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懷臉色發白,兩眼一瞪盛大年,叫道:“栽贓陷害!栽贓陷害!盛大年你這個狗東西,竟敢蒐羅老子的黑材料!你他媽的還認不認老子是你的堂叔!”
盛宣懷這才反應過來,進門的時候,周憲章正和盛大年說話,很明顯,這個冊子,是盛大年整理出來送給周憲章的黑材料。
盛大年是盛宣懷的子侄輩,說起來,也算是繼承了盛宣懷的遺傳基因,腦子和他堂叔一樣好使,只是,盛大年沒有盛宣懷那麼好的平臺,也差點機遇,所以,只能小打小鬧,成不了大器。
年初,盛大年得了個記名知府的頭銜,到張之洞的幕府裡做幕僚,也跟着盛宣懷幹了些開辦實業的事。盛大年爲人精明能幹,又是盛宣懷的子侄,很快就得到了張之洞的信任,接觸到一些機密。其實,盛宣懷的勾當,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張之洞的手下乾的,張之洞並不求財,不過,他很圓滑,知道水至清無魚的道理,像盛宣懷這樣的人,很多事情,睜隻眼閉隻眼就行了。所以,張之洞掌握了盛宣懷的很多不法勾當,但也並不追究。
盛大年跟着張之洞,早就把他這位堂叔的見不得人的勾當,瞭解得一清二楚,不過,作爲子侄輩,他也只當是沒看見,從不對人說起。
周憲章想把盛宣懷留在臺灣,請盛大年出謀劃策。周憲章也聽說過,盛宣懷手腳不乾淨,向盛大年打聽盛大年與盛宣懷雖然是叔侄關係,可盛宣懷一向爲人倨傲,看不起他這個侄子,兩人的關係也很一般,而盛大年與周憲章卻是生死兄弟的關係,盛大年對自己的大哥,當然是知無不言,把他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周憲章拿到了盛宣懷的小辮子,心頭偷着樂,這些日子也不露聲色,帶着盛宣懷到處考察,讓盛宣懷先了解臺灣的實際情況,選在,盛宣懷就要回京,周憲章才和盛大年一起,來向盛宣懷攤牌。
周憲章說道:“盛大人乃是我大清國的棟樑之才,在下以前一直認爲,盛大人兩袖清風,拒腐蝕永不沾,是一位堂堂正正的清官!”
“周總督明鑑!”盛宣懷說道:“盛大年這個狗東西,實在是不成器,當初,他販賣軍火,吶,還跑到朝鮮去逛窯子,賠的連褲子都沒了!周總督,你可不能信他的胡言亂語!”
周憲章點點頭:“盛大年是我章軍兄弟,和我一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本來,我是相信他的,不過,盛宣懷大人是我敬仰的人,你的話,在下也不得不信。兩位一個是我的好兄弟,一個是我敬仰的大清官。可你們兩個各執一詞,在下一時難以決斷。我看這樣吧,反正盛大人馬上就要回京,我想讓盛大年,帶着這本小冊子,和盛宣懷大人一起回京,面見皇上,吶,大家都知道,當今皇上是千古難遇的明君,一切疑難問題,到了皇上面前,自然迎刃而解,我等俗人,哪裡能跟皇上相比。盛大人,皇上一定會給盛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覆,另外,盛大人也好當面向皇上辭去郵政大臣之職,來臺灣效力,這是一舉兩得。不知盛大人意下如何?”
盛宣懷差點背過氣去。這本小冊子要是到了皇帝手裡,盛宣懷這顆項上人頭,就算是落地了!
“周,周,周總督,我看,這事不需要如此繁雜。”盛宣懷急急說道。
“莫非盛大人還有比較簡易的解決方案?”周憲章問道。
盛宣懷一咬牙,說道:“周總督,下官以爲,皇上日理萬機,十分繁忙,這些凡俗之事,沒有必要讓皇上費心。吶,我看,盛大年也不用去北京,我呢,暫時也不用回京面見皇上。”
“盛大人的意思是?”
“前些日子,下官跟着周總督,遊歷了臺灣各地,但見臺灣礦產豐富、海路暢通,真乃是現代工商業之寶地也,周總督高瞻遠處,極具開拓精神,不由得激起了下官要在臺灣幹一番事業的雄心壯志來!下官早就下定決心,要留在臺灣,和周總督一起,爲臺灣的經濟建設,貢獻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如蒙不棄,下官願意追隨周總督,爲臺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盛宣懷見沒了退路,只得發出一派豪言壯語來。
周憲章心中暗樂,臉上很是嚴肅:“盛大人有此雄心壯志,好!好得很!只是,盛大人現居郵政大臣之位,皇上和太后還指望盛大人爲大清國開辦郵政,盛大人要是不回去,朝廷怪罪下來,在下也不好交代。”
盛宣懷哪裡還敢回北京,那份小冊子上記載的,只是他貪污受賄的一小部分。周憲章要是再挖點材料來,把這份小冊子充實一下,盛宣懷往北京跑,那就是把腦袋往刀口上送!盛宣懷知道,這種事,周憲章絕對做得出來,這傢伙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軍閥,太后和皇上都得看他的眼色,他就是口空白牙硬說盛宣懷貪贓,皇上也得把盛宣懷拿下,何況,周憲章手裡還有這份小冊子!
