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聞言從鏡中掃看了一眼蘇悅兒,見她一雙美眸正盯着自己,她便是會心的一笑,壓低了聲音的說到:“奴婢想了一夜,覺得有兩件事還是說給奶奶的好,也好讓您心裡有個數。”
“是什麼?”蘇悅兒只對着徑自比對了口型。
紅玉從鏡子裡看向了牀帳,掃了一眼大爺後才輕聲說到:“奶奶是能想到郡主所來,不會只是因爲喜歡上大爺那麼簡單,您能思量到她是因何嗎?”她說着便開始給蘇悅兒將發細細的分股,一股股的上盤。
蘇悅兒聞言淺笑,她早都明白紅玉的背後便是老太太的心思,所以她向來有什麼都和紅玉打聽,那就意味這隻要是老太太願意給她透漏的,紅玉便都會說出來,而不需要和不希望她知道的,紅玉自會壓着不講裝作不知。如今這般來和自己說起郡主的事,顯然是老太太對郡主這邊有所顧忌,也要借紅玉的口來囑咐自己,可偏偏又不直說,還要先問上一問,向來也是有試她的意思在其中。
“昨個我就說了,堂堂一個郡主能撕破臉丟了禮義廉恥說這些出來,顯然是已經被逼到了破釜沉舟的一步,而我照常理推算,有三種情況能讓她如此做:第一,真正愛大爺愛進了骨子裡,沒了他活不得。可是昨個和你說的仔細,那郡主在知道大爺與眉夫人好時,卻也沒見鬧的死去活來啊,看來很是大度嘛。尤其是大爺傷了後,再是哭了一場人也是走了的,若是真是把心都裝滿了大爺的人,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走的吧?所以,郡主不會是深愛大爺的人,只是大爺長得不錯,拉出去並不虧而已。”蘇悅兒說着掃了眼鏡子裡的大爺,他那白皙的肌膚在燭火下倒也真的很瑩潤。
紅玉將發股盤旋成小花朵朵墜在蘇悅兒的側腦處,用了嵌着紅寶的珠花一卡,一溜的排了三個看着立刻就充滿了精緻的貴氣。繼而她分了一股出來在手裡編成細辮,口中問着:“那第二種和第三種呢?”
“第二種就是她哥哥悅王已經給她尋了夫家,她不中意,不得已寧做白家的平妻也不應。
不過呢,你昨個也說了,悅王是極其疼愛她的,從來都是要她選定了才成,可是我思量着,那是她還小,她哥哥悅王才能這般能任她挑。可如今她都十九歲了,也是老姑娘了,卻也難挑了吧?不過她到底是郡主,我想着盼望與她結親的人應該不少,難保她哥哥就沒選出一個也合適的出來,只是偏巧她是不樂意的,所以寧可跟了大爺也不嫁,但若要此種情況成,那隻怕要那人定是自身有嚴重毛病的,不是歪瓜裂棗也要是個有惡習的,叫郡主萬般不願!而着這種人能讓悅王同意,又難保不是身後勢力百倍的人。不過這只是推想一個可能,但到底有沒這種可能卻是我不知道的了!”蘇悅兒說着挑了眉眼看向紅玉,她相信這段話她定會學給老太太知道,就憑老太太的本事,也能查出來到底有無這個可能。
紅玉聽了此話,手裡編好的細辮正是套盤在那三朵挽花邊,此時她一頓咬了下嘴脣說到:“奶奶想的很細啊,那第三種呢?”
“第三種?呵,你瞧瞧大爺可是傷的不輕啊,我想他被燒成了癡兒的消息,應該不止是隻有平城的百姓知道吧?以他是白家的東家這種身份來說,自然該是凡有白家店鋪的地方,就會有人知道此事,而且,依照我猜想,南境內,這個消息也是傳開了的。”她說着看向紅玉求證,紅玉卻是垂了眼眸一副專心攢花的樣子,並不給予迴應。
蘇悅兒的眼眸一轉,便不客氣的說了出來:“如果我沒想錯,老太太從一開始就不希望白家和皇家的人扯上絲毫關係,尤其是這等姻親之事,更不想摻合其中。別家都是巴不得與官宦之家攀附在一起,好得便利,但白家的結業卻是老太太在白家老祖輩於朝堂不利之時一手創建出來的,這其中的辛苦與耗費的心血不必再提,但至少現在做到這種地步,卻是老太太畢生的心血,她定不容他人窺探。而悅王再是一個邊蠻王爺也是皇家的人,一旦有什麼糾葛白家被扯進去就是麻煩,所以老祖宗是反對的,那麼大爺燒成了癡兒的消息也是一定會被她有意安排在南境內宣告開來的,爲的就是讓郡主,不,是悅王,爲的是叫悅王死心!而從這一年內都沒郡主上門來擾就可看出,他們曾是死了這心的!但是忽然她卻出現在此,甚至入府的第一天就把心思說了出來,可見這第三種情況便是迫在眉睫,不得不豪賭了啊!”
