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67阿雪要納妾?
手僵硬了一下。
賀蘭雪索性也挑-逗起她,將手指含在嘴裡,嬰兒吃奶一般,細細地吮着。
只是,怎麼覺得味道不太對呢?
“伊人”猛地抽回手指,就在賀蘭雪以爲小丫頭還是經不起逗的時候,一陣清香的熱氣撲了過來,緊接着,溫軟的脣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脣上。
賀蘭雪大腦一陣轟鳴,空空白白的,是一望無際的冰湖,又騰着熱氣鯴。
他幾乎想馬上回吻她,將她壓在自己身下。
可是,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用最大的意志力剋制着自己:他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了她的。他與她的第一次,必須是兩人最好的回憶囡。
他的頭很痛,眼睛沉沉的,欲-望卻如海潮,一陣一陣,拍打着他的身體。
賀蘭雪苦苦掙扎了一番,意識也越來越遙遠,以至於剩下的情節,開始不受掌控,也漸漸地,不再記起。
……
……
……
……
夢裡,是海潮的聲音。
潮水中的女孩,蹲在一塊大大的貝殼上,歪着頭,纖塵不染地看着他。
賀蘭雪心中稍安,探過身,伸手去牽她。
女孩乘着貝殼走遠,他的手卻碰到了一片溫香暖玉。
他下意識地將那片溫玉摟進懷裡,嘴中迷迷糊糊地說着,“早,伊人。”
“公子?”耳邊響起的,卻不是每天清晨伊人慣常的懶洋洋的聲音,而是一個雖然甜美,卻異常陌生的呼喚。
賀蘭雪悚然一驚,連忙推開她,一骨碌坐了起來。
待看清面前的景象後,賀蘭雪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旁邊躺着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少女,眉清目秀的,雖然稱不上極美,但是五官很有特色,嘴脣翹翹的,眼睛細長溫婉。
不過,長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完全未穿衣服的
雖然由一條薄薄的被子攔住了腰下,可賀蘭雪畢竟是風月老手,只一眼,便看出了被子下空無一物。
他立刻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好,沒有完全赤-裸,卻也只剩下一套褻衣褲了。
牀單凌亂。
牀上還有一點可疑的紅。
賀蘭雪怔忪了片刻,隨即心存僥倖地問:“昨晚,姑娘是……”
“我是阿奴,公子昨晚這樣對阿奴,怎麼一起牀,就忘記阿奴的名字了呢?”那少女望着賀蘭雪,滿面委屈道。
賀蘭雪暗知不好,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問:“我昨晚,可把你怎麼着了嗎?”
沒有啊,完全沒有印象啊,腦海裡最後一個畫面,是伊人吻了他……
或者他吻了伊人……
記不太清楚了。
可是,這裡卻沒有伊人。
賀蘭雪心中咯噔了一下:會不會將她當成了伊人呢?以自己對伊人長期懷有的禽-獸念頭,他也極有可能對她做出禽-獸行爲來。
阿奴聞言,頓時又羞又氣,漲紅了臉,轉過頭,背對着賀蘭雪,低低地飲泣着。
少美的背部,也因爲這個動作,一覽無遺。
這是一具能引人犯罪的軀體,而他賀蘭雪,是個男人。昨晚,確實有可能發生點什麼什麼。
賀蘭雪發了一會呆,繼而認命:他還不至於是推諉責任的人,可是,如果被伊人知道了,她會不會很生氣?
一定會生氣的,雖然有萬般種理由,終究是他做錯了。
她又會不會在一氣之下,去找炎寒?
