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用了一點時間來適應這黑暗,鍛身的一個分支就是修煉目力,修真之人的目力非但比一般人敏銳,更能適應不同的環境。
一盞茶的功夫後,二人視物已經不成問題。
黑暗之中有無數覬覦的目光,它們都是黑暗生物,覬覦着送上門來的新鮮血肉。
“該死!”三道片鋒斬飛出,碧血橫飛,是真正的碧色之血。
衣巧哼了一聲:“這就是冥域,連血的顏色都不一樣。”少浪劍無心與這些黑暗生物周旋,他的目標是烏鴉嘴的侏儒洞。
雪山極高,極陡,極寒,中間生物雖少,卻也有幾個難纏的。
衣巧形如烈火,一陣片鋒斬直接送它們歸西。
二人不約而同地運起通明罩,抵禦着嚴寒冰凍,一時來到山頂。山頂風大,卷着碎冰屑,刺的人睜不開眼,通明罩消耗太大,二人不約而同地撤換成靜氣隨身罩,雖然可以大大減輕內丹負擔,但效果遠不及通明罩,被嚴寒和颶風所逼,一時睜不開眼。
一頭巨雕裹在風雪裡,風捲一般撲了過來,衣巧一個不留神,被它撲倒,巨雕強健的雙爪抓住衣巧,朝深谷墜去,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少浪劍並不擔心衣巧,她的鍛身境界已至玄鐵境,即便跌落萬丈深谷也不會有事。
趁這機會少浪劍一躍進了山洞,風雪頓無,一股燥熱的風迎面襲來,將少浪劍打成碎片,碎片是虛的,少浪劍的真身已經站到了襲擊者的身後,他身法極快,有足夠的時間打量他的敵人:這是一個身高超過兩丈的巨人,赤露四肢,腰間圍着一張獸皮遮羞,他身體臃腫,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肌肉,但體魄強橫的嚇人。
古籍上說上古時人有五種,曰鮫人,穴人,翼人、巨人和矮人,後來矮人中的一部博取神的眷顧成了這片大陸的主宰,又通過竊取巨人的精魂而使身材變得高大,又與翼人通婚而致相貌堂堂,就成了現在的人。人族昌盛後,不再認同他的同類,自詡爲萬物之靈長,斥他的同族爲獸。又經過數千年的血戰,鮫人,穴人,翼人、巨人和矮人和獸族、靈族一起被人族驅逐出中土,像眼前這巨人,少浪劍還是第一次見到。
巨人皮糙肉厚,力大無窮,但行動遲緩,與少浪劍對敵,自然只有被動挨打的份,而且他的身上又無片甲遮護,片刻之後便被少浪劍割的傷痕累累。
雖然如此,這巨人兀自血戰不休,吼聲如雷,看上去除了悲壯也有幾分滑稽。少浪劍無意與他多做糾纏,又不欲傷他性命,便將他的雙臂打脫臼,又拆分了他的腳筋,巨人轟然倒地,一天之內不再是麻煩。
少浪劍仗劍向前,山洞越來越黑,越來越暖和,氣味卻也越來越古怪,這種濁惡的氣息足讓人狂嘔不止,直至脫水而亡。
少浪劍只得封閉五覺中的味覺,他體內真陽氣充盈,不懼濁惡的侵蝕。
洞穴黑到極致時,驟然大放光明,眼前另有一番世界,這是一個碩大的地下巖穴,有天空,有流水,有草地,有花草樹木,有靜雅的房舍,有綠草茵茵的草原,草原上繁花盛開,天空卻飄着美麗的雪花。幾個衣着華美的、舉止優雅的侍女在花園中走動。
這幕景象卻讓少浪劍感到十分不適。
“是造像術。”
