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巨洞,白小竹修爲尚淺無法封閉五覺,被那臭味薰的連連嘔吐。瓔珞公主卻早已適應了山洞內的濁惡,她翻出自己的兩件皮衣送給白小竹,白小竹嫌髒丟在地上,少浪劍撿起來想披在自己身上,卻被白小竹劈手奪去,憤恨地摜在地上,狠勁地踏上兩腳。
少浪劍大氣不敢長出一口,他本還想帶那四個體態豐腴的女子回城,卻發現她們形如泥塑:被安魂後,她們的魂核掌握在侏儒手中,侏儒死她們也活不了。
無奈只能嘆息一聲。
衣巧卻不以爲然:“人已非人,憐惜她作甚。”
趙陽宗持武力行走人間,衛道除魔,對非人之人向來兇狠,衣巧這麼說也不奇怪,倒是他這個趙陽宗前弟子,爲何如此優柔寡斷,心腸太善了。
這一折騰用去了兩個時辰,待三人押着巨人來到山下時,正當黃昏,雪山之巔已經出現了若干夜行恐怖生物的蹤跡,兩名禁衛驚恐萬狀,欲要離去,又恐太子責怪,正是左右爲難。
“啊,這是……巨人?!”
二人驚恐地望着巨人,詫異地望着騎在巨人脖子上興高采烈的白小竹。
爲了節省口水,少浪劍和衣巧暫時隱瞞了瓔珞公主的身份,以普通平民子女的身份帶她迴雪國。
巨人的到來讓雪國一片歡騰,宮裡對此十分緊張,宮務大臣奉命找到少浪劍和衣巧,請求二人對巨人的來歷務必守口如瓶。
二人不解,宮務大臣解釋道:“巨人在中土失去地盤後便遷居西域,而今在雪山深處的山谷裡仍分佈着許多巨人部落,這些巨人體格強健,戰鬥力十分強悍,甚爲不死族所忌憚,若是被人告發雪國收納巨人,那大天子豈能不疑?屆時興兵問罪,豈非一場浩劫?”
白小竹道:“這大塊頭呆傻蠢愣,還能打仗,我怎麼看不出來?”
宮務大臣訕訕地笑着,說道:“幾位神仙般的人物,自然瞧不起他,但對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那可比虎豹還狠十倍啊。”
這番恭維讓白小竹很受用,少浪劍和衣巧卻是相視一笑,知道宮務大臣是在說謊。巨人終究是人,再狠,又豈是不死族的威脅。
皇帝派人勸阻他們不要說出巨人的來歷,只怕是另有隱情,至於是什麼,二人無心探究,或者只是不想讓誅殺侏儒、擒獲巨人的風頭讓兩個外鄉人奪去了吧,畢竟這樣會損害他的威望。少浪劍和衣巧自無心跟他理會這裡,便答應了宮務大臣的請求。
白小竹騎着巨人走了一圈,也玩夠了,就把巨人交給宮廷禁衛帶走,只是再三叮囑千萬莫要傷害他的性命。
那巨人被擒之後,一直竭力掙扎,被白小竹騎在脖子上更是暴怒不已,此刻,卻流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少浪劍看了有些不忍,不知道雪國將怎麼處置他。
衣巧窺破他的心跡,耳邊低語道:“雪國暗中與巨人部落結盟自保,不會傷害他的。”
少浪劍哦了一聲,對衣巧的敏銳十分佩服,雪山之上的那個兵站,其實不是爲了什麼遠征中土,而是專爲威懾雪國所設。雪國畢竟是第五王朝的底子,自有他的一份尊嚴在,豈甘心做不死族的傀儡,只是國力有限,不得不虛與委蛇而已。這對宗主國和屬國之間的關係看似和諧,實際上早已暗流涌動。而巨人的出現讓雪國國王看到了危險,這纔打發他最親信的宮務大臣前來勸阻。
少浪劍還可以斷定若是自己一方稍微弱點,宮務大臣恐怕說話就不會這麼客氣了,弄不好一上來就要刀兵相見。
因爲少浪劍一方很配合,宮務大臣便誠懇地邀請衆人進宮赴宴。
爲害雪國多年的“雪公子”的人頭此刻高懸於高杆之上,遊行於大街小巷,雪國百姓萬人空巷,齊呼國王萬歲。少浪劍、衣巧等人搖身一變,成了國王禮聘的英雄,接受全體臣民的禮讚,在萬衆的簇擁下來到富麗堂皇的皇宮正門前。
國國王和皇后盛裝出迎,以國家至高禮儀接見來自中土的少年英雄。
隆重的儀式之後是盛大的國宴,國內權貴名流齊集一堂。歡歌笑語中,太子夫婦領出一個明豔照人的女孩兒,跪拜在國王夫婦面前,衆人望着那女孩十分吃驚,不解她是何來歷,待太子說出她的名字,頓時舉國震驚——四年前被雪公子掠去的瓔珞公主竟然完好無損地回來了,而且還生的如此嬌豔動人!