賀蘭雪心中惴惴,又不能把情緒發在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少女身上,忍了忍,賀蘭雪起身,背對着阿奴,儘可能用雲淡風輕的語氣,淡淡問:“阿奴姑娘,我對昨晚的事情真的記得不太清楚了,不知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公子……公子昨天……昨天暈倒在河邊上……我,我去打漁……見到公子,就將公子擡了回來……”
“你把我擡回來……”賀蘭雪微微一哂,轉頭接了一句,乍見阿奴已經坐起,少女挺翹着胸,坦然地面向着他。
賀蘭雪一陣氣血上涌,連忙重新轉過身,粗聲道:“先把衣服穿起來”
他雖然娶了青樓歌姬無數,可是,天地良心,他可沒有動過她們。除非是哪些願意自己獻身的。
大多數,只是見她們可憐,給她們贖身而已。
通常情況下,入了逍遙王府的門,再轉嫁出去,都能嫁個不錯的人家。
簡直比花魁還搶手。
現在,冷不丁看見這樣香-豔的場面……說完全不想看也是謊話。
賀蘭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可非禮勿視,哪怕是看一眼,賀蘭雪都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覺得對不住伊人。
除了伊人之外,他不願再看其他
女人。
“我們昨晚都已經那樣了,公子何以還不敢看阿奴?難道是阿奴長得太醜,不能入公子的眼?”阿奴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一個音落的時候,一雙柔軟的手臂已經從身後繞了過來,環住了賀蘭雪的腰。
賀蘭雪卻在她抱住自己的最後一刻彈開了,他沉着臉,匆忙地丟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隻穿了一套褻衣褲,逃也似的走出門去。
留下屋裡那個叫做阿奴的少女,一臉驚異。
賀蘭雪出了門,擡頭望天,正是黎明破曉時。
他又環視了一下週圍:四周只有幾間破亂的小茅屋,每座茅屋前支着架子曬着漁網,屋檐下還掛着晾乾的鹹魚,不遠處便是臨波湖的一條支流,看來,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村了。
昨夜驚魂,他與易劍一道昏迷在草叢裡,極有可能是由這個少女所救。
可是,如今易劍又在何處呢?
賀蘭雪一頭霧水,又想起屋內那樁說不清楚的風月公案,更是頭痛不已。
正想着,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阿奴已經換好衣服,頭髮挽在頭頂,做少婦打扮,盈盈地站在賀蘭雪面前。
看着賀蘭雪,她一陣羞澀,臉色暈紅,又極快地低下頭去,一派小兒情懷。
賀蘭雪很鬱悶:這真的是良家婦女來着。
如何善了?
“昨晚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狠了狠心,賀蘭雪嚴肅地說到:“如果你要求賠償,我會全數賠你,如果你認爲有傷名節,以後嫁不出去,我也可以介紹一些極好的男人給你,甚至命令他們娶你”天一閣那麼多光棍,就讓他霸道一會吧,何況阿奴長得又不差,不算虧待。
阿奴聞言,又重新擡起頭,一雙眼睛裡滿是淚水,她有點受驚地看着賀蘭雪,委屈而悽迷。
賀蘭雪心中一陣生悸,覺得自己像一個逼迫良家婦女的惡霸。
可是,即使是惡霸,也必須當了,他不想讓伊人難過,更不想讓自己難過。
……
……
……
……
“公子可是認爲阿奴配不上公子?”阿奴也不知從哪裡拿出了賀蘭雪本來穿在身上的外衣,舉高道:“阿奴早就知道,能穿得起這樣華麗衣服的人,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是阿奴癡心妄想了。可是阿奴不要求名分,就算在公子旁邊爲奴爲婢,也是甘之如飴的。”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賀蘭雪爲難地看着她泫然欲滴的模樣,趕緊闢謠道:“我也不是什麼富貴之人,更不會有門第之見。只是,阿奴,在今晨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們並沒有相互喜歡,更沒有認定對方,即使昨天有過什麼事情,也不能因此而賠上自己的一輩子,對不對?你應該找一個真心愛你你也真心愛着他的男人。”
“公子定是嫌棄阿奴長得不夠美了。”阿奴不屈不饒,仍然追究着賀蘭雪不肯要她的事實。
賀蘭雪很頭疼,暗暗地把自己臭罵了幾千萬遍:白活那麼大了,到底什麼定力有這衝動,怎麼沒把伊人怎麼着怎麼着了,又惹一個阿奴幹什麼
“阿奴姑娘,你在……擡我回來的時候,可見到我身邊還有一人?”賀蘭雪趕緊轉開話題問。
“是,還有一位公子。”阿奴眨眨眼,平淡地回答道:“他在我阿爹那裡。”
“你阿爹?”賀蘭雪沒有注意她的表情,連忙道:“能不能先帶我去找他?”
