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摟她身把她壓進草叢不說, 一隻大掌還緊堵她嘴不讓她發聲,這樣動作要多怪異有多怪異,要多令人遐想有多令人遐想。
儘管她右足疼痛致使渾身不住痙攣, 還是一陣激烈掙扎奮力反抗, 她已認出他, 儘管他蒙着面, 但這雙精光四射的龍目到底太惹眼!
這個太子怎麼又要輕薄她!怎麼兩人每回相遇都充滿詭異!
煌焱始終噤聲, 摟她的雙臂如鐵打,無論她怎樣掙扎都紋絲不動,他是習武之人, 聽力較常人敏銳,耳聽細碎腳步又走近, 心知那兩人尋人不着, 又返回來。
雙眼透過濃密枝椏, 隱約看到一雙蜀錦玉鞋和一雙灰布單鞋,正漸行漸近, 低眉面色嚴峻地向曼妃嫣輕輕搖頭,警惕的目光又瞥向那邊輕微動靜。
曼妃嫣渾身微微打顫,額上冷汗直冒,無力眼神向他暗示方向瞥去,發現逐漸走近的兩人, 當下明白他意。
他不讓她動作, 以免引來兩人注意, 惹上殺身之禍, 忍着劇痛朝他點點頭, 眼中已溼潤一片,眼角暈出點點晶瑩的淚痕。
月色淒冷, 溼氣浸骨,懷中人臉色蒼白、雙脣哆嗦、眸中痛苦,勉力承諾不發出任何動靜,煌焱心中絲絲微妙感情涌動,在這危險時刻,總想拼盡全力護她周全。
腳步聲漸響,兩人將手中匕首狠狠刺進灌木,此等地毯式搜索儘管費時費力,但使要抓捕之人無漏網機會。
突然肩上一痛,煌焱咬牙,不發出一聲悶哼,鎖緊眉頭將這股痛感忍下。
曼妃嫣大眼看着一滴滴血珠自他肩頭溢出,滴到自己臉上,直到兩人去遠,他才輕哼出聲。
他摘去臉上黑巾,挪下身鬆開她嘴,只聽她壓低聲脫口“你受傷了”,眼中神情之焦急令他心中慰暖,便也覺得沒那麼痛。
忍痛扶她靠上樹幹,他到對面靠樹坐下,自中衣扯下布片,將受傷臂膀綁好,這才呼口氣,目光落對面。
見她身體僵直,始終動也不動,臉色越來越蒼白,毫無血色的雙脣漸漸變成青紫,他心下暗暗吃驚,起身走去蹲下身,大掌握住她肩,輕聲:“怎麼了?”
此時才忽然憶起,她適才一直低頭抱身,好似受傷,只怪適才情勢太緊急,未來得及詢問,剛喘口氣才記起她不對勁。
曼妃嫣渾身無力,低嘆:“我、我中毒了。”見他神色緊張,怕他擔心,儘量使自己聲音聽起來平穩。
“怎麼回事!”一陣緊張的煌焱目光開始在她身上流連,最終落她腿上。
“右足腕上。”曼妃嫣輕聲,再也忍不住疼痛,眼淚流下。
煌焱小心擼起她右褲管看一眼,白皙腳踝兩個血洞,沉聲:“是蛇咬的!”
曼妃嫣點頭,看着自己腫脹發青的右小腿,便要哭出,但還是忍住,哀悽:“怎麼辦?我會不會死?”
