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艹,這是什麼古怪。”
“什麼什麼古怪,趕緊跑。”
少浪劍說聲跑,撒腿就走。鄭旺拽着廖水龍緊隨其後,司空湖先是持刀斷後,跑着跑着就跑到少浪劍的前面去了。
隱伏在暗處的殺手見四人倉皇跑路,遂一躍而起,攔路截殺。
那些白骨骷髏行走緩慢,武技粗疏,雖面目兇狠恐怖卻無實際威脅,倒是這些殺手手段圓融狠辣,十分難纏。
少浪劍讓司空湖掩護鄭旺、廖水龍躲進路邊湖神廟,獨自提劍迎向那些殺手。
殺手的武技很不錯,殺人的技法更是一流,怎奈他們的對手內丹修爲已臻品境且武技修爲也已邁上巔峰,所以他們也只能認栽。
以一點爲中心,氣鋒飛旋如雪片,挨着的非死即傷。
這一招喚作“天女散花”,本是拿雲手裡運使暗器的手法——通常是將一把鋼針或柳葉鏢之類向四周撒播——被少浪劍移作此處,也是威力無窮。
殺手一死一片,沒死的也奄奄一息,少浪劍沒有心軟,所有人必須死。
他們不死,他就得殺更多的人。
四周已經沒有一個活口,鎮子裡卻傳來驚天動地的慘叫,那些白骨骷髏,五覺封閉,追逐目標並不得力,但製造混亂卻是一把好手。
它們的戰鬥力其實一般,只是尋常百姓哪見過這等詭異的景象,早嚇的筋酥骨軟,全無一丁點的反抗能力。
少浪劍不得不一一清除這些害人的骷髏,雖然不費事,卻十分麻煩。
滿街的骷髏盡爲碎骨,少浪劍抽身離去,只留給鎮民一個朦朧的背影。
狐神廟外,一地的死屍,司空湖倒提大刀,昂首挺胸,凜然如一尊戰神。
“這些都是你殺的。”
“若不然呢,難道是你殺的?”他傲嬌地說道。
少浪劍不信,司空湖或有能力殺死這些殺手,但絕不可能在揮手之間將他們幹掉,而且他身上全無一滴血跡,這顯然很可疑。
“究竟是誰?”
咳咳,司空湖鬼祟地朝廟裡看了一眼,鄭旺手持利刃監押着廖水龍,看似威風凜凜,實際上褲子都已經尿溼了,就在剛剛他看到了平生中最詭異的一件事。
“小妖精沒死。”
“……怎麼回事。”
“事情不復雜,這其實是一個美人救英雄的故事,話說……”
剔除司空湖添油加醋,美化他自己的部分,真相還是很快水落石出:少浪劍殺光狐神廟外的殺手,轉身去鎮子裡清除骷髏時,一羣隱藏在暗處的殺手趁機把狐神廟給包圍了。
司空湖孤木難支,正準備跑路的時候,一個神秘的女人忽然現身。
“她戴着一副銀色面具,穿着一件華麗至極卻並不合身的黑袍子,真的不合身,我不騙你。她左手持刀,右手持鞭,哦,不,左手持劍,右手持盾,也不對,對了,是右手持鞭,左手空着。她出手狠辣,只是輕輕一揮,她的敵人就煙消雲散了,不對,是見到她的臉後完全不能動彈了,就那麼傻乎乎地站在那給她殺。真的,我親眼所見,絕不可能有假!她殺人的手段瀟灑之極,就那麼隨手一揮,管你死不死,都不會再砍第二刀,哦,是第二劍……”
“她既然戴着面具,你怎知是她?”
司空湖邪惡地笑了起來:“她左胸上有塊胎記,形狀像蘭花的,你還記得嗎?”
少浪劍一愕,他有天眼通,可以隨意看穿人的衣裳,柏妳雖有護身之物,但以她的放浪秉性,常常都與他坦誠相對。他記得,她的胸前的確有塊胎記,形狀像一束蘭花。
“除此之外,她的神情也非常像,她看我時的眼神,怎麼說呢,就是那種特別浪的感覺。錯不了,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有這種眼神,沒有第二個人有了。”
“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睛。”
“注意到了,不是說了嗎,有點浪。”
“除了這個呢,有沒有其他不一樣的地方。”
“其他?”司空湖陷入了沉思,忽然就打了個激靈:“有。冷!冷的透心透肺,我只看了她一眼,竟然連打了好幾個冷戰,這個算不算。”
“這就對了。”
“怎麼對了?”
