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浪劍身形下沉,揮劍欲扎龍腹,寒水龍的兩個頭兩張嘴一起襲來,森白的巨齒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少浪劍勃然大怒,渾身玄火熊熊燃燒。
寒水龍吃痛張開嘴,怒吼了一聲。
少浪劍也怒吼了一聲,寒弧道道,斬斷一隻龍頭。
身體化劍,神精鐵爲鋒,一頭扎入寒水龍的身體。
哞——
寒水龍怒吼哀嚎,拼命掙扎,攪動得水潭裡的水似滾沸了一般。
司空湖剛剛把人事不省的白執恭救上岸,眼見此情形,嚇得筋酥骨軟,跌坐在地,連聲哀嚎着向後退去。
忽然意識到白執恭還在岸邊,忙又回身去拽,卻見得水潭裡的水忽然變成了醬黑色。正疑惑間,一個巨大的龍頭浮了上來,自脖頸處齊齊被人斬斷,筋骨斷裂處仍流着黑血。
一陣水泡翻過,少浪劍浮出了水面。
他抹了一把臉,喘了口氣,不滿地衝着岸上喊:“你死人吶,不知道拉我一把。”
“哦……”司空湖回過神來,正要伸手,忽然見得少浪劍背後翻起一股氣泡,似有東西要出來,連忙叫道:“留神吶!”
一言未畢,又一顆龍頭浮了上來,自脖頸處齊齊折斷。
在司空湖的幫助下,少浪劍拖着巨大的龍頭水淋淋地上了岸,坐着喘了口氣,對司空湖說:“愣着幹嘛,幫忙去。”
司空湖四周沒瞧見白小竹,有些不放心。
少浪劍指了指那龍頭:“容我喘口氣再救她。”
司空湖哈腰向前,果然在龍頭的喉嚨裡見到了處於冥修狀態的白小竹,一時揉揉胸口道:“這兄妹倆都是人精。”言罷,放心地去幫衣巧了。
稍作喘息,少浪劍掙扎着站起身來,水中斬殺雙頸寒水龍並不輕鬆,此刻他已經是精疲力盡,以至於上岸都需要向司空湖求助。
神精鐵劍運使如飛,剃去龍頭上的肉,待看清骨骼構造,這才切開雙頸寒水龍的頭顱。白小竹就卡在水龍的喉嚨裡,緊閉口鼻,正處於冥修狀態。
修真者若不慎被怪獸吞沒,作爲自保之策,他可以封閉五覺,鼓起筋骨皮,使身體暫時處於休眠狀態,免得被靈物吸取真陽氣。
雙頸寒水龍是中級靈獸,無力吸取人的真陽氣以修煉靈珠,但他的胃酸腐蝕性極強,若落入他的胃中,即便一時不死被人救出,也難免肌膚潰爛,面無全非,所以白小竹封閉五覺進入冥修狀態後,奮力將上風劍插入寒水龍的喉嚨,阻擋身體下滑。
人,現在是救出來了,一時卻還醒不過來。冥修一週天約一個時辰,時辰不到強行喚醒的話,會損傷她的修爲。
少浪劍用手抹去附在白小竹口鼻上的黏液,促狹地揉了揉她的臉,彈了下她的小鼻子,這才起身去助衣巧。
衣巧此刻已經從地裂獸的口中掙脫,正施展梯雲縱與它纏鬥。地裂獸的皮肉太厚,衣巧的青鋼劍無法刺透,而她內丹消耗太多,弧月斬也施展不開,雖自保無虞,但想勝出也不容易,被那獸逼的上躥下跳,未免有幾分狼狽。
少浪劍知道,再給她一點時間,以她的聰明一定能找到克敵之策,笑到最後。但這裡不是擂臺比武,四周兇不可測,必須速戰速決。
銀弧破空,碧血長撒。
地裂獸的頭摔在了衣巧面前。
少浪劍單膝跪地,現在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怎麼樣?”