煌焱單膝跪地,將前擺一撩,挽緊在腰帶上,神色鎮定,“趁毒素還未蔓延至上頭,得趕緊把毒吸出!”擡起她小腿,看樣子是準備他來吸。
曼妃嫣忙阻止:“不可,你是太子,未來一國之君,不能因我有任何閃失。我剛中毒,毒素蔓延沒那麼快,暫時死不了,你先帶我回家,我爹會想辦法出來。”
眼看她嘴脣青紫,居然還說什麼毒素蔓延沒那麼快,真是個傻姑娘,說話都已氣若游絲,居然還在逞強。
煌焱眉頭蹙緊,不悅:“我絕不許你在跟着我時出事,像上回那樣!”話音落,也不多作解釋,俯身雙脣貼她冰涼的皮膚上,吸口毒血,吐地上。
曼妃嫣頭暈腦脹,未聽清他話,什麼“像上回那樣”,看他俯身爲自己吸吮蛇毒,只是心痛。
毒性有點猛,剛吸一口,便覺喉頭乾澀,火辣辣燒,但他忍住將雙脣再度貼上,吸口又吐出,直吸至十七八回,只覺頭暈腦脹,視線變模糊。
曼妃嫣微弱搖頭,輕聲:“不,不要,別再吸了,你會死的!”伸手想推開他,可他太固執,堅決不肯讓開,無奈又手上無力,根本推不開,只能眼睜睜看他將蛇毒一口一口吸出。
她心中難過,靠樹幹默默流淚,直至二三十回,吐出的血才全變鮮紅。
他身子不穩險些摔倒,單手伏地醒半晌,勉強緩過勁,靠僅存意志撐着,翻衣用力自中衣扯布,將她右足踝緊緊包紮,擡臉擰眉看她,“好好歇着,天亮我帶你回城找御醫瞧瞧,吃點藥便會沒事。”
曼妃嫣點頭,悽惶看他,“你爲何要對我這樣好?”
他頭暈目眩,眼前人影漸漸模糊,卻隱約能感受到她的擔憂之情,勉力一笑,“因爲我……”以手扶額,再也說不下去,身體一重栽倒在地。
曼妃嫣叫一聲,忙爬過去,拍着他胸膛叫:“太子,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啊!你不能死啊!太子,你醒醒!”
喊半天他始終閉着眼,曼妃嫣淚水灑他一臉,輕拍他臉,委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你!”一時焦急左右張望,衝林內大喊,“來人吶來人!有沒有人啊!救命!”
月亮藏在雲後穿行,漫漫長夜,只聽一個姑娘,在漆黑夜色中悲痛哭泣,這荒郊野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身邊朋友生死未卜,叫她該怎麼辦?
她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助,心中委屈通通涌上喉頭,化作悽苦淚水自眼中涌下,只是便算她喊破嗓子、哭斷喉嚨,他也是醒不過來了。
剛中毒的她身體也十分虛弱,哭半天渾身連點力氣沒有,靠他身緩緩睡倒,心道:“便算是死,也要死一處。”
他因她而死,她也絕不苟活!
林中布穀在清幽鳴叫,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一名男子緊緊擁着她,兩人站窗前書案,手挽手一起在紙上寫字,一個“智”字,又寫下個“勇”字。
男人自後擁着她,撫摸她已微微隆起的小腹,“芷君,等孩子出世,叫他‘智勇’怎樣?”
她覺這名字土氣之極,忍不住嗤笑,回頭看男子,“你是盼咱孩兒智勇雙全?咯咯,雖說‘智’與‘勇’確是男子優秀品質,但倘若生的不是男孩,是女孩吶?”
“女孩,便要取同你一樣動聽的名字。”他笑。
她似乎在追憶,嘆道:“我本名‘寒雲’,當初娘生我,天空壓着沉沉一片雲,本是六月天氣卻一陣寒涼。爹說這女兒生得怪,還怕我會活不長,有不要的打算。出生起我便爹不疼娘不愛,他們給我取這樣個名,聽着多冷清多孤單。後頭哲郎你爲我更名‘芷君’,別提我有多歡喜。”
男人笑着將她擁更緊,“聽着一股濃濃酸味,你爹不疼娘不愛,那也已過去,眼下不是有我麼?我保證這輩子都會好好愛你!”
他將她身扳轉,兩人面對面站,她忽然看清他樣貌,隆額高鼻,濃眉龍目,這個人居然是,居然是——皇太子!
她背脊一涼,渾身一陣哆嗦,一下自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