耳畔傳來衣巧的提醒,衣巧成功擊殺了大雕趕了過來,看起來毫髮無損。
少浪劍點點頭,運使神識,幻象頓破,眼前是一個漆黑冰冷的洞穴,沒有藍天白雲流水花木,只有漆黑骯髒的地面,成堆成堆的白骨,白骨的正中央是一個石臺,石臺上鋪着動物的毛皮,已經骯髒的失去了本色。其中央是一套臥具,斜臥着一個頭大如鬥,四肢卻纖細如柴的侏儒,纏繞在他身邊的是四個身材豐腴白皙的婦人,衣衫薄如蟬翼,珠光寶氣,描眉塗紅,正小心翼翼地奉承着他。
他的左手靠後一點是四個骨瘦如柴的裸、女,膝蓋着地,趴跪在冰冷堅硬的石板地上,正割剝着一個少女:把她的頭顱斬下,奉獻在主人面前;剝去她的皮,割下最肥美的肉串在鐵釺上,放在火上炙烤,而把肚腸隨意地丟棄在一旁……
這些女人眼睛發出綠色的熒光,一口黢黑的爛牙,看她們手段純熟,不知割剝了多少人,可知已非人類。
“正是噁心。”
侏儒陰冷地盯着不速之客,一隻鳥爪般的手熟練地褪開女奴的衣衫,緊緊握住她豐潤的胸乳,用力揉捏着,那婦人痛的直冒冷汗,臉上卻還掛着奉承的微笑。侏儒衝着不速之客們得意地笑笑,抽回手,姿態優雅地擎出一隻銀質的鑲鑽酒杯。
跪在他右手邊的是一個腰身纖巧的女孩,雙手捧着銀瓶,見狀忙朝杯子裡倒出殷紅的酒漿。那侏儒自己抿了一小口,卻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女孩的下巴,迫使她將臉揚起,然後他酒杯裡的酒漿就化成一條酒線落入她的口中。或許因爲有外人在,女孩有些緊張,一時喝嗆了,劇烈地咳嗽起來。侏儒微笑着拍打着她的後背,動作輕柔體貼。
衣巧冷
哼了一聲,眸中殺機重重。
銀弧乍現。
侏儒手中的酒杯斷成兩半,人卻沒有死。
衣巧出手之際,少浪劍阻止了她:“奉酒女孩是瓔珞公主。”
因爲這個提醒,衣巧的氣鋒臨時轉向,沒有取他的性命。主辱僕怒,那四個骨瘦如柴的裸、女,眼見主人受辱,手持刀叉如動物一般四肢着地朝入侵之敵衝過來,她們裂開大嘴,露出黢黑的爛牙,喉嚨裡發出陣陣憤怒的嘶吼。
姿勢已做足,卻又逡巡不前。
她們雖然失去了人性,卻還有人的本能,知道這兩個人不是好惹的。
侏儒從容地丟棄手中的酒杯,一聲怪笑後,身子陡然向下一沉,眨眼就沒了蹤影。
少浪劍趕緊追過去,四個**同聲一吼,朝他撲來,速度之快不下虎豹。
四道銀弧閃過,四顆腦袋飛起,跌落。
衣巧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那四個身材豐腴的侍女溫馴地趴伏在地上,怯怯地望着少浪劍。少浪劍沒有理會她們,從她們的舉止看,她們絕不是威脅。
少浪劍劈開那套髒兮兮的臥具,找到了侏儒逃生的通道,那是一個光滑的隧道,入口就在臥具的下面,有一個翻板勾連,按動機關後,翻板啓動,即可逃生,這就是那侏儒面對強敵時從容不迫的底氣。入口找到了,無奈洞口太小,少浪劍和衣巧誰都下不去。透過洞口往下看,下面是一個石廳,空間很大,燈火通明。
石廳的正中央是一個石臺,石臺上一個方形大銅鼎裡熊熊炭火正旺。銅鼎旁邊的十字形鐵架上正綁着一個人,長髮遮面,衣衫破碎,正是被侏儒俘虜的白小竹。
“一定另有密道。說,在哪?”
