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拔出手槍,大喝一聲:“盧文俊!你這個日本人的奸細!你小子來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帳,你小子倒送上門來了!”
隨着姚喜的一聲怒喝,那哈五的第二營紛紛舉槍向前,擺開戰鬥隊形。
姚喜和那哈五二人在盧文俊手裡吃過大虧,差點丟了命,一見到盧文俊,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卻見山頭的盧文俊不慌不忙,仰天大笑:“你們兩個尿褲子的膿包,脾氣見長了!不過,我勸你們別動手,你們先擡起頭,看看對面山崖上!”
周憲章回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馮國璋被倒吊在一顆大樹上,那顆大樹長在峭壁上,樹幹伸出懸崖,馮國璋懸在峭壁外的半空中,頭朝下,腿在上,只要砍斷捆綁他雙腿的繩索,馮國璋就會從崖壁上倒栽下來,摔個腦漿崩裂。
而在馮國璋的身後,不多不少,一百零五個的清兵被五花大綁,跪在山崖上,那是周憲章從九連城帶來的哨隊,留在封魂谷裡當人質。現在,每人的身後,站着一個光着膀子的刀斧手,手持大刀。與當初周憲章身陷封魂谷的情形一樣,都是隨時要砍腦袋的架勢,只是場地從山洞裡換成了山崖上。
錢有貴跪在最前面,哭喪着臉,衝着周憲章大叫:“總爺,救救我們。”
周憲章心頭火氣,喝道:“盧文俊,當初崔教主與我有約,只要我拿到金玉均的遺骨,東學教就放了我的兄弟,我周憲章信守諾言,九死一生拿到了金先生的遺骨,託我的兄弟馮國璋和金姝一起,給你們送了去,你們卻出爾反爾,綁了我的兄弟!你們這樣做,信義何在?”
周憲章的呼喝聲,在山谷迴盪,山崖上原本震天響的吶喊聲,頓時平息了下來。
山崖上的教衆,很多都是來自封魂谷,知道教主崔時亨與周憲章有約在先,東學教本來就講求“信義”二字,教規第一條就是不得背信棄義。如今,周憲章派馮國璋把金玉均的人頭帶回來了,東學教不僅沒有放人,反而把馮國璋也綁了,這事實在是太不地道。
周憲章繼續喝道:“東學教還有一個教規,那就是驅除倭洋!盧文俊,你身爲東學教的軍師,卻暗中投靠日本人,在開城,暗中勾引日本軍隊,捉拿金姝,想把金姝獻給日本人!換取你的榮華富貴!你這是公然違背教規!”
周憲章說罷,四周山崖上的教衆們紛紛向盧文俊投以懷疑的目光。站在盧文俊身邊的左護法韓令準喝道:“盧文俊,真有此事?”
盧文俊卻是不慌不忙,仰天大笑:“周憲章信口雌黃,他說我在開城勾引日本人捉拿金姝,誰能作證?”
姚喜喊道:“我能作證!在開城,盧文俊給神尾光臣通風報信,神尾光臣帶着一箇中隊的小日本埋伏在客棧外,等着抓金姝,幸虧我們總爺機警過人,帶着金姝闖了出去。日本人抓不住金姝和總爺,就來抓我們,右護法樸正雄不甘心束手就擒,殺了兩個日本人,可他竟然被盧文俊開槍打死了!”
姚喜雖然說的是中國話,但山上數千教衆裡,懂中國話的人不少,姚喜話音一落,教衆們一片譁然。樸正雄是東學教的右護法,是東學教內領袖人物之一,而且,樸正雄爲人慷慨仗義,在教衆中享有極高的威望,如果他死在盧文俊手裡,教衆們絕不會答應。
韓令準臉色陰沉:“盧文俊,姚喜的話當真?”
盧文俊報以冷笑:“韓護法,你懷疑我了?”
“談不上懷疑,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了比較好,至少,你應該給教衆們一個交待,否則,人心不服啊!”韓令準說道。
盧文俊嘆道:“也罷,那我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大家一個交待,爲了讓大夥口服心服,也爲了讓這夥清兵死個明白,我用朝鮮話說,讓那個錢有貴翻譯,這傢伙懂朝鮮話。”
“也好。”韓令準轉身對衛隊說道:“去把錢有貴押過來!”
不一會兒,衛隊押着錢有貴來到了盧文俊身邊,跪倒在地。
盧文俊用朝鮮向四周山崖上教衆們說道:“各位教友,樸護法不幸殉教,我盧文俊和大家一樣,悲痛欲絕,更爲痛心的是,樸護法是當着我的面死去的,我親眼目睹了樸護法壯烈犧牲的一幕……”
錢有貴跪在山頭,把盧文俊的話翻譯成了中文。
那哈五正指揮第二營展開,一聽此話,大喝一聲:“你狗日的親手殺了他!”