少浪劍沒有回答,他知道柏妳已經死了,是真的死了,這冷漠的眼神,詭異的造型和瞬間劈斬數十名殺手的狠辣都是證明。她生前是修煉造像術的,精擅的是制幻術,她或者也有能力殺死這麼多人,但不應該是用手中的劍。
種種跡象表明,她的確是死了,死後被人煉化成了屍人。
若司空湖能從她的眼神中感受到其他一點什麼東西,那至少表明煉製她的人很用心。屍人,屍身人心,只有屍靈級別的屍人才可能有這種靈動的眼神。
得知鄭旺和廖水龍並不知道柏妳的身份後,少浪劍淡淡地說了聲:“回京。”
這一路上仍然不平靜,但小風小浪顯然掀不翻少浪劍這艘大船,一行人平安回到中京城,進城之前,廖水龍要求單獨跟少浪劍聊兩句。
鄭旺見少浪劍有些爲難,便咳嗽了一聲,捂着肚子說要出恭,借屎遁避開了。
“你不該把我送回來,你知道這樣做會死多少人嗎。白日將盡,天降永夜,我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先折
騰的是你們,爲何殺柏妳?”
廖水龍嘿然冷笑道:“我勸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司空湖忙勸少浪劍:“算了,審訊欽犯交給司夜監或神匠府,咱只負責把人帶回來就行啦,管那麼多幹啥。”
圍繞廖水龍必有一場龍爭虎鬥,而且一定會血流成河,他實在不想自己的好朋友捲進去,朝堂深似海,遠比明裡、暗裡的殺手兇險多了。
陳維親自出馬,接收了廖水龍,對少浪劍說:“事關重大,不宜直接旌彰,不過你的功勞主上是記在心裡的。白家的事到此爲止,明日就有赦令,還有什麼事也可趁熱打鐵一併辦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回頭一塊告訴我。”
少浪劍道:“那件事不好辦嗎?”
陳維笑道:“有些棘手,若爲她的緣故,你這趟差可算是白辛苦啦。”
少浪劍道:“請大人代爲周旋。”
陳維尷尬地笑了笑:“我盡力而爲,成敗看天。”
別過陳維,司空湖問少浪劍:“陳維知道雪荷的事?”
少浪劍道:“他現在總督天下,什麼能瞞過他的眼?之所以遲遲沒有動她,無非是因爲我還有利用價值罷了。”
因爲費英的細心打理,天啓侯府依然富麗堂皇,絲毫沒有因爲主人的離開而敗落。
這日晚一點的時候,雪荷現身,她兩眼通紅,見面就要給少浪劍下跪,司空湖道:“跪拜多沒意思,親一個吧,算是久別重逢的見面禮。”
雪荷大囧,原來,陳維趁着柏韌高興,趁機爲她求了情,柏韌根本不知道雪荷是誰,也無心多問,聽說跟少浪劍有關,隨口就赦免了她。皇帝金口玉言,雪荷的擅離職守之罪無法再追究,不過司夜監有司夜監的體面,司夜監的權威不容挑戰。
內審刑司很快判決,將雪荷即行革職,購銷名籍。
司夜監的人因爲掌握了太多的機密,做過太多傷天害理的事,一旦離開組織的庇護絕對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掃地出門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其殘酷的懲處。
爲了保護雪荷,少浪劍只得聽從司空湖和費英的建議,給雪荷一個侍妾的名分。他在京城的朋友不多,但這件事必須廣而告之纔有效,所以請柬還是發了不少出去。
當然,納妾不是娶妻,多數人接到請柬後只是回一份賀禮,或派個無關緊要的人過來道賀一聲,意思一下。
只有林中行親自到場祝賀。
貴客臨門,主人自然得撥冗相陪,酒過三巡,閒雜人等皆識趣地退去。
林中行問少浪劍:“永夜之劫不遠,尊兄的退路可安排好了。”
少浪劍道:“日前去扶余島走了一趟,可惜被一羣臭魚給攆了回來。”
林中行哈哈大笑:“海外三島,百浪、扶余、白濟。以扶余島最差,爲何最差,因爲去的人太多,爲何太多,因爲不設限,但凡有點閒錢的都可以去,那怎麼得了?”