少浪劍逼問那四個**,四人戰戰兢兢,趴伏不能說話。衣巧察看了她們的眼眸,冷靜地說道:“她們被安魂了。”
安魂是煉魂術的一種,用以改造靈魂。
少浪劍震驚不已,煉魂之術主要是用來對付靈族、靈獸,作用於人從來都是大忌。
衣巧搖頭嘆息道:“自大昌法難後,圓真教分崩離析,魂師不再以‘敬天禮神,教化生民’爲任,更有不肖者將魂術用來對付人,只要出得起錢,你讓他幹什麼都行,自甘墮落,跟街頭算命的卦師,幫人看風水的術士爲伍。這個安魂師手段有限,這四個人已經廢了,靈魂已毀,徒具肉身,不過是四具行屍走肉而已。”
少浪劍暗叫一聲慚愧,自己的修爲雖然比衣巧高,走的卻是野路子,到底不如衣巧這個名門正宗的內室弟子來的紮實。
煉魂術是圓真教的禁臠,與馭氣術差別極大,故而他知之甚少,方纔一見這四個人被施了安魂術,一時震驚不已,以爲這侏儒另有狠辣手段。經衣巧這麼一解釋,方纔明白過來。大昌法難後,圓真教已經名存實亡,現在的新舊教不過是打着圓真教的幌子聚攏信徒,謀取私利,跟原來的圓真教已不可同日而語。
“敬天禮神,教化生民”八字宗旨早已忘的一乾二淨了。
……
下面石廳裡的侏儒見二人下不來,發出陰冷地一陣嘿笑,操起皮鞭狠命地抽打白小竹。白小竹氣丹已結,鍛體已至青銅境,皮鞭雖不能傷其筋骨,但皮肉卻仍要受苦。她本是在昏迷中,被皮鞭打醒後,厲聲喝道:“我寧可死也絕不跟你這怪物合體。”
侏儒額頭青筋暴跳,死命地抽打起來。
錚地一聲,侏儒的腳下石屑崩飛,乍現一道長長的劍痕。他面色盡失,向前一跳,半晌才緩過勁來,洞口太小,角度太偏,少浪劍的氣鋒無法傷到他。
“哈哈,想暗算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侏儒得意地笑着,手中皮鞭盤繞如毒蛇,猝然在白小竹身上“咬”了一口。白小竹咬牙硬扛,停止了叫罵,她發現了少浪劍,那一股決絕之心忽然柔軟如水,本已麻木的身體忽然感受到了疼痛,而且在所愛之人面前,更是劇痛鑽心。
兩行清淚自傷痕累累的面頰上滑落,她閉着眼睛高聲慘叫起來。
這一聲聲慘叫,強烈地刺激着少浪劍,讓他恨不得撕碎石壁鑽進去。
“我知道有條通道。”說話的是那個腰身纖巧的小女孩,十二三歲的年紀,亭亭玉立,如花綻放,這座山洞裡什麼東西都充滿了邪惡,唯有她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華。
“請相信我,我也恨不得他去死。”
此時此刻,只要能救白小竹,哪怕要少浪劍拿命交換,他也認了。眼看少浪劍毫不猶豫地跟着小女孩離去,衣巧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她留在原地沒動,既爲牽制那侏儒,順帶也爲少浪劍觀敵料陣。
繞過一面石壁,前面是一個斜向下的幽深坑道,一陣陣冷風從裡面鼓涌出來。
“下面是他的御廚,距離地牢僅一步之遙。”
少浪劍二話不說立即滑了下去,落地之後發現這是一間石室,空蕩蕩徒有四壁,根本就不是什麼廚房。
他已知上當,卻已經晚了,轟隆一聲巨響後,出口被一道千斤重的石閘封死。一道氣鋒擊打在石閘上,石屑迸濺,但只是一道淺淺的劃痕。
少浪劍怒火攻心,幾乎要吐血,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愚蠢纔會上這樣的當?
他吐了口氣,平息了一下心緒,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得想辦法出去才行。仔細觀察,少浪劍頓感絕望,若要打碎這道石閘至少得用千招,且不說自己的內丹能否承受,即便打開了石門,白小竹只怕也已命喪在侏儒的皮鞭下。
“人心吶……”
少浪劍咬牙切齒,恨恨地發出一記披風斬,他只是隨意揮灑,只爲發泄胸中的鬱悶。
卻聽得空地一聲悶響。
石室的西壁——
竟是扇牆?!