這個時候,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臺灣!
“周總督!”盛宣懷正色說道:“郵政之事雖然也是我大清國的大事,不過,相對於臺灣的經濟建設而言,就不值一提了。吶,臺灣是我大清國海上屏障,我們只有把臺灣打造成銅牆鐵壁,才能抵禦西洋列強對我大清國的威脅!這一點,皇上天資聰明,肯定早就看到了。所以,我不用回北京,只要寫一份奏章,讓張萌桓大人帶回去,皇上必然恩准,周總督不必擔心!”
“盛大人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周憲章問道。
“不回去!絕對不回去!”盛宣懷叫道:“我要是想回去,就是烏龜王八蛋!”盛宣懷認清了形勢,現在是哭着喊着要留在臺灣,誰要是不讓他留在臺灣,他就跟誰急!
“好!”周憲章悠悠說道:“臺灣的未來是無限美好的。只是,現在的臺灣,土地貧瘠,人民貧窮,供應匱乏,生活條件十分糟糕,盛大人留下來,恐怕你的身體……”
盛宣懷高聲叫道:“周大人,正因爲如此,我纔要把自己的才智和青春,貢獻給臺灣的父老鄉親!越是貧窮落後的地方,越能夠體現我的人生價值!周總督,請你一定要留下我!我,我求您了!”
周憲章大笑:“好!盛大人如此堅決,在下感動得無以復加!我馬上向朝廷上奏,請求太后和皇上繼續保留盛大人的郵政大臣之職……”
“周總督,我是真心留在臺灣貢獻青春!”盛宣懷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盛大人誤會了。”周憲章說道:“我是說,盛大人繼續兼任大清國的郵政大臣,同時,我上奏朝廷,請求朝廷任命盛大人爲‘臺朝開發大臣’,主管臺灣和朝鮮兩地建設的規劃與實施,臺朝開發大臣衙門與郵政大臣衙門合署辦公。盛大人一身兼郵政大臣和臺朝開發大臣兩職,會十分辛苦的。”
“多謝周總督栽培!”盛宣懷大喜過望。周憲章不僅允許他留在臺灣,而且,還要向朝廷保奏,由他繼續兼任郵政大臣這個肥缺。盛宣懷知道,以周憲章現在的權勢,他保奏的人和事,只要不是原則問題,朝廷必然順水推舟。盛宣懷雖然留在了臺灣,可他的權力不僅沒降,反而上漲了!周憲章的手段是黑了點,可還是極有人情味,盛宣懷對周憲章很是感激。
周憲章笑道:“盛大人不必客氣,今後咱們就是同事了。這個小冊子,吶,我看,都是盛大年道聽途說,毫無根據!”周憲章說着,把小冊子扔進了火盆裡:“盛大人,以前的事,我周憲章不信,也不聽!當然了,今後,咱們是同事了,還是要勤政愛民,廉潔奉公,咱們互相監督,你說呢?”
“當然,當然!”盛宣懷心裡清楚,周憲章這是告訴他,以前他貪了多少,周憲章一概不問。今後,要是再周憲章眼皮子底下犯了事,那周憲章就不會像張之洞那樣睜隻眼閉隻眼了!
周憲章繼續說道:“盛大人,臺灣百業待興,臺朝開發大臣事務必然會十分繁忙,盛大人一個人恐怕也忙不過來。盛大年是你的子侄,做事也十分精細,我看,就讓他給你當副手,當臺朝開發協理大臣,吶,剛纔你們叔侄二人有些誤會,不過呢,都是爲國家辦事,還望盛大人海涵。”
盛宣懷說道:“大年是我盛家的後起之秀,頗有我的真傳,又跟着周總督歷練,如今已經是文武雙全,是我盛家的驕傲!大年給我當副手,正是下官求之不得啊!”盛宣懷心裡清楚,周憲章把盛大年放在他身邊,是讓他老老實實地幹活,現在,盛大年等於是周憲章的欽差,盛宣懷再也不敢小看這個侄兒了。
周憲章端起茶杯:“那麼,我們就以茶代酒,預祝合作愉快!”
三人舉起茶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