“不可以。”阿奴望着他,認真地回答道:“我阿爹說了,外地人都不可靠,他們都會佔女人便宜,然後不負責任的走掉,你現在不肯負責,你那個朋友,阿爹是不會讓他見你的。”
“什麼意思?”賀蘭雪一頭黑線。
“就是,除非你肯娶我,否則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你朋友了。”阿奴低下頭,低低地說。
賀蘭雪頓時火起,卻又不能發泄在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少女身上,他抿着嘴,忍了忍,然後沉聲道:“那帶我去見你阿爹。”
阿奴點頭,偷眼看了看賀蘭雪嫡仙一般的容貌,心頭一陣竊喜。
伊人在太陽升得老高之前,終於走到了那個小漁村。
不知不覺,竟是走了整夜。
她那麼懶的人,這次竟然也不覺得累,就是憑着一股子直覺,一直一直往前走。
她總覺得,她會找到阿雪。
漁村裡的人已經全部起牀了,男人們收拾着漁具準備出船,女人們則在河邊淘米洗衣,忙碌着一天的生活。
這樣繁忙的節奏是伊人所陌生的,這樣的清晨也是伊人所陌生的。
她站在村子前的一個廣場中間,看着前前後後朝氣蓬勃的人們,有三三兩兩的婦人聚在一起,說着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伊人朝她們走過去,本欲打聽阿雪的消息,走近後,卻聽見她們斷斷續續地說:“你昨晚聽康老頭說大話了沒有?他說自己很快就有女婿了,長得很俊了。阿奴只怕要嫁出去了”
“耶?阿奴那樣的破鞋還有人要?”另一個人不屑地唾了一口道:“還說女婿長得俊,誰信”
“所以說,一定是康老頭喝醉了,才說這樣的醉話。阿奴還沒成親,就懷了孩子。這樣的女人,誰肯娶她?不過村尾的那個瘸子說了,如果康老頭把自家的兩艘船陪嫁過去,他倒是可以勉爲其難地娶了她。”
“後來呢?”大嬸們好奇地問。
“後來啊,康老頭將那瘸子趕了出去,你說,是不是不知好歹?”
“是,是,不知好歹。”一陣附和之音。
伊人沒有聽明白,懵懵懂懂地走了過去,摸着頭問:“各位大嬸,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人經過這裡……可能是兩個……”
那羣村婦們用看瘋子的眼神看着她,一人忍不住問:“小姑娘,你想男人想瘋了?”
一個不夠,還要兩個。
伊人擡起手,舉過頭頂,繼續道:“就是,有這麼高,穿着白色的衣服,眼睛細細長長的,鼻子挺挺的,嘴脣薄薄的,長得很漂亮,說話的時候,眼神有點孩子氣……”
“小姑娘,你是不是跟康老頭一樣在說瘋話?”一個大嬸擡手探了探伊人的額頭,然後點頭道:“果然有點發燒。”
伊人啊了一聲,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確實有點燙,難怪剛纔暈暈乎乎的,原來不是累的,而是燒的。
晚來風急,她走了一整夜,本身也不是經常鍛鍊的主,受涼傷風很自然。
她發燒了。
“你要想看俊男人,今天去康老頭家裡,那老頭說,今天自己收了一個很俊俏的女婿。聽說是撿回來的。”一個大嬸開玩笑地說。
“撿回來的?那康老頭家怎麼走?”伊人心中一動,繼而問。
衆人見她當了真,也半真半假地給伊人指了指方位,伊人道了謝,拖着早已經疲乏的步子,朝她們所指的方向走去。
餘下的大嬸們面面相覷了片刻,又記起自己竈裡的飯,紛紛散了。
……
……
……
……
伊人又是一陣摸打滾爬,她本是路癡,那個康老頭家又極偏,一路問了不少人,直到晌午時分,她才找到了康老頭所住的小院。
此時,京城已經被容不留的血案鬧得沸沸揚揚,整座天朝都瀰漫着一種血腥味,敏感的人已經聞到了動盪的味道,而郊外的漁村小院,依舊寧靜如斯。
伊人站在小院門口,透過籬笆壘成的柵欄,朝裡望去。
房屋緊閉,好像主人還沒起牀的樣子。
伊人站了一會,然後敲了敲籬笆,客客氣氣地吆喝道,“請問,有人嗎?”