“我沒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少浪劍說着盤膝坐下,開始調息。神精鐵劍浮在半空,繞身而行,畫出一道禁制,遇有侵犯之敵,會先發制人,發起攻擊。
衣巧整整衣衫,扶正髮髻,調勻了呼吸,深情地望了少浪劍一眼,揮劍斬開它的頭顱,取了它的靈珠。地裂獸是高級靈獸,它的靈珠很有價值。
運行一週天後,少浪劍氣息企穩,他默默地望着地上的裂縫:“這禽獸竟有這等手段,這不合理。”
衣巧目光犀利:“你說的理是什麼理,天道早已變化。”
少浪劍微微怔了一下,徐徐點頭:“你說的不錯,天道已經不同,我們似乎都應該讓心胸更開放一些,接受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衣巧逼視着他:“譬如呢?”
少浪劍很不習慣被人這樣逼視,就沒有說話。
衣巧面目一僵,徐徐吐出一口氣:“你好好休息吧,這裡有我。”
那邊白小竹已經醒來,左等少浪劍不來,右等見他還在那囉嗦,便氣哼哼道;“喂,你們兩個說完了沒有,這裡還有個傷者呢。”
聲音甜的發膩,少浪劍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白小竹修爲尚淺,冥修狀態持續的時間較短,一時醒來,混混噩噩,司空湖解釋說是少浪劍不懼生死衝下水潭救了她,言語之間難免添油加醋,外加合理想象,聽得白小竹心裡暖洋洋的,好不得意。紅着臉思想了一陣,悄悄宣佈自己原諒了少浪劍。
問題是這傢伙實在不爭氣,竟跑去跟衣巧聊天。
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原本想說兩句狠話,沒想到說出來的話讓他自己都感到
膩歪,太甜了,太軟了,怎麼能這樣,這樣以後在他面前自己還有什麼面子。
於是她又虎起臉來。
少浪劍瞅了眼“虎威不容侵犯”的白小竹,心裡好笑,臉上裝的再像又有什麼用,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一切。
傻妞,回頭再跟你玩。
少浪劍來到白執恭身邊,裝模作樣地把起了脈。
白執恭修爲深些,進入冥修後一時醒不過來,這很正常。
“他沒什麼大礙,只是暫時還醒不過來。”少浪劍放開白執恭的手,然後回頭問白小竹:“你怎麼樣,身體好些了沒有。”
“要你管。”白小竹說,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衣巧抿嘴偷笑,將地裂獸的靈珠放在小竹眉心,催動真陽氣,一絲絲的寒氣自白小竹體內拔除,白小竹的臉色頓時紅潤起來。
“有一股暖流流遍了我的全身,好舒服,好神奇。”白小竹興奮地叫道。
“這是地裂獸的靈珠,可以拔除你體內的寒毒,好了,你覺得舒服就沒事了。”
白小竹興奮地點點頭,揉了揉自己略微發燙的臉,忽然憂愁地望了一眼白執恭,衣巧明白她的意思:“他封閉了神識,不會有事,等他醒後再給他拔毒吧。”
白小竹這才唉喲一聲,顯露出自己的脆弱來,她左臂骨頭上嵌着一枚寒水龍的牙齒,牙齒斷爲兩截,一半埋在血肉裡。
少浪劍一心忙着救人,卻忽略了她的傷,剛剛她撒嬌提醒,自己卻又會錯了意,一時懊惱不已。
衣巧檢查了傷口,安慰白小竹道:“問題不大。”
“什麼不大,問題很大,痛死了,唉喲,我快活不了了。”
她明裡是對衣巧發脾氣,其實卻是在向少浪劍撒嬌,衣巧和少浪劍又怎會不知道?衣巧攤攤手,示意自己無計可施,成功地把機會讓給了少浪劍。
少浪劍蹲下身,神精鐵劍化作一柄精巧的小刀,先用小刀劃開她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清除傷口周圍的束縛。白小竹的胳膊白皙修長,皮膚光潔滑潤,襯托出那傷口猙獰可恨。少浪劍舔了舔嘴脣,一時不知從何處下手,拔出斷牙不難,難在怎樣拔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白小竹虎視眈眈地瞪着司空湖,不許他偷看,司空湖便吹着口哨仰望天空。
“很棘手嗎?”
