心降服不了這寶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樣的寶物若不能爲己所用,只會給自己召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連佩岑淡淡一笑,伸出玉手,碧玉刀在空中打了個轉兒,親暱地落在了她的指尖,旋轉着身子跳了個舞。
“我們小碧是很乖的,只是有些害羞,不敢見生人,你跟她混熟了,她自然會聽你的招呼。”連佩岑窺出少浪劍的隱憂,主動爲碧玉刀開脫。聞聽此言,碧玉刀陡然間沒了生氣,像一塊頑鐵驟然跌落,少浪劍大叫一聲俯身伸手去抓,她又忽然靈光乍現,距離地面不足一寸時驟然穩住身形。
少浪劍抓了個空,姿態很不雅,心裡很尷尬。
小碧抖了抖刀鋒,發出清越的若龍吟般的嘯聲,然後她冉冉升起,停駐在少浪劍和連佩岑之間,像個頑皮的小女孩,圍着少浪劍又左瞧瞧右看看,忽然欺近了瞅瞅他的鼻子和眼睛,忽然又跳到他的腦後,觀察他的腦顱。少浪劍端坐不動,熱汗、冷汗繼續交流。小碧把他觀察了個遍,再次回到他的面前,懸在虛空,忽上忽下,姿態輕鬆,態度
溫和。
少浪劍暗瞅了連佩岑一眼,得到她的目光鼓勵,這才戰戰兢兢伸出右手去,億萬年的煉化,必是上古神器,上古神器,從來都是可遇不可求,造化就在面前,不要白不要。小碧警覺地盯着他的手,忽然滴溜溜地轉了個身,像個歡快的孩子,少浪劍本以爲她會熱情地撲向自己,卻不想溫順的她驟然彈跳起來,在空中猛地旋轉了一圈,刀鋒再次指向少浪劍,變成了一隻準備戰鬥的貓。
少浪劍趕緊正襟危坐,閉目養神,裝着什麼都沒做過。
神器跟神獸一個德行,因爲超凡絕俗,個個脾氣大的驚人。
連佩岑溫柔地笑了笑:“小碧,小碧,我知道你捨不得,但我馬上就要成親了,成親之後我要相夫教子,再也不能隨意出門,你又是個愛玩耍的性子,豈不委屈了你?這位少俠,志向遠大,是上天選中的匡世奇才,有無數的功業等着他去開創。你跟着他,纔有無窮無盡的熱鬧和好玩,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這番肺腑之言感化了碧玉刀,她對少浪劍的敵意忽然全失,內心開始動搖。
少浪劍忙添一把火:“小碧妹妹,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絕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連佩岑溫柔地一笑:“你叫她小碧妹妹,也好,她與我常年相伴,的確情同姐妹。小碧,我們連家恩怨分明,我任性胡來,闖下大禍,若非這位少俠仗義相助,我真不知如何收場。我也捨不得你,可除了你之外,我實在無以回報少俠的恩德。你願意成全我嗎?”
碧玉刀像個將被送人的小狗,哀傷,惱恨,難離難捨,半晌之後她轉過身來,面向少浪劍,慢慢靠了過去,圍着他轉了幾圈後,停在了他的眉心前,鋒刃對着他的眉心。
少浪劍緊張的直舔嘴脣,掌心出汗,絲毫不敢亂動。他正想擠出一點笑容來討好她,碧玉刀卻驀然向前一縱,直擊少浪劍的眉心!
少浪劍大叫一聲,雙目緊閉,雙手亂抓。
“哈哈哈,哈哈哈……”連佩岑笑的花枝亂顫,前仰後合,快喘不過氣來。
少浪劍勉強鎮定下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傷;摸了摸胸口,無傷;最後他戰戰兢兢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依然無傷。他長鬆了口氣,碧玉刀自眉心而入,消失無蹤,而眉心處安然如初,並無半點創傷。
少浪劍把自己的臉都摸遍了,也沒找到她的蹤跡。卻不想,手剛停,碧玉刀卻自己冒了出來,像條淘氣的小狗湊到身邊把他嗅了個夠。
連佩岑咳嗽了一聲:“小碧,姑娘家要學會矜持。”
碧玉刀聞聽這話,急忙閃回到連佩岑的身邊,討好她,親吻她,歡快地跳着舞兒,愉快地轉着圈兒,高興地打着旋兒。連佩岑被她逗的忍不住笑了起來,想到離別,她忍不住鼻翼發酸,有
些傷感,一時硬着心腸說:“好啦,好啦,你記着我的話,多保重身體,不要任性胡鬧,去吧,去吧。”她強忍着淚水不讓流下來,臉上始終掛着矜持的微笑。碧玉刀究非人類,難以理解人類的真實感情,她見連佩岑在笑,也就沒有感受到離別的難受。
在前主人的再三催促下,她停止歡鬧,最後吻別了連佩岑。轉身離去。
少浪劍的頭頂上一塊空間正在扭曲,此刻的碧玉刀像個玩累的孩子,打了個哈欠,縱身一躍,破入另一個時空,就此消失不見。
良久之後。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着連佩岑明潔的面龐悄然滑落,她抽泣一聲,趕忙用手背拭去淚水,喃喃自語道:“她已經接受了你,除非你狠心不要她了,否則她再也不會離開你。她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你要多哄着她,多讓着她。在你們生死纏結之前,你最好當她不存在,與人對陣時先別算上她。她對任何人和事都有自己的判斷,不合她意,她絕不會幫你。”
少浪劍小心地問:“那她會不會幫別人。”
連佩岑愕怔了一下,默默搖頭,她將臉偏向一邊,一個人發呆。
痛失密友,難免如此。
少浪劍道:“小碧是上古神器,我受之有愧。真的。”
連佩岑道:“你不要推辭,你爲人正直、勇敢、大度,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少浪劍道:“說到正直、勇敢,我當然是受之無愧的,但說到大度,你從哪裡能看出我是個大度的人。”
連佩岑微微一嘆:“你爲我做了那麼多,我卻恩將仇報,你非但沒有絲毫怪我,還繼續幫我,這不是大度嗎?”
少浪劍道:“說實話,你當時那樣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真是把我氣炸了,我恨不得打你一拳,又怕你傷重承受不了。”
連佩岑瞪了他一眼,嬌嗔道:“人家正要好好誇誇你,你就開始胡說八道。”
她招招手,喚少浪劍上前來,附耳口述了控御碧玉刀的法訣。
……
三岔路口,青牛呆呆地望着農莊方向,眸中流露出不捨,神獸也是獸,也害怕孤獨,也需要朋友,它跟牛棚裡的耕牛剛剛混熟就要走,着實有些捨不得。
少浪劍將一個大包袱放在牛背上,裡面裝的有換洗衣裳和乾糧,都是連佩岑路上用的着的,他是個心細之人,仔細檢查過幾遍,確認沒有缺失。包袱綁縛好,他拍了拍青牛,囑咐他路上好好照顧連佩岑,又附耳低語:“我會關照你的朋友的,回去就給它們贖身,還它們自由。祝你一路順風。再會。”
該說的話說過,少浪劍扶連佩岑上了牛背,道了聲保重,揮手送別。
哞地一聲吼叫,看似笨拙的青牛驟然狂奔起來,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