至尊一家相擁而泣時,白小竹悄悄地碰了碰少浪劍:“這個瓔珞公主生的如此美豔,若是國王將她招贅於你,你如何應對?”
少浪劍故作沉思之狀,沉吟不決。
白小竹笑道:“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吧,你就留下來與她成親,從此攀龍附鳳,豈不美哉?”少浪劍搖頭道:“這樣不好吧,我若娶了她,你怎麼辦?”
白小竹心花怒放,卻又故意嘆了口氣:“何必爲我操心,我有笨,脾氣又不好,又
不及她生的好看,爲了你的前程,我犧牲一下也無妨嘛。不必在乎我,你就大膽地做你的上門女婿去吧。”
少浪劍在她額頭猛力一彈,笑道:“休要再胡說八道,留神弄假成真,有你後悔的。”
白小竹嘻嘻笑道:“別臭美了,就你這模樣,嘖嘖,白送上門只怕人家也瞧不上眼。”
二人正說的熱鬧,忽然鼓樂一停,雜音盡消,四周變的肅穆起來。但見老國王手挽着瓔珞公主的胳膊,左有王后相伴,右有太子夫婦相隨,身後綴着諸王、公主、內臣、侍衛一起向少浪劍走來。
白小竹目瞪口呆,連聲驚叫道:“不是吧,真要招女婿?”
少浪劍嬉笑道:“放心吧,我是不會輕易答應的。”
白小竹卻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呲牙威脅道:“你要是敢答應我就要你的命!”
至尊到來,少浪劍只得起身相迎,國王一口濃重的第五王朝官話,少浪劍幾乎是一句也聽不懂,幸得宮務大臣的翻譯,他才明白過來。國王如此陣仗,不是要招贅他做女婿,而是讓瓔珞公主拜他爲兄。
當着雪國全體權貴的面,少浪劍只得違心答應這個不情之請,受了瓔珞三拜,喝了她敬奉的茶水。
因事發倉促,所有禮儀一切從簡,正式的禮儀改在日後進行。
瓔珞公主拜完少浪劍,忽然又轉身來到衣巧面前,婷婷嫋嫋地拜了下去,宮務大臣解釋說她要拜衣巧爲師。
衣巧微笑着解釋說她尚在修行,沒有資格收徒,不過她可以代其師洪洞老祖收瓔珞公主爲趙陽宗的記名弟子,與她同門姐妹相稱。
拜師之事看來是二人早就商量好的,所以纔會這麼順利。少浪劍和白小竹面面相覷,衣巧對此事守口如瓶,他們二人完全被矇在鼓裡。
拜了少浪劍和衣巧後,瓔珞公主又向白小竹下跪請罪,白小竹怔在那沒有吭聲。太子夫婦率諸王、公主、郡主也向白小竹鞠躬道歉。
白小竹無奈地說:“行了,行了,我原諒你了,只希望你以後好好做人,不要再爲虎作倀。”少浪劍使了個眼色給她,示意她再大度一些。
白小竹咬咬牙,彎腰攙扶瓔珞公主起身,態度不鹹不淡,但下一刻不知她聽了瓔珞公主的奉承,頓時眉生異彩,滿面紅光。
宴會繼續,衆人向衣巧、少浪劍、白小竹依次敬酒,白小竹一改宴會開始時的無聊,高興地與各方人物對飲,片刻之後便醉倒了。
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奢華的大牀上,牀前有兩個身着華美宮裝的少女服侍,珠簾之外則是白執恭和吳賢,兩個人正興致勃勃地聊天,吳賢咯咯笑個不停。
白小竹不滿地咳嗽了一聲,見她醒過來,吳賢掀開珠簾,箭步來到牀前,望着白小竹,看了又看,看的白小竹不好意思時才問:“誰叫你嫂子了?”