“恐怕有些疼。”
“我不怕。”
“放心好啦,也不會很痛的,咦,竟然會有流星?”
“流星?啊哦……”
待白小竹發現天空沒有流星時,斷牙已經拔出,果然不是很痛。少浪劍手腳麻利地給她縫合了傷口,上了藥,包紮了傷口。
白小竹靜靜地望着他:“沒想到你還是個好醫生。”
“過獎啦,過去在鄉下當過裁縫,縫合的不好,你多擔待。”
“會留下疤痕嗎?”
“應該不會,但也說不準,不過這個地方,有一點也無所謂,你又不會露在外面。”
“你不介意就好。”
白小竹話中有話,少浪劍沒有搭腔,摸了摸她的頭,囑咐她好好休息。
大戰之後,衆人皆已筋疲力盡,便帶着白執恭找了一塊遠離腥臭的地方停下休息,少浪劍打坐調息,衣巧守護,然後衣巧調息,少浪劍守護。待得精神復原了一些,司空湖不知從何處打了一頭小獸來,斬頭去爪,生了堆火準備做早餐。
趁着這個機會,少浪劍躺下小憩了一會,然後就在迷迷糊糊中就聽到了一陣爭吵:司空湖和白小竹因爲肉要烤幾分熟而發生了爭執,白小竹兇巴巴地打了人家一拳,結果牽動了自家的傷口,疼的額頭冷汗直冒。
司空湖嚇得筋酥腿軟,自知闖了禍的他哪裡敢跑,低頭請罪,白小竹眼珠子骨碌一翻,眼望着少浪劍,故意問司空湖:“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司空湖當然奉承說好。
白小竹“搔首弄姿”了一番,揪着司空湖衣巧,霸道地問:“既然你覺得我好,那我嫁給你如何?”
司空湖吃她一個媚眼誘惑,渾身連打幾個冷戰,忙道:“白大俠,莫要玩我。我年幼不更事,膽子又小,嚇壞了真不得了。您大人有大量,當我是個屁,把我給放了吧。”
白小竹勃然大怒,秀眉一橫,怒斥司空湖心術不正,存心欺騙她的感情,不依不饒地要司空湖賠禮道歉。
司空湖委曲求全,向她打躬賠禮,就差給她跪下來。可白小竹豈肯這麼容易放過他,眉眼一挑,又提起了婚事,死皮賴臉地非要司空湖把她娶回家。
司空湖吃她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自己若心一軟,答應了下來,後續不知有多少折磨他的手段等着呢。自然是咬死了不肯。
二人你來我往,打打鬧鬧,混纏的不可開交。
白小竹這份鬧騰一來是因她是個閒不住的人,故意拿司空湖開涮,二來也是鬧給少浪劍看的,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好啦,好啦,肉已經熟了,吃了還得趕路呢。”眼見二人鬧的越來越不像話,衣巧趕緊攔住白小竹,臉上掛着溫和的微笑,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不行,憑什麼他欺負我?除非,你過來讓我打兩拳……”白小竹一把扯住司空湖,舉拳要打,一副吃定了他的架勢。
“放肆!豈有此理!小竹,你已經許給了方家,當該知道檢點二字。一個姑娘家豈可當着外人的面坦露肌膚?”
衆人正嬉鬧間,渾然不覺白執恭已經從冥修中醒轉過來,正氣得臉色發白,手腳發抖。
白小竹頓時羞的滿臉通紅,捂面啜泣起來。衣巧抱住她,向白執恭喝道:“你睡糊塗了嗎?江湖兒女,互相救治療傷有何不可?”
白執恭氣得面色發白,硬聲道:“什麼江湖兒女,江湖兒女就該這麼不顧體面地廝打爛纏嗎?大家閨秀怎能像村野匹夫一般沒有廉恥。”
“你——”衣巧一時氣的說不出話來。
白小竹委屈的“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少浪劍不得不現身勸和:“白兄你不要誤會,小竹她……”
“你與小竹沒有明天!”
