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國內時,曹沫每天都會處理一批工作上的電子郵件,比較重要的安排更會通過電話聯繫或召開視頻會議,但曹沫早已習慣面對面的討論工作,以便從中更精準的掌握日漸龐大的管理層成員以及各部門的動態。
上午見過一批人,中午就抽出時間陪成希她們吃過中餐,下午又在湖畔雅舍見了黃鶴斌。
曹沫不會因爲擔心韓少榮或者尼茲.奧本海默猜疑就不見黃鶴斌。
一方面他間接持有科奈羅新港城、弗爾科夫投資石油化集團的股份,他不可能不對運營管理團隊高度關注、保持接觸,而另一方面他要避免黃鶴斌被韓少榮或斯特金、尼茲.奧本海默徹底拉攏過去,哪怕是給黃鶴斌與韓少榮及斯特金、尼茲.奧本海默之間的塞釘子,也要表現出一副拉攏黃鶴斌的樣子。
他真要是跟黃鶴斌保持距離,反倒顯得做賊心虛。
而對黃鶴斌而言,雖然是韓少榮建議並邀請他組建團隊接管科奈羅新港城與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的運營,但一方面他並非受僱於韓少榮或華茂資本,另一方面韓少榮及華茂資本在科奈羅新港城與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都不是第一大股東——弗爾科夫投資及天悅投資在這兩個項目裡持股都要超過華茂資本——從自身利益來說,他也無需跟韓少榮進行捆綁,更沒有必要跟曹沫保持距離。
當然,無論是通過電郵或是電話,只要是會留有痕跡的,黃鶴斌也都會避免私下裡跟曹沫聯絡太頻繁,以免弄巧成拙。
“……重返德古拉摩有半年了,有什麼感覺?”曹沫坐在湖邊的露臺,海面迎面吹來,將午時的炎