賀蘭雪終於見到了易劍。
易劍倒是沒傷沒痛,健康得不得了,也沒有被人挾持的痕跡。
可是,他就是不能走。
一走進康老頭的大院,易劍就迎了上來,伸手端起賀蘭雪的胳膊,滿臉愧疚道:“王爺,都是因爲我……”
賀蘭雪經他提醒,方察覺自己的右臂已經麻痹得沒有知覺了。
不過傷口已經被細細地包紮好了,看到這樣細心的包紮,賀蘭雪對阿奴,終於涌出了一絲感激之情。
無論如何,那女子是救過自己。
“你身上的毒……”賀蘭雪暫時顧不上自己,想起易劍身上落下的母蠱,不禁擔心。
“康大伯已經幫我解了,原來康大伯也是蠱中高手。”易劍回頭看了看端坐在屋裡的康老頭,臉上露出爲難,“說起來,康大伯對我有救命之恩,他讓我呆在這裡一直等王爺來,所以,易劍也不能前去王爺那裡報平安,還讓王爺親自跑來……”
賀蘭雪搖了搖手,大步朝座椅上那位鶴髮童顏的老者走去。
康老頭雖然穿着陳舊,但自有一種從容自在的氣度,與尋常的鄉間老頭不太一樣。
“喏,後生,報出你的名字”及賀蘭雪走近,康老頭一聲暴喝。
賀蘭雪也不生氣,拱手回答道:“晚生賀蘭雪。”
“名字不錯,人長得也不錯,阿奴的眼光果然好。”康老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轉向站在賀蘭雪身後的阿奴,聲如洪鐘地問道:“阿奴,你說得孩子他爹,就是這小子?”
“是。就是他。”阿奴斬釘截鐵地回答。
賀蘭雪聽得一頭霧水:他這麼快就成了孩子他爹了?看來這個屎盆子,扣得妥妥的。
“小子,男人做事是要負責任的,你既然與我家阿奴有了夫妻之實,就應該給阿奴夫妻之名”康老頭又是一身暴喝:“畏頭畏尾,長得也這樣娘娘腔腔,算什麼男人”
賀蘭雪平生最恨別人說他長得像女人,聞言立刻氣絕,還好易劍瞭解賀蘭雪的脾性,他馬上跑到賀蘭雪的旁邊,小聲勸慰道:“王爺,王爺,康大伯是長輩。”
賀蘭雪這才忍住,負氣道:“如果你們堅持,我會負責,但是,若是以後你女兒常年被冷落,你也怪不得我。”
康老頭聞言,騰得站了起來,舉起柺杖,做勢要打。
賀蘭雪也不躲避,昂頭站在原地。
沉重的龍頭柺杖擊到了賀蘭雪的右臂上,剛纔還麻痹的傷口突然劇痛,賀蘭雪悶哼了一聲,額頭沁出了一層冷汗,可是眼神依舊倔強。
他確實對阿奴有虧負,卻實在討厭這樣的強人所難。
柺杖再次落了下來,杖杖都是打在賀蘭雪的傷口上。
賀蘭雪站得筆直,既不閃開,也不喊痛,硬生生地受下了康老頭的所有怒火。
易劍作勢要勸,也被賀蘭雪用眼神逼了回去。
在第十下杖擊後,康老頭的眼中,終於滑過激賞。
“你說說,阿奴哪裡不好,你是不是嫌棄她的出身?你複姓賀蘭,定是天朝的王孫貴族,你覺得我們小戶人家高攀不上你,是不是”康老頭停下動作,厲聲問。
“不是,我並不瞭解阿奴,並不知道她好還是不好,可無論她是什麼樣的人,都與我無關,她的出身,更與我無關。只因爲無論阿奴有多好,甚至與出身多高貴,我都不可能中意她,因爲我已經有一個妻子,也是我唯一會在意的妻子,其它女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樣。”賀蘭雪坦然回答。
“那你的那個妻子是誰?我要問問她,難道她還不準相公納小妾不成?”康老頭妥協道:“就算你有妻室,我女兒給你做妾,總算可以吧?若不是阿奴已經和你有了……,老夫決計不會便宜你這小子的。”
賀蘭雪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很自然地回答道:“你不用問了,伊人一定不會答應。何況,我也不會答應。”
“她爲什麼不答應?難道是一個妒婦?”康老頭如此反問道。
……
……
……
……
賀蘭雪正待回答,突然聽到屋外一聲客客氣氣的吆喝,“請問,有人嗎?”