少浪劍道:“鮫人攻佔扶余島似有內應相助,尊兄耳目靈通,可曾聽說過什麼?”
林中行笑道:“扶余島其實就是個坑,專坑你們這些新貴土豪,開句玩笑,莫要見怪,但事實就是如此。爲何說扶余島是個坑?永夜將至,權貴鉅富自有避難之所,次一等的人怎麼辦,只能遷移至海外,可人人都向海外走,那豈不得把國庫給掏空?所以得禁,怎麼禁,左手禁右手,不能,那就只能殺雞駭猴。借鮫人之手給那些想跑路的土豪新貴們一個提醒,海外也不安穩,你們最好還是悠着點。”
少浪劍憤懣地說:“明知大劫將至,十之八九都要死於非命,爲何不讓人走,多走出去一個,也是爲將來保存一點火種。”
林中行連連搖頭:“少兄你太天真了,不,是太仁慈啦。永夜不永夜,對大富大貴者有何影響,再怎麼着他們還是人上人,無非是天黑了不能曬天陽罷了,無非是不能隨意出去遊山玩水罷了,在暗城裡他們依舊是天,仍然是人上人,仍然可以花天酒地作威作福。反之,若人都去了海外,也過的跟他們一樣逍遙快活,那他們的譜兒從何擺起,賤民都跟自己平起平坐啦,那纔是真正的天黑了呢。”
少浪劍如鯁在喉,卻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林中行此來也不是爲了閒扯這個,他的目的是爲了打聽廖水龍的狀況。
少浪劍倒沒有太多隱瞞,直言路上遇到了好幾次刺殺,而且遇到了一個疑似柏妳的人。
得知柏妳可能已經被煉成了屍人,林中行倒沒有特別的驚訝,而是點點頭,似有所悟地說:“屍身人心,這下子有得熱鬧看了。”
一時宴散,林中行告辭而去,少浪劍爲示尊重,親自送到大門外,剛一出門,就見一羣乞丐撲了過來,圍着二人討錢。
少浪劍大驚失色,倒是林中行早有準備,努努嘴,侍從便掏出滿把的銅錢向街的另一邊撒去,衆人飛奔去搶,爲了一兩枚錢打的頭破血流。
巡警的京兆邏卒聞風而至,一面向兩位貴人致歉,一面揮棒驅逐乞丐,打的衆乞丐皮開肉綻,哭爹叫娘。二人面面相覷,苦笑着拱手別過。
邏卒驅散衆人,告辭別過,那些被驅散的乞丐在街角探頭探腦,想過來又不敢,費英勸少浪劍回府去,免得被這些腌臢的人衝撞了。
少浪劍道:“幾時城中多了這些乞丐,京兆府和監門衛都不管嗎
?”
費英道:“兩位主上各有事忙,無心管這些,有司一鬆懈這些人就趁機涌進城裡來了。今日侯爺大喜之日,他們過來沾沾喜氣,所以人多,往日都不讓他們來的。”
說話時那幫乞丐又涌了過來,費英大驚,一面吩咐人關大門,一面勸少浪劍回府。少浪劍見那些乞丐雖然污穢邋遢,卻個個紅光滿面,身形矯健,又都是青壯之人,心裡暗想:雲臺司怎麼不拿他們煉製屍兵了,難道他們所需要的屍兵已經夠了?
他立即被自己這古怪念頭嚇了一大跳。
在內宅,雪荷已經除下新人衣,換上常服,正領着一羣婦人收拾盤盞。這些婦人都是過來人,拿着閨房之事開玩笑,說的雪荷麪皮紅豔欲滴。
因見少浪劍過來,衆人連忙退了。
少浪劍道:“以後是一家人了,我雖無大富大貴讓你受用,也不必如此操勞,這些事讓她們去做吧,免得她們又要家長裡短的搬弄是非。”
大災之後,舊部陸續來附,人多事少,常聚在一起說三道四,少浪劍十分苦惱。
雪荷笑道:“我以爲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原來是什麼都知道。如此看,我這半個管家婆將來在你的明察秋毫下真是要戰戰兢兢呢。”
二人言不對語,都覺得有些尷尬,恰好司空湖派人來請少浪劍出去,少浪劍問:“什麼事神神秘秘,自己不來,還讓人請。”司空湖笑咪咪的不答話,倒揹着雙手圍着少浪劍轉了一圈,嘖嘖嘴道:“你可知今晚要跟新婦做些什麼?”
