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陽低頭擺弄了半天手機,接二連三有短信傳進來,這時候藉口說家裡有事匆忙離席,下樓後卻直奔球會主樓而去,任誰都能猜到他是趕去見曹沫。
然而餘晉傑、韓少榮在場,特別是韓少榮剛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曹沫在對講機裡罵娘,張朝陽竟然完全無視餘晉傑、韓少榮的存在,離席跑去見曹沫,這算什麼事,這也太肆無忌憚了吧!
席間一干人等面面相覷,既爲韓少榮像火山噴發似的怒火嚇了一大跳,同時內心深處也爲張朝陽的毫無顧忌震驚。
然而往深處想,張朝陽敢做這樣的舉動,那定然是曹沫那裡已經給他留好退路。
這退路會是什麼?
天悅要在幾內亞灣沿岸籌劃建新的鋼鐵廠,這纔將張朝陽拉過去,或者說張朝陽這才毫無顧忌的投靠過去?
想到這裡,衆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算是徹底搞清楚韓少榮的怒火爲什麼會像火山一般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來。
在非洲整個幾內亞灣地區沒有什麼強力競爭的情況下,大家對要不要上更大規模的勃索-卡特羅鋼鐵工業複合體都還有爭議。
現在好了,曹沫將張朝陽挖過去,要在幾內亞灣沿岸建造一座大型鋼鐵廠,這個看上去有些超規模的複合體還要不要上馬了?
當然,誰都不能無視另一個問題。
那就是目前負責卡特羅鋼鐵廠的運營團隊,幾乎都是張朝陽帶出來的人。
張朝陽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幫曹沫建一座鋼鐵廠來,定然需要幫手,需要團隊,他的團隊從哪裡來,這還需要想象、猜測嗎?
“這也太欺人太甚!”餘晉傑臉色鐵青的罵道。
張朝陽雖然從來都不是他的嫡系,但畢竟是他任用的新鋼聯高級副總裁,現在就被曹沫直接呼之則走,他的顏面何存?
更不要說張朝陽這一走,這幾天他們所謀劃的算盤都被砸翻掉了,甚至卡特羅鋼鐵廠那邊都要重新派人過去收拾殘局。
樑遠坐在那裡也有些手足無措,韓少榮、餘晉傑他們所考慮的是風險大小,而他則是將全部身家都押在西海鋼鐵、押在卡特羅鋼鐵廠……
…………
…………
沈濟與陳鋒將張朝陽接到雪茄房,曹沫就站在吸菸區的入口,握住他的手,領他到火爐旁的楓木長桌前坐下來,說道:
“我今天不給韓少榮留半點面子,自有我的理由,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沈濟給你發的短信,都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的承諾——雖然事情有些匆忙,但在貝寧科托努籌建鋼鐵廠的條件是具備的,有所欠缺,相信我們也能攜力去克服,現在就缺你加入進來掛帥,天悅實業就可以發佈公告正式組建鋼鐵事業部了……”
張朝陽心緒比較激動,決定也太突然,因此坐下來主要還是聽曹沫、沈濟講。
曹沫接下來跟張朝陽談了近期在貝寧科托努改建、新建電廠、跨境電網以及籌建煉油廠、鋼鐵廠以及銅治煉廠等一系列大中型工廠的計劃,談了中期推動貝寧政府興建芒巴-科托努窄軌鐵路、將芒巴精鐵礦、德雷克銅精礦以及克魯諾原油運往科托努,以及遠期推運幾內亞灣濱海經濟走廊發展的設想跟規劃……
雖然曹沫用對講機訓斥韓少榮,在靜寂的夜裡看着就像一枚扔入湖中的小石子,但漣漪卻在錦臣工作人員當中盪漾開來。
韓少榮作爲新海首富,在錦臣可謂是人皆盡知,有着吸引人的耀眼光環,他在球會大廳曾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青年啐一臉唾沫,錦臣的老員工怎麼可能會忘記?
這個小青年今天再次出現在錦臣,竟然拿對講機再次衝着韓少榮破口大罵,怒斥陳小平理事是條老狗,韓少榮氣瘋掉都將酒桌給砸了!