神精鐵劍運轉如飛輪,切割石壁如切老豆腐,厚實的石牆頓時呈頹敗之勢,轟隆一聲巨響後,徹底倒塌了。
一道光透了進來。
視野中出現了一個身穿錦袍的侏儒,手裡正提着滴血的皮鞭,他面前的鐵架上正捆着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少女。
少浪劍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熟悉,然後他苦笑了一聲,疑似瓔珞公主的女孩說的沒錯,這地方距離地牢的確只是一步之遙,中間只隔着一道厚厚的石牆而已。
侏儒驚恐地哇哇怪叫,竟然揮鞭抽向少浪劍,少浪劍站着沒動,結結實實地吃了他一鞭。鞭子抽在身上很痛,上面沾了辣椒水,還有小竹的血。
又是一聲怪叫,侏儒丟了皮鞭自腰間掣出一把黑瑩瑩的匕首,他朝少浪劍虛晃一招,轉身跳向白小竹,欲挾持她爲人質。
一道弧月斬惡狠狠地截斷了他的去路,石屑崩飛,石板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劍痕。
侏儒失聲大叫,跳浪着向一道石壁跑去,那裡有個很小的洞,侏儒出入專用通道。
侏儒撅着屁股往裡鑽時,少浪劍從容地撿起地上的一柄鏽跡斑斑的投槍投了過去,然後再懶得看他一眼。
氣鋒連發,綁縛白小竹的麻繩盡數崩斷,他趕緊脫下衣衫將白小竹包裹起來。白小竹伏在他的肩上,一股怨氣無處發泄,便隨便找個地方咬了一口。
少浪劍呲牙咧嘴,痛的直冒汗,卻不敢動,這股怨氣若是出不來,白小竹下半輩子恐怕都不會快樂,她若不快樂,自己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血,自白小竹的嘴角流了出來,她的怨氣非但未減,反而更甚,直到少浪劍笑着求饒道:“再咬人就死了。”
白小竹方纔鬆開嘴,她擦了把嘴角的血,癡癡地望定少浪劍,正當少浪劍認爲一切即將過去時,她忽然出手,狠狠地打了他三拳,然後捧住他的臉忘情地親吻起來。
少浪劍起先一動不敢動,形如一根木樁,許久之後,方纔徐徐吐出一口氣,悄悄地擁抱了白小竹。
白小竹卻憤恨地推開他,橫眉立目,然後又是三拳。
少浪劍揉着胸口,懵了。
然後,他的臉又被白小竹徵用。
第三次的時候,少浪劍終於寬厚地笑了。
白小竹可以做她任何想做的事情,只求別再打他就行。
然後是長時間的互相凝視,白小竹幽幽一嘆:“非要這樣,你才肯理我嗎?”她將身體靠在少浪劍的胸前,傾聽他的心跳。然後推開他,不滿地朝頭頂望去。
有人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說:“我什麼都沒看到。”
白小竹的臉卻一下子紅了,嬌羞不可勝狀。
然後三拳齊發,少浪劍痛苦地彎下了腰。
“再打下去真要死人了。”衣巧抿嘴笑笑,“你們按原路還回,我去接應你們。”
白小竹站着不肯動,少浪劍拉了她一把,白小竹奮力甩開他,如此再三,她纔不情不願地跟着少浪劍來到隔壁石室。
這裡光線很暗,頭頂上也沒有人窺視。她擡頭看向他時,少浪劍也正望着她。這一回,白小竹沒有鬧,只是溫順地靠在他的身上。
“怎麼不說話?”
“我在等。”
“等什麼?”
“等你的白家三拳。”
“討厭!以後你要是惹我生氣,我就狠勁打你。就用我的‘白家三拳’。”
少浪劍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環護着她。對面的石壁有異動,他微微向前跨出半步,用身體遮護住白小竹。轟隆隆一通巨響後,四下裡塵土飛揚,對面石壁上出現了一道門。少浪劍用手捂住白小竹的口鼻,同時封閉五覺,一股刺鼻的腥臭滾滾而來。
白小竹躲進他的懷裡,等塵土散去,方纔向前看去,不覺大驚失色:這是一間廚房,鍋竈、蒸籠、刀叉俱全。但這更像是一個屠宰場,殺人的砧板,斬骨的木墩,以及琳琅滿目的刀具和懸掛在半空中的十幾具風乾的人屍。
這些屍體沒有頭顱,肚腹被破開,像鄉下人曬魚一樣,用棍棒撐着,內臟早已不知去向,肉呈淡黃色,有一種類似鹹肉的香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