少浪劍道:“你覺得我傻嗎?”
司空湖道:“傻不傻的我不知道,但身爲內府總管,有的事我還是要盡到責任的。你跟我來吧。”
司空湖將少浪劍領到一間密室,取了一顆明珠點亮,卻見四周牆壁上貼滿了彩色圖畫,“咳咳,我來介紹,這一招名喚‘老樹盤根’,別名‘老漢推車’,這一招名喚‘隔岸取火’,又叫‘靈猴偷桃’,唉,你哪裡去,我還有十六招沒教你呢,真是不像話……”
……
靈性在心,一點就透,少浪劍很快就掌握了魚水之歡的要領,學成歸來,他興沖沖又有些不自信地走進洞房,卻發現雪荷酥胸半露橫死牀上。
牀頭正坐着一個人,柏妳。
少浪劍卻沒有特別的憤怒。
“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配不上你,你的元陽之身不該這樣棄了。”
“一個屍人竟來指導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有這個資格嗎?”
“正因爲我是屍人,我纔有這個資格。人,只有去除了肉身的慾望,才能真正看清這個世界。你摸摸我的身體,它是冰冷的,可我的心是溫熱的,我的眼睛現在正無比清明,它幫我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
柏妳的身影恍了一下,嗓音也變得喑啞。
“你說什麼?”
她卻不再回答,只是回眸一笑,就向窗外飄去。
這不符合常理,屍人是屍身人心,怎麼會漂浮。
“天降永夜,邪靈內侵,你不該就此沉淪。”
這聲音完全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少浪劍急追至窗前,探頭向外望時,卻被一張醜惡至極的骷髏臉嚇了一跳。
他一掙而起,已是滿身的汗。
雪荷趕緊掀開牀頭的木盒,夜明珠的柔光立即填滿了這間屋子,她回身扶住少浪劍,柔聲問道:“你怎麼啦?”
柔光映襯下,雪荷美豔的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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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做了個噩夢,幾時了?”
雪荷朝窗外看了看,天還黑着。
“還早呢,你渴嗎?”
“不渴,你呢,你出了好多汗,我有些太冒失了,辛苦了你。”
雪荷抿嘴笑了笑,甜蜜地撫摸這個剛纔給予了她無比快樂的男人,心裡想:傻瓜,真正辛苦的是你,你是鐵打鋼鑄的身體不假,但這樣的癲狂還是很消磨真氣的。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呢。
她想當然地以爲少浪劍的噩夢是因爲勞累。
少浪劍卻知道,他之所以昏睡,絕非因爲身體的上的疲累,精鋼境的鍛身,精力幾乎是無窮的,他是意識到雪荷不堪承受之後,才故意裝累的,本來只是閉目假寐,誰想一下子真的睡着了,而且就做了那麼一個奇怪的夢。
雪荷已經下了牀,去爲少浪劍準備茶水。
時當寒冬,屋裡的地龍燒的很旺,雪荷只披着薄薄的一層紗,她的體型豐腴圓潤,不同於小竹的乾瘦,不及柏妳的完美,卻別有一番迷人的風姿。
少浪劍閉目回味着不久前的那場瘋狂,心裡忽又燃起了渴望。
但雪荷卻遲遲未歸,她呆呆地站在窗前,像一尊完美的雕像。忽然,她伸出手推開了窗戶,一股冷風鑽了進來,躺在牀上的少浪劍覺察到了什麼。
“怎麼啦?“
雪荷轉過身來,表情有些古怪:
“天黑了。”
“什麼,我竟睡了一整天?”
少浪劍旋即覺察出情況有些不大對勁,他一躍而起,來到雪荷身邊,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星月全無。
這跟正常的天黑不同,這是真正的黑,徹底的黑,黑的曠古無邊,無始無終。
傳說中的永夜之劫,真的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