紅玉此時將一把流蘇簪子插進了這盤花蝴蝶髻後,才笑看着鏡中的蘇悅兒說到:“奶奶說的是一套套的,可見真是有個玲瓏心,老太太說瞧着您就知道您是個能主持中饋的人,邊說有着你,白家的家業便能撐下去呢!”
“行了,這席話別拿出來說了,只說你要說的話吧!”蘇悅兒說着自取了一副寶藍色的晶石珠子耳墜,掛在了耳洞裡。
“奶奶可知道是什麼使郡主如此?”
“這就是該你給我解密了不是?畢竟你來要和我說的體己話,不就是要告訴我兩件事嘛,想來正是關鍵所在!”
紅玉此時將蘇悅兒剩下的發分出耳鬢間細細的一縷來,便將剩下的發扭轉起來一盤,用一把細密的半月梳給插進了髮絲裡固定:“第一件事是:一年前悅王妃懷孕了,半個月前傳來消息,在三個月前悅王妃給悅王生下了一對小子。”
蘇悅兒眨眨眼:“所以呢?”
紅玉瞧着蘇悅兒衣服不明就裡的樣子,有所詫異,但一眨眼,她卻無奈的搖了頭:“您不知道太子爺的事?”
蘇悅兒從哪知道去?只能眨眨眼:“我是不知道啊!”
紅玉只得小聲說給她聽:“當今的太子爺可不是皇嫡子,他生母乃是德妃,只因是長子,又加之皇后至今膝下無出嫡子,這才做了太子。但德妃出身低位,乃是奴婢的出身,所以難免朝臣裡有些人總搬着這個說話。而太子,五年前娶了個太子妃,身邊大大小小也有兩個溫媛良媛再並三個淑儀良儀的。但蹊蹺的是,雖頻有懷孕之事,卻大都未而兒沒,即便是產下來的,無論是男還是女,卻大都活不過一年去,現如今太子的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活着,卻還是三天兩頭的生病,瞧着只怕也未必能活的過三歲去。”
蘇悅兒此時腦海裡閃過歷史上幾個著名的宮廷謀害的例子,當萬貴妃和趙合德的名字從腦中划過去的時候。她不想也知道,就算古代的產子的死亡率極高,但能悲情到這等地步也是遭人迫害所致。
此時她再一想到悅王有了一對兒子,立刻心中大亮:“悅王的那對兒子是不是特別的健康?”
紅玉點點頭。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第二個事?”
“不!”紅玉搖搖頭,取了一朵寶藍色的絨花別在了蘇悅兒的耳際:“奴婢要說的第二件事就是奶奶您當真猜對了一樣,那就是郡主真的有逃婚的心思,因爲悅王最近和京兆尹徐大騰走的很近,而徐大人半年前妻子就病故了。”
“京兆尹?”蘇悅兒使勁的想着這個官銜是多大,想了半天依稀記得這個可是相當於首都市長的職位,這下一秒背都筆直:“這麼大的官,倘若悅王和他成了親,豈不是太子那邊岌岌可危?”
紅玉卻一聳肩:“太子危險與否,我們白家是不操心的,悅王能否得逞老太太也不關心。只是那徐大人才死的夫人可不是髮妻,乃是他的第三任妻子,所以可以想得出來郡主爲什麼要逃。”
“不是髮妻?難道,難道之前的也都死了?”蘇悅兒雖然知道在古代也有和離之說,但這就屬於天邊的浮雲,基本上一萬對裡面能有一對的機率。畢竟和離這種事,除開當事的兩人願意,要兩個家庭也是願意的才行。而這往往一動,便是牽扯了利益和臉面,再加之和離之後的女子若無強大的經濟能力,依舊是原夫家提供了住所與供給,其實就等於是變相的下堂騰出妻位,但於雙方都是傷了禮數的事,萬一女子和離之後,無經濟能力,而原夫家又沒有安排好,把人給養死了,也會收到世人的譴責,尤其是當官的,那更是會成爲生活作風上的一抹灰。所以蘇悅兒聽到才死的是第三任,那理所當然的便能想到前兩任是個什麼情況。
紅玉點點頭:“是啊,他的髮妻是發病死了的,她的二任繼室則是失足落井而死,不過好好的一個夫人能失足落井,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如今的第三任,嫁到他家好似也才兩年的樣子,如今卻得了急病,半年前就沒了,倒叫人唏噓啊,哦,對了,這三位夫人可都沒給徐大人生下一男半女,而那徐大人卻是個絲毫不急的人,說着什麼與妻伉儷的話,可並未納過妾。”
蘇悅兒訝異的看着紅玉。從心裡她也很希望這個世界有那種甘願一夫一妻白頭到老的人,但是存活於古代,她卻知道這比浮雲還浮雲,尤其是封建禮教,但凡有點錢能納的了的,都會弄個妾在屋裡,好似這樣纔是完整的家庭一般。所以她驚訝的看着紅玉,她相信一個坐到了京兆伊這種官位的人,竟不納妾就和奇蹟一般。
紅玉瞧着蘇悅兒的神色,便知她所想,當下無奈的搖搖頭:“奶奶您可真別把他當了高士啊!”紅玉丟了這麼一句話,卻不再說下去,蘇悅兒問,她也只笑不答,片刻後,蘇悅兒算是明白過來,只能悻悻地一笑:“若真是這樣,悅王難道會把她心疼的妹妹往火坑裡推?”