白小竹臉一紅,驚慌地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吳賢道:“聽不懂你臉紅什麼,誰叫你嫂子把你高興成這樣。”白小竹把頭一蒙,說:“我聽不到,聽不到,我什麼也聽不到。”吳賢哈哈大笑,伸手來掀她的被子,白小竹自然是死死地抓住不放。
白執恭勸道:“好了,既然沒事了,我們就去商量一下何時出發。”
白小竹猛地掀開被子問:“你們幾時走?”
忽然發覺自己上了白執恭的當,便捂着臉道:“白執恭,你也學壞了。”
吳賢沒輕沒重地掰她的手,道:“我看看,你臉怎麼啦,紅成這樣,傷的重不重。”
白小竹猛地鬆開手,叫道:“讓你看,讓你看,死吳賢,哪都有你的事。”
白執恭笑着擺擺手:“別鬧了,你的傷怎麼樣?朱開要留下養傷,明漢和一陽都留下來陪他,你若身體不爽,也留下來吧。”白小竹一躍而起,抱着白執恭的胳膊說:“千萬別丟下我。我一定要去。”吳賢道:“知道啦,現在就算拿根鐵鏈子,也拴不住你。”
白小竹衝吳賢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吳賢促狹地念叨:“少家小嫂子。”
白小竹頓時滿面緋紅,大怒去追吳賢,光腳跑了幾步,被白執恭拽了回來,喝道:“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你是方家未過門的媳婦,就算要悔婚,也要按規矩來,事情沒辦妥之前,我不允許你跟他有什麼……事。否則……”
“否則家法從事唄。”白小竹哼哼道,“行啦,白家大族長,你妹妹我也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辱沒了你白家的名聲的。”
白執恭板着臉道:“這還差不多,穿上鞋,小心着涼。我好像看到某人躲進假山裡了。”說罷倒背起雙手,昂首挺胸走了。
白小竹愣怔了一下,捲起袖子,叉着腰,厲聲大叫道:“吳胖子,你給我滾出來!”
極具穿透力的嗓音迴盪在宮城後庭,躲在假山裡的吳賢心驚肉跳,
雙手捂着耳朵,將身體蜷縮起來,連聲道:“幸好我夠聰明躲在了這,那傻丫頭就算想破腦袋也斷然想不到我就躲在她眼皮子底下,哈哈,哈哈,我真是太……”
雪國王宮的後庭裡頓時響起一陣殺豬般的嚎叫,一個聲音怨憤地叫道:“少浪劍,你死哪去了,也不管管你家白小竹,殺人啦,白小竹殺人啦!”
……
朱開體內餘毒已經去了七七八八,行走無礙,眼睛也可視物,但身體還虛的很,經過衣巧的規勸,答應留在雪國國賓館養傷,石明漢、石一陽兄弟決定留下陪他。
石明漢修爲一般,且是石家世子,爲了家族的利益接受了衣巧的規勸,決定不再西進;石一陽與連佩運妹妹連佩岑成婚還不到一年,琴瑟和鳴,如膠似漆,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聽聞此去天脊山九死一生,也打了退堂鼓。
少浪劍和衣巧本來還要勸雪中天和司空湖留下,二人卻堅決不肯。雪國太子專門爲衆人準備了翻越雪山的必須裝備後,親自率隊送到兩界河,再三叮嚀囑咐之後目送衆人過了河,這纔回城。瓔珞公主本也想跟着去,被衣巧拒絕了,因此只送衆人到城門口就回去了,因爲在酒宴時稱呼白小竹爲少家小嫂,樂的沒心沒肺的白小竹早忘了她的諸般不是,分別時拉着手說了好些體己話,少浪劍一直冷眼旁觀,這女孩打扮起來後,明豔照人,再有幾年必是顛倒衆人的妖孽,雖然困在魔窟四年,但她舉止風度卻沒有絲毫的俗邪之氣,優雅大方,盡顯皇家風度,但少浪劍就是無法喜歡她,她的眼眸深沉似海,表面的單純掩蓋不了不測之深。
少浪劍不喜歡這種深沉,甚至有些忌憚。
他斜了眼衣巧,心裡充滿了疑惑。白小竹沒心沒肺,心思單純,或者好騙,她呢?