熟悉的聲音,熟悉到,賀蘭雪以爲是自己的幻聽。
可是看看周圍人的反應,似乎,不是幻聽吧。
“康老頭在家嗎?”來人又喊了一句。
“王爺……”易劍轉頭探尋地看向賀蘭雪,他們的眼中都寫着同樣一句話:伊人怎麼會在這裡?
“阿爹,要不要開門?”阿奴疑惑地看着康老頭,也搞不清楚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女孩。
“先不要開門”賀蘭雪心中天人交戰,一面希望見到伊人,一面又不想伊人看到此刻的境況。
伊人會失望的。
他已經讓伊人失望過太多次,無論如何,他不能再讓她失望了。
康老頭看了看賀蘭雪,又看了看阿奴,突然意識到什麼,他有點壞壞地笑笑,一揮手,招呼道:“阿奴,開門,看來,賀蘭公子的正室找來了。”
阿奴斂了斂身,上前拉開大門,又走出去,打開了籬笆。
賀蘭雪的妻子。
阿奴原以爲,自己會看到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未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
頂多只稱得上清秀罷了。
只是,她的眼睛十分動人,黑白分明,即便髒成那樣,都讓人覺得一汪秋水般明淨。
“你就是……”阿奴突然想起那晚賀蘭雪聲聲叫着的名字,“伊人?”
伊人愣了愣,然後一笑,“你認識我?”
阿奴也不客氣,溫婉地笑笑,曲了曲膝,恭順道:“阿奴見過姐姐。”
伊人二丈摸不到頭腦,“我不是你姐姐啊。”
“伊人”賀蘭雪情知躲不過去,只好在
易劍自求多福的目光中,款步走了出來。
分明只是一晚未見,卻覺得離了半輩子一般。
“阿雪”伊人也是一陣雀躍,顧不上阿奴,一擦身,便從阿奴身邊跑了過去,跑到賀蘭雪面前,一把抱住他,“我就知道你沒事。”
“哪敢有事。”賀蘭雪被她的動作扯動了傷口,額頭又是一涼,可是臉上的笑容不改,滿是歡欣與寵溺。
“她就是你小子的正室吧?”康老頭見自家女兒被忽視,頓時冷下臉問。
賀蘭雪和伊人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一時沒聽見,賀蘭雪只是撫摸着伊人的髮絲,驚奇而幸福地問:“你到底是怎麼找來的?是不是找了一整夜?”
伊人縮在他懷裡點了點頭。之前一直走都沒有多大感覺,一旦停了下來,只覺全身乏力,頭暈暈沉沉,大概燒得厲害。
“你身體好燙,不會病了吧?”賀蘭雪很快發現了她的異常,俊眉一鎖,就要去把她的脈。
哪知,他的手還沒捱到她的脈搏,一根柺杖再次重重地敲了下來,賀蘭雪一反手,抓住了那根偷襲的柺杖,擡眼見是康老頭,又連忙鬆開。
“你們夫妻在這裡恩恩愛愛,我女兒怎麼辦”康老頭一面用柺杖敲着地磚,一面怒氣衝衝問。
“你女兒怎麼了?”伊人後知後覺地問。
這老頭何必發這麼大的火?
不過他的滿頭白髮讓伊人想起了武爺,心中沒來由得生出些許親切之感。
“我女兒救了你家相公可你相公非但不思報,反而對我女兒做了禽獸之事”康老頭氣呼呼道:“你是正室,老夫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讓他納了我女兒爲妾,也算是對老夫的一個交代。喏,賀蘭夫人,你認爲如何?”
“那你女兒喜歡他嗎?”伊人撓撓頭,問。
“當然喜歡。”阿奴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奴家對公子是一見鍾情,奴家這輩子就只會喜歡公子一個。”
“看看,多死心塌地的孩子啊。”康老頭搖頭感嘆。
賀蘭雪見伊人沉默下來,心中着急萬分,連忙解釋道:“伊人,事情不是這樣的,我昨晚暈暈沉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是決計不會娶她的……”
“她願意嫁,你就娶吧。”
“伊人?”賀蘭雪有點驚異地看着她:伊人臉上十分平靜,沒有絲毫生氣的痕跡。
難道她竟然一點也不吃醋?