這事除了拉趙倩芸前往宴會廳的公關部副經理外,當時包廂裡還有餐廳部副經理與兩名服務人員在場,事後又有兩名服務員進包廂收拾一塌糊塗的宴席桌,八卦消息沒有壓下去,就迅速擴散開來。
趙倩芸與夜裡雪茄房值班的一名女孩子站在導臺後面,不一會兒工夫,就接到好幾條短信,好奇心切的跑過來打聽消息。
“周彤,你到前臺去一下,我過來替你站一會兒班……”一個女孩子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將另外那個值班的女服務員頂替到大廳的前臺去,站在服務導臺後來扯了一下趙倩芸的衣袖。
“……”趙倩芸嚇了一跳,瞪了剛過來的女孩子一眼。
“哪個是霸道總裁?”那女孩打量着曹沫他們坐在火爐旁的那一桌人,不清楚哪個人纔是今天的故意主角,“是坐東盛沈總身邊的那個青年嗎?長得還真不賴呢,你看他那小鼻子小嘴,我喜歡。就是衣品有點差勁,真看不出像是能跟韓少榮叫板的人物呢!他們在聊什麼事情啊?”
“……”趙倩芸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小聲說道,“隔這麼遠,我哪裡知道他們在聊什麼事情,你跑過來幹嘛?”
“你不知道嗎,爲防止兩邊的人起衝突,保安處的人都出動待命了,就差直接報警了——我剛纔過來,看到雪茄房外有四個人高馬大的外國人,一臉的精悍,乖乖哦,我今天才算是明白什麼叫眼神也能殺人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那個人的保鏢?”
趙倩芸到雪茄房後就沒有離開,除了別人發短信到她手機上打聽消息,也不清楚外面到底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也不清楚沈濟已經將保鏢喊到雪茄房外的過道里待命。
“這個人指名叫姓的喊你過來,下午是不是就是他在打聽你的消息啊?你今年也太旺桃花了吧,韓少榮喊你過去敬酒,現在這個霸道總裁也看上你——天啊,我什麼時候纔能有你這樣的桃花命!不要那麼多,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夠了!東盛的沈總看上我就行了。”
“你別犯花癡了,做什麼霸道總裁的夢!”趙倩芸心裡的擔憂難消,這時候看到曹沫朝她招手,她癟了癟臉,讓僵硬的臉皮鬆軟起來,擠出一個職業的笑容走過去,問道,“曹先生,有什麼吩咐?”
“我有個朋友到這裡了,他摸不到路,你去樓上的大堂接一下他。”曹沫說道。
“好的,曹先生,你們稍候,我這去接你的朋友過來。”趙倩芸說道,心裡卻吐槽,鬼知道你朋友長什麼鬼樣啊,害得老孃跑到大堂還要滿世界喊哪個鬼是曹先生的朋友啊!
趙倩芸心裡有情緒,走到導臺那裡有意磨蹭了一會兒,沒有立即趕去一樓大堂,待她低頭找對講機要出發時,眼角餘光就看到一道削瘦的身影從眼前疾步走進來,走到曹沫那邊一桌,跟張朝陽、謝思鵬、沈濟握了握手,便拉開椅子坐下來,聲音爽朗的叫道:
“你們怎麼跑這裡風流快活來了,下午這麼冷的天氣,你們不會跑這裡面打球了吧?這得多遭罪啊。什麼叫絕對值得屁顛屁顛的跑一趟,難道這麼大的新海還找了一家能安頓你騷動心的會所啊,跑這裡想起我來?”
聲音熟悉得叫人心顫,趙倩芸擡頭看過去,那張側臉彷彿一道閃電,瞬時間將她柔軟的內心打得粉碎。
“我朋友自己跑進來了,不用麻煩趙小姐你了。”曹沫笑着看過來。
趙倩芸這一刻彷彿被透明的薄膜包裹住,完全聽不見曹沫在說什麼,手腳也僵住在那裡,直接到身邊女孩子推了她兩下,才猛然驚醒過來。
“你又在犯什麼花癡,客人跟你說話呢?”那女孩子催促道。
“……”趙倩芸慌亂的朝曹沫那邊走過去,沒注意腳下被肖軍剛放下來的電腦包給絆了一下,一手撐在肖軍坐的椅靠背上。
肖軍嚇了一跳,看到來人要摔倒,連忙一把將她攙住,說道:“嗨,小姐,我剛進來不要給我來個驚嚇——你把我電腦踢壞了沒有什麼,你要是摔壞了,我可賠不起……”
待看清楚趙倩芸的臉,肖軍嗓子像是驟然被無形的手捏住,聲音嘎然而止。