她爲什麼要接納她做趙陽宗的記名弟子,世外小國的公主身份顯然不是理由,那理由又是什麼?
少浪劍悲哀地發現,自打從烏鴉嘴救出白小竹起他和衣巧就變得疏遠起來,他們並肩作戰結成的友誼、找回的記憶,一瞬間,垮塌了。
再也收拾不起來。
這雪山高聳入雲,除了在山腳下尚見一絲光明,山巔之上完全是黑暗,這一區域本是侏儒的地盤,自侏儒被誅殺後,四周再無其他古怪,但嚴寒和崎嶇的地理仍舊給衆人造成了極大的障礙。
“真是冷啊,冷的我都快岔氣了,小嫂你覺得怎麼樣?”吳賢修爲尚淺,抖得縮成了一團,卻絲毫不減調笑白小竹的好興致。
“白癡啊你,留神腳下,別讓雪盲獸叼了去。”
“雪盲獸,你想多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那怪物。”吳賢大咧咧地笑着,司空湖卻緊張四顧:“這可說不準,這地方如此陰寒,很不對勁啊。”
或者是爲了反駁吳賢的不屑,或是爲了印證司空湖的好直覺。驟然轟隆一聲怪響,地面劇烈地顫抖起來,白執恭的第一反應是雪崩,他尚未發出預警,腳下地面已經陷落,虧得司空湖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他,但司空湖的腳下馬上也崩塌了。
“救我!”司空湖向少浪劍伸手求助,少浪劍閃身後退,腳剛離開,腳下就塌陷了。他閃身到堅實處,撒出甩出一條鐵鏈,套住了司空湖的手腕。
左手一探抓住雪中天的肩,奮力向後一甩,雪中天的身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摔了個很不雅的屁股蹲。
塌陷在繼續,白小竹也失足落下陷坑,虧得衣巧早有提防,劈手扯住她,向後猛拋。白小竹借力翻身,落在四五丈外,穩穩落地。
衣巧回身再去救吳賢時,卻差了一步。她腳下地面驟然崩塌,迫使她只得閃身避退,眼睜睜地看着吳賢墜入深不可測的坑洞。
地面不再崩塌,捲起的碎雪冰屑也漸漸落定。
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如深井般的坑洞,洞口直徑約一丈,黑洞洞深不可測。
少浪劍四周觀察了一下,從容地收回鐵鏈,拉回了司空湖和吊在司空湖下面的白執恭;
二人面色盡失,氣喘吁吁,自然也就無暇去問危急時刻少浪劍從哪弄出一條鐵鏈來——那其實是三斤神精鐵臨時變化之物。神精鐵擁有無限變化,又兼靈性通透,雖與少浪劍相處不久,卻已彼此靈魂纏結,危急時刻,少浪劍想到用鐵鏈救人,他便變化成了鐵鏈。
“好深的坑,應該是有人事先挖好的。”
“這……這就是,就是雪盲獸的捕獵坑。”司空湖氣喘吁吁,驚魂未定,“我就說不對勁嘛,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這地方特別的冷?”
衆人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還真是這麼回事,一路走來,唯有此處冷的人透不過氣來。
少浪劍無神地望向幽深的坑洞,冷不防一股冷氣襲來,似有一隻巨大冰冷的手抓住他把他往坑裡拽。
他眼珠子一轉,大叫了一聲,一頭栽進了坑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