“誰說不是呢?所以起先老太太也沒往這上面想,可昨個郡主這麼一來,又那般一鬧,老太太就動了心思唄,她老人家尋思着,悅王大抵是動了心思,想把郡主說給徐大人做那繼室去,只是許還沒敲定而漏了風,這位郡主就巴巴的跑了來,生拍被她哥哥給指配了婚事,便纔不顧了廉恥。”
“那徐大人什麼年紀了?”
“這個倒不清楚,但怎麼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
蘇悅兒聞言一嘆:“怪不得她豁出去了呢,只是她幹嘛非選大爺呢?就因爲大爺長的好看?可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啊,大爺畢竟已經燒糊塗了,而且,他也娶了我了啊,以她堂堂郡主的身份,嫁給誰不成?幹嘛非要來和我爭妻的地位?哦,還是平妻,知道不去做小的!”蘇悅兒說着看向紅玉,她需要知道核心。
紅玉此時卻是抿了抿嘴脣說到:“誰知道呢?人家就是死心眼的要跟着大爺唄?大概是大爺當初太過瀟灑,迷了她的心吧……”
“你說謊!”蘇悅兒直接搖了頭,那流蘇簪子在眉眼處輕擺:“你肯定知道因由,老太太定是會告訴你的,只是未必肯和我說罷了。但我可是大奶奶,一生要伴着大爺的人,所以我倒覺得要是老太太真不打算讓郡主摻和進來,最好還是和我說了真正的因由吧,否則我還真不好大家一心的去防範!”
紅玉再度抿了脣,但開口時卻已經沒答蘇悅兒的話:“奶奶說的有道理,但奴婢還真不知道,改日裡去老太太那裡看看能不能問到細處去。奶奶,一家有一家的規矩,老太太也有她自己的顧忌。不瞞您說,昨個都半夜了,老太太才歇下,而睡前就和奴婢說的,要奴婢囑咐您一聲小心。她老人家可是真心真意的待着您的!”
蘇悅兒聞言微微蹙眉,繼而笑了:“好,我知道了,老太太有她的顧忌也是應該的,不過,我總覺得,悅王與那京兆伊若真連在一起,於太子爺就是大威脅,難道他會不聞不問?照我尋思,那郡主未必就能順利的去給人家做填房。再者,她能這般不顧她哥哥不顧悅王府的利益而來,像她這樣的郡主身份,只能說這悅王府的禮義廉恥都教到狗腦子裡去了!所以我還是認定,定是有什麼更大的好處誘着她非要嫁給我們這個癡傻的大爺!”
紅玉聽着大奶奶強調癡傻二字,不由的看了眼大爺,繼而嘆了口氣,卻是轉頭看了下天色說到:“奶奶,時候差不多了,奴婢給您上妝,老掌櫃的可還在小廳候着呢,咱們耽擱不得!哦,對了!”說着她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竟是從內拿了一對手圍出來:“老太太說您今個要去鋪子上,若是人瞧見了印記了可不好,這個您帶上,不但別人瞧不住,看着也更添貴氣!”說着她不等蘇悅兒出聲卻是自己繞出了屏風去了櫃子處,未幾捧了一身同色系的鵝黃春衫陪着一件天水碧的褙子給蘇悅兒換上了。
蘇悅兒見狀也沒再問下去,收拾好了妝容便看了眼大爺跟着紅玉出了屋。當房門閉上的時候,大爺睜了眼,他伸手摸着身邊空空的牀位,心裡卻也滿是震撼:她竟看的如此透徹,只是,我白家此刻面臨的明槍暗箭你能看的清多少,又擋得住多少?她來便是血雨腥風,我能幫着你擋住幾時啊?至於她爲什麼非要選我,呵,誰叫我生母是海家的大小姐,我繼母又是葉家的人呢!
——哈哈,現在能大約看出因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