賀蘭雪慶幸之餘,又不免惴惴不安了:難道是哀莫大於心死?
“你叫什麼?”伊人又轉向了阿奴,問。很是友好。
阿奴愣了愣,本來打算着,如果伊人不同意,要如何如何撒嬌弄癡,伊人突然拉起了近乎,她倒不知怎麼反應了,過了好半天,她才訥訥地回答道:“阿奴。”
“你救了他,阿雪是應該報答你的。可是阿雪的心裡不會有你,更不會對你有任何義務,但是他也會好好養你的,讓你吃的飽穿的暖,你如果覺得沒什麼,還是想嫁給他,那就嫁吧。”
伊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依然很友善的模樣,語氣閒閒散散,沒有一點凌厲的氣勢。
其實,她真的是好心。
可是那種正室範兒,卻讓阿奴倍感壓力。
“什麼叫沒義務,那阿奴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康老頭聽了半天,終於理清思緒,不由得抗議道。
賀蘭雪也聽出了端倪,探尋地朝阿奴望過去。
她若已有孕,那牀上的血跡又是怎麼回事?
昨晚果然沒發生什麼。
只是這樣的事情,實在難以說清楚,除非當事人說真話,否則,只可能是筆糊塗賬。
阿奴卻不給時間讓他們起疑,連忙委委屈屈地應承道:“那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對公子一往情深,還望公子憐惜。”
伊人微微一笑,挽起賀蘭雪的胳膊,回頭招呼易劍道:“易劍,能不能安排阿奴姑娘和康老頭的住處?等事情完了後,再安排他們與阿雪會合。”
“是。”易劍一併雙腳,恭敬地回答道。
賀蘭雪沒有說什麼,只是偷眼不停地打量着伊人的表情伊人的神色依舊很淡,小嘴抿着很緊,跟平常懶懶散散沒心沒肺的樣子沒什麼區別,只是那雙總是倦倦的眼睛,無比清醒。
“那就這樣了,阿雪我帶走了。”大刀闊斧地交待好一切後,伊人拉着賀蘭雪,轉身即走。
賀蘭雪連忙跟了上去,待出了院門,伊人的腳步緩了下來,與賀蘭雪並肩走在郊外的田野間。
野風舒爽,賀蘭雪的手臂滑下,握起伊人垂在右側的
手,輕輕地捏了捏。
“真的沒生氣?”他不太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生氣。”伊人冷不丁地回答。
賀蘭雪頓住了腳步,轉頭細細地端詳伊人。
伊人果然在生氣,只是她生氣的方式,並沒有怒容滿面,而是平靜,相當平靜,那雙靈動的眼睛也平靜下去,整個人沉沉的。
“伊人……”賀蘭雪不安地喚着她的名字,“其實,也許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完全不管不顧,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子罷了……”
“我也只是一個普通女子。”伊人望着他,輕聲道:“我不希望你成爲不管不顧的人。”
喜歡他,只因爲他管的事情太多,顧全的事情太多,他的性情與瀟灑,他的聰慧,他不曾泯滅的他純正的孩子氣。
“可你生氣了……”賀蘭雪極少見到伊人生氣,第一次是在綏遠,她得知他早有部署後,氣呼呼地爬下牀。
第二次,便是這次了。
“會生氣,但是不會離開。”伊人盯着他,淡淡道:“我答應過你,會和你一起承擔的。”
而不是,但凡遇到一點大事小事,就打退堂鼓,各散東西。
她甚至不會去執着於真相如何。
反正,單純地信着他,就好。
況且,那個阿奴,快有小寶寶了,她也需要一個家。
反正賀蘭雪有錢,養一兩個人沒什麼。
“伊人……”賀蘭雪心中一暖,除了喚她的名字,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昨晚,到底怎麼回事呢?”伊人言歸正傳,歪着頭問。
賀蘭雪把自己記得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最後爲難道:“我將她當成了你,所以,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
“厄……”
“應該會做點什麼吧。”賀蘭雪自言自語。
“厄……你一直想對我做點什麼嗎?”伊人很會抓重點。
賀蘭雪壞壞地一笑,然後拍了拍伊人小腦袋,賊兮兮問:“那你答不答應我對你做什麼?”