過了一會兒,等肖軍、趙倩芸發過怔後,曹沫從旁邊又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叫趙倩芸坐下來,笑着說道:“好啦,好啦,你們不要當雕像了,趙小姐也坐下來吧,我們再重新介紹一下:我叫曹沫,這是我未婚妻成希,跟肖軍都是中學同學,從小在相鄰的街道長大,想必肖軍在大學時跟你說起過我們,當然不排除肖軍在你面前爲了突顯自己,有意貶低我……”
“值不值你屁顛屁顛的跑一趟?”陳鋒往旁邊挪了挪,讓出更大的空間,開玩笑的跟肖軍說道。
“這,你…你們以前都沒有見過倩芸,怎麼認出她來的?”肖軍平時再伶牙俐齒,這時候也變得結結巴巴起來。
“怎麼回事,這位趙小姐跟肖總認識?”張朝陽還在認真研究曹沫提出來的幾內亞灣濱海經濟走廊的事,突然插進這麼一出有些發懵的問道,又有些疑惑的打了趙倩芸幾眼。
在餘晉傑、韓少榮的宴席上,他聽陳小平提到雪茄房某個女孩子很值得深入認識一下,還讓人到雪茄房去請,不確定是不是眼前這個女孩子,更不清楚這事跟陳小平有所牽扯,是不是有更深的隱情。
“事情有些複雜,可能趙倩芸她自己都完全沒有意識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能夠肯定,陳小平完全清楚趙倩芸跟肖軍大學時是戀人,甚至很清楚趙倩芸跟肖軍在大學畢業後所發生的事情,”曹沫跟張朝陽說道,“大學畢業後,肖軍他爸生了生病,肖軍就一個人先回到新海——趙倩芸後來也跑到新海來找肖軍,但肖軍當時已經跟我去了卡奈姆,之前的聯繫方式都不再用,兩人這幾年也就一直沒能聯繫上——我現在正安排人調查鄧小平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你們怎麼知道我到新海之後的事情?”趙倩芸驚訝的問道。
“去年我回國遇到陸均博了,聽他說你當時新談了一個男朋友,我也就沒有去聯繫你,怕打擾到你。”肖軍囁囁的說道。
“我今天開始也沒有認出趙倩芸來,但我對韓少榮、陳小平他們這幾個王八蛋實在太熟悉了。我下午陪着丁總、錢總他們坐進雪茄房裡談事情,特別是趙倩芸拿火柴給我時,陳小平的表情太奇怪了,我就讓人去查趙倩芸的身份——一查,果然有問題,”曹沫繼續給張朝陽介紹今天的事情,說道,“我今天也是狠狠的按住脾氣,纔沒有跑過去直接將陳小平那條老狗揪出來踹上兩腳——這是我回國,他們第二次在我身邊人的身上搞事情,昨天我剛處理好我堂妹的事情,今天又給我來這麼一出,真是日了狗!”
張朝陽這時候纔算是知道曹沫今天這股邪火爲什麼如此的爆,這些年來韓少榮在曹沫身上的小動作就沒有斷過啊,甚至不惜連累無辜。
“你是說曹麗被前未婚夫家裡反覆糾纏,實際也是韓少榮、陳小平在背後搗鬼。”肖軍雖然這兩天還沒有機會跟曹沫碰上面,但曹麗身上的事以及昨天發生的事也已經知道了。
“嗯,”曹沫點點頭,又問趙倩芸道,“趙倩芸,你當初爲什麼會應聘到錦臣工作?”
“我畢業後就過得稀裡糊塗的,沒有在一家企業好好工作過,到新海後換了幾份工作也不是很如意,上份工作是因爲跟之前的男友分手辭職——341班的趙新宏你認識嗎?他在華茂工作,我上半年辭職換新工作,他說錦臣待遇很不錯,讓我過來試試——我最初應聘的是活動策劃部的職務,但入職後卻要求先到基層各崗位輪崗,以便熟悉各方面的情況,”趙倩芸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有些懵懂的問肖軍,“不會是趙新宏有什麼問題吧?”
肖軍掏出手機,拔給陸均博:“陸胖,我是肖軍。對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341的趙新宏在華茂投資工作——跟你打聽一件事,你知道趙新宏是什麼時候去華茂應聘的,是在你跟他聊過我的事情之後嗎?嗯,沒有什麼事,就是關心一下,雖然以前我是挺看不起這小子的,大家也不是一個專業,但畢竟要算同學——不過,你以後最好小心點他,過兩天有空再聯繫,我找你喝酒……”
肖軍掛斷電話,跟曹沫說道:“這個趙新宏,上大學時也追求過倩芸,但就是長得有點矮、有點醜——現在能確定陸均博跟他說過我的事,也怪我嘴巴不嚴,酒喝多了就喜歡瞎吹——這個趙新宏是在陸均博說過這些事後,才入職華茂的。”
“我就說嘛,新海兩千多萬人,不會有那麼多的巧合!”曹沫長吐一口氣,也沒有怪肖軍。
易防君子、難防小人,誰想到身邊會有這麼一個處心積慮、賣友求榮的人?