白執恭丟下這句硬邦邦的話後揚長而去。
少浪劍面色一僵,竟無言以對。
司空湖笑呵呵地勸衆人道:“別介意,別介意啊,沒事,沒事,沒事的,剛睡醒,難免有些糊塗,等清醒一下就好了。”
少浪劍朝他努努嘴,司空湖會意追白執恭去了,免得他糊里糊塗的做出什麼傻事來。
白小竹嗚嗚地哭了一陣,卻更傷心了,她雖強悍,卻獨獨對這位少年老成的堂兄無可奈何。而且今天的事說到底也是她太不自重了,因爲少浪劍的曲意示好讓她看到了希望,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想立刻馬上跟他和好,可偏偏這傢伙又是一副愛答不理的臭架子,那自己只能製造點動靜,引起他的注意,再找機會跟他和好如初了。
誰又知道會搞成這樣呢。
衣巧也窩了一肚子氣,嚷嚷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刻板固執的人。”
少浪劍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司空湖一時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向衆人通報道:“白大俠說他剛睡醒,腦袋有些不大清楚,所以說了些過頭話,請白某某、某某和某某不要介意,他想一個人冷靜一下,早飯就不吃了。”衣巧道:“算他識相,現在若敢回來,看我怎麼罵他。”安慰白小竹道:“別傷心了,他已經向你道歉了。”
白小竹淚眼婆娑地看了看三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早飯過後,衆人坐等白執恭自己回來。少浪劍讓衣巧抓緊時間休息一下,白小竹推說自己也困,躲開了少浪劍和司空湖。兩個女孩兒打開睡袋一邊睡去了。
爲了避免暴露行蹤,衆人每次離開宿營地前都會把燒過的灰燼、吃剩的骨頭和其他雜物挖坑埋起來,這件事一直都是司空湖在做。因爲他嗅覺靈敏,目光敏銳,經他手處理的後方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司空湖一邊挖坑,一邊問幫忙的少浪劍:“你說白執恭沒事吧,怎麼……成這樣了。”少浪劍道:“他本來就這樣的呀,你第一天認識他嗎?”
司空湖搖搖頭:“不對,他這個人面冷心熱,不該是這樣的。一覺醒來像變了一個人。”
少浪劍笑笑:“這怎麼怨得別人,分明是你們兩個鬧的太過分,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司空湖道:“哥,可別說這話,她那麼鬧還不是爲了你嗎,誰讓你冷腔冷調的不理人家。着俗話說的好,男人扛不住誘惑,女人最耐不住寂寞,你老不搭理人家,人家能不鬧嗎?”
少浪劍道:“這倒成了我的錯?”
司空湖碰了碰少浪劍:“不說了,人回來了,過去跟你大舅哥多說兩句好話,留神人家一怒之下不認你這個妹夫了。”
此後幾天時間裡,白家兄妹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理誰。白小竹也像換了個人,刻意與少浪劍保持着距離和疏遠。
少浪劍、衣巧、司空湖三人心照不宣,看他兄妹能鬧到幾時。
果然幾天之後,白小竹挺起胸膛對白執恭說:“我決定了,回中土後立即跟方家解除婚約,你若幫我,我敬你是兄長,將來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幫你當族長;你若不答應,我也無所謂,除非你殺了我,否則就算把我趕出白家大門我也要跟他解除婚約。”
白執恭似乎早料到會有今日,一時面頰黑紅,半晌方道:“爲何?”
“不爲何。”
“當初是誰不顧衆人的勸阻,一意孤行,要跟方家結親的?而今婚事已定,你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列祖列宗面前,你如何自處?”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白執恭搖了搖頭:“我有什麼資格管你,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想好了再說。”
白小竹本來鼓了一肚皮氣準備跟他大吵一場,卻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態度,蓄積起來足以摧枯拉朽掃平天下的力量,因爲突然失去了目標,而變得沒着沒落起來。
衣巧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呢喃道:“他已經鬆口了,恭喜你了。”
白小竹搔搔腦袋,不好意思地走到白執恭面前,賠禮道歉。白執恭沒說什麼,只是屈起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兄妹間的隔閡就此煙消雲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