盧文俊冷冷一笑:“殺害樸護法的,當然不是我,也不是日本人,而是周憲章、那哈五和姚喜,他們合謀殺害了樸護法!那天晚上,我們剛在開城客棧住下,不巧遇上兩個日本商人,也住在客棧裡,那兩個日本商人對我們並無敵意,還主動向我們示好。當然,我東學教向來與日本人不同道,故此我和樸護法也沒有搭理他們,我想,他們只是商人,賺錢也不容易,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做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我這樣做,各位教友應該可以理解。”
韓令準點點頭:“後來呢?”
盧文俊說道:“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那些清國人不這麼想!我們在客棧住下後,周憲章就抱怨人手少,難以去京城劫取金玉均先生的遺骨,要我帶着金姝去古羅堂召集教衆,我當時也沒想這麼多,就帶着金姝離開了客棧。我走出客棧大門,纔想起,要調動古羅堂,要有教主的驪鐵,就讓金姝在客棧門口等着,獨自趕回房間,向周憲章索要驪鐵,哪裡想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打鬥聲。我心想莫非是那兩個日本人在搗鬼,就貼着門縫望裡面觀看,結果,看到了天底下最爲殘忍的一幕!”
“你看見了什麼?”韓令準喝道。
“姚喜和那哈五架住樸護法雙臂,捂住樸護法的嘴巴,周憲章用一把匕首,刺進了樸護法的胸膛!樸護法怒目圓睜,到死也沒能喊出一聲來!”
“你怎麼不進去救他?你爲什麼不爲樸護法報仇?”韓令準問道。
“韓護法,當時樸護法已經死了!他們三個人,我一個人,進去也是送死!”
周憲章冷笑:“盧文俊,我們與樸護法無怨無仇,而且,在封魂谷,是樸護法替我們求情,崔教主才免了我們一死,我們爲什麼要恩將仇報殺害他?”
錢有貴大聲把周憲章的話翻譯成了朝鮮話,教衆們一片應和之聲。
盧文俊冷笑:“問得好!其實,當時我也搞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殺樸護法!但有一點是我是清楚的,他們既然殺了樸護法,就會殺我!要不是我和金姝離開了房間,我也難逃一死!所以,我不敢貿然行動,而是躲在暗處,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不一會,房門開了,只見那哈五和姚喜擡着樸護法的屍體,出了房門,周憲章一個人留在房間裡。我心想,他們是不是要毀屍滅跡,就悄悄跟在他們後面,卻見那哈五和姚喜擡着樸護法的屍體,去了那兩個日本商人的房間。我才恍然大悟!”
錢有貴一字一句地翻譯,傳到了山谷裡,那哈五氣得七竅生煙,大叫一聲:“王八蛋!老子叫你恍然大悟!”舉起手裡的步槍,砰的一聲槍響。
那哈五的槍法沒有準頭,子彈打在山崖上,冒出一縷青煙。
盧文俊嚇得一縮腦袋,喝道:“你們想殺人滅口嗎!”
周憲章慌忙喝道:“那哈五,給老子把槍放下!”周憲章完全可以一槍擊斃盧文俊,可他不能這麼做,在這種情況下,要是盧文俊死在章字營手裡,山崖上那數千東學教衆必然認定是周憲章殺了樸正雄,勢必與章字營拼個魚死網破。
“盧文俊,你到底想說什麼?”周憲章喝道。
盧文俊哈哈大笑:“中國人果然個個都是薛仁貴!不錯,周憲章等人與樸護法並無個人恩怨,但是,大家別忘了,他們是大清國的人,大清國出兵朝鮮,名爲幫我朝鮮抗擊日軍,實爲陰謀推翻我朝廷!把朝鮮納入大清國的版圖!但是,大清國沒有想到是,日本人同時出兵朝鮮,助我朝鮮抵抗清軍,大清國獨吞朝鮮的陰謀難以得逞。大清國害怕我們朝鮮人與日軍團結起來,抵抗清軍,他們就想方設法離間朝鮮與日本的關係,煽動朝鮮人抵抗日軍。他們殺了樸護法,再把樸護法的屍體扔到日本人的房間門口,造成是日本人殺害樸護法的假象,從而挑起我東學教衆乃至全體朝鮮人對日本人的憤慨,從而把東學教乃至朝鮮民衆,綁在他們的戰車上,與日本人開戰!這個陰謀太陰險了,太狡詐了,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和大家一樣,都要被他們所矇蔽!”
盧文俊一番長篇大論,把他殺害樸正雄的事,一股腦栽贓到了周憲章、那哈五和姚喜頭上。
教衆們不明所以,發出陣陣漫罵聲。
站在盧文俊身後的東學教衛隊舉起了槍,瞄準了山下的章字營,就要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