這句話本是開玩笑的,在他們同牀共寢的時候,伊人每次挨着枕頭就能呼呼大睡,對他好像一點興致都沒有。
賀蘭雪已經被打擊得超級沒信心了。
哪知伊人竟然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頭道:“好啊。”
賀蘭雪愣了愣,“你說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知道。”伊人轉過頭,一面走,一面淡淡回答:“當然知道。”
“那”賀蘭雪呆呆地看着伊人越走越遠的背影,突然狂喜,快走幾步,從後面抱住伊人,將她舉高,即使胳膊疼得他呲牙咧嘴,也掩飾不了他滿臉燦爛的笑容,“娘子,你既然有這個覺悟了,我可不客氣了。”
伊人被他抱着轉了一圈,立刻一陣天旋地轉。
全身熱得厲害。
賀蘭雪見狀,想起方纔的表現,連忙後知後覺地端過她的手,伸出兩隻手指把了把她的脈息。
果不其然,傷風了。
伊人有點站不穩了,賀蘭雪連忙張臂抱住她,另一隻手則探向她的額頭,額頭滾燙,賀蘭雪一驚,連忙問:“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有,就是想睡覺……”伊人朝他的懷裡縮了縮,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說着說着,眼睛便合上了。
“安心睡吧。”賀蘭雪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頭頂,輕聲道。
伊人果然很快睡着了,因爲發燒,因爲太累,也因爲劣根性使然。
賀蘭雪將她抱起來,一面走,一面感嘆:“難道你剛纔答應我的事情,只是發燒後的胡話?”
懷裡的人不應聲了。
大概,真的只是胡話。
賀蘭雪又是心疼,又是鬱悶。
易劍把莊園的鑰匙交給康老頭之後,客客氣氣道:“你們暫時先住在這裡,等時局穩定後,王爺還會對你們另外做出安排的。”
“那小子想金屋藏嬌”康老頭從開始就悶悶不樂,不明白自己的女兒怎麼那麼沒骨氣,也不爲自己的前途爭一爭,就這樣被打發在別院裡了。
“王爺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的。”易劍不厭其煩地解釋道:“現在時局混亂,老伯和姑娘跟着王爺反而會受到牽連,不如在這裡等着,待以後天下太平了,還能與王爺會合的。”
“哼哼,什麼狗屁王爺,負心漢”康老頭還在罵罵咧咧。
易劍很汗,轉而求助阿奴,轉頭一看,卻不知阿奴去了哪裡。
是不是獨自去逛園子了?
易劍沒放在心上,他還要趕回去向賀蘭雪覆命呢。
……
……
……
……
後院,阿奴將一張紙條綁在一隻潔白的信鴿上,信鴿撲騰撲騰,在飛了片刻後,很快又歇到了一個人的手心裡。
那人取下紙條,也不展開,而是疾步走進身後的禪房,將它遞給一位正在與大師弈棋的黑衣公子。
“炎施主可是有急事?”黃袍慈目的大師停下棋子,淡淡問。
“哦,沒什麼。”炎寒匆匆地看了一眼,然後合起手掌,將紙條揉捏成團,微笑道:“只是發生了一件既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的事。”
“炎施主又說禪語了,萬事隨心,又哪有意料之外的事?”大師合掌微笑。
炎寒淺笑不語。手中的白子,輕輕地落於角落。
是啊,哪裡會意料之外呢?伊人一向是最能給她驚奇的。
現在,她也會爭了呢,不再那麼閒閒散散,隨遇而安,她也開始爲了自己所重視的,開始凌厲,開始學會在乎了。
可是,這樣的變化,非但沒有引起炎寒的反感,反而,更欣賞她,更加渴望她只爲自己懶,只在乎自己。
如果你不能屬於我,爲什麼一次次,越發讓我看見你的好
炎寒手中用力,真氣暴起,捏在手中的紙條,頃刻變成紙屑,從指縫裡飄落。
黃袍大師看在眼裡,雖未點破,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世間多癡兒,何時能堪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