事情沒有落到最壞的結果就好,曹沫夾着雪茄站起來說道:“這地方叫人不舒服,我們換個地方聊天吧!”
趙倩芸不清楚韓曹兩家的恩怨,一時間當然沒有辦法徹底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這時候也趕緊拿了包跟手機,連工作服都來不及換,就跟着肖軍他們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他們走到停車場,卻不想韓少榮、餘晉傑等一行人從另一側往停車場這邊走過來。
趙倩芸跟在肖軍身後有些不知所措;很顯然韓少榮、餘晉傑他們也是措手不及,進退不得。
曹沫抽了一口雪茄,然後將大半截摔陳小平的臉上,指着韓少榮鼻子,用很平靜的語氣警告道:
“我警告你,不要再玩江湖那套把戲了,我這是最後一次容忍你們——守點規矩,大家明刀明槍的對着幹,我還尊重你幾分,要說不擇手段,你他媽有什麼資格陪我玩到最後?以後記住拴緊陳小平這條老狗,不要等人剁碎了還給你……”
韓少榮在國內不會用保鏢呼前呼後,但也有司機跟工作人員跟隨,這時候呼喝簇擁上來。
曹沫身邊的保鏢纔是專業的,從兩翼抄上前。
“夠了!”韓少榮臉色鐵青的喝止住工作人員。
雖然他不知道陳小平安排的一切,怎麼這麼輕易就被曹沫識破了,但事情已至此,今天真要撕破臉大打出手,驚動警方之後,他並不能拿曹沫怎麼樣,卻會叫他在圈子裡更加的狼狽不堪。
“餘總,以前你跟韓少榮合作,在我看來那是在商言商,但韓少榮一再突破我的底線搞小動作,餘總你要說完全不知情,我是不會相信的,希望你能好自爲之——你也知道,這些年跟韓少榮合作的,可沒有幾個會有好下場的!”曹沫盯住餘晉傑說道。
“……”餘晉傑這些年也不是嚇大了,張朝陽都在飯桌被曹沫挖走,他要能忍下這口氣,新海商界以後還有他昂首挺胸的餘地嗎?
餘晉傑冷冷的站一旁沒有吭聲。
…………
…………
“……你現在都開奔馳了啊,你現在工作很好啊?”趙倩芸坐進車裡,心還在砰砰的亂跳,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來,沒話找話的問道。
“還過得去吧,”肖軍將後視鏡調整了一下,以便能從後視鏡裡看到坐副駕駛位的戀人,問道,“對了,你剛纔說是跟前男友分手後才應聘錦臣的,那你到錦臣後有談新的男朋友嗎?”
“沒有啊,適應新工作都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機會認識新的男孩啊,”趙倩芸說道,然後看到肖軍下一刻手直接伸過來,嚇了一跳,叫道,“啊,你幹什麼?”
“好巧,我現在也沒有女朋友呀。”肖軍倔強的伸過去,將趙倩芸柔軟的小手抓住。
“哦!”趙倩芸沒有再縮回手。
這時候外面砰砰砰的敲車窗,趙倩芸又嚇了一跳,忙縮回手,看到肖軍按下車窗,一張黝黑的臉在外面說道:“曹先生說你可能會比較猴急,不適宜開車……”
“猴急?肖克你啥時候會說這個詞?”肖軍問道。
“這是曹先生的原話,應該是說你情緒比較激動的意思吧?”保鏢說道,“曹先生也說了,要是肖總實在太猴急,我可以開車先送你們離開。”
“……”肖軍探頭看出來,看到曹沫與成希正從擠坐在前一輛車的後座裡看過來,揮了揮拳頭。
“曹沫高考前因爲傷人被拘留三個月,這事我跟你說過的,你還有印象吧?”肖軍跟趙倩芸挪到後座,一刻不想分開的抓住她的手說道,“事實上,曹沫那次被拘留,跟韓少榮有莫大的關係——那個到曹沫騷擾的小混混,就是受韓少榮指使的,曹沫被迫傷人,也沒能參加高考,不得不早早工作,後來又去了非洲發展……”
肖軍將韓曹兩家的恩怨以及韓少榮這些年不擇手段對他前妻陳蓉、曹沫父親曹雄、曹沫以及最近對慫恿曹麗前未婚夫家裡纏鬧的事情,都說給趙倩芸知道:“可能在他們的眼裡,我算是曹沫比較重要的一個朋友,趙新宏又把我跟你的事捅給韓少榮身邊的人,他們纔會想到在你身上做文章吧……”
搞清楚裡面的曲折,趙倩芸才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幾條毒蛇盯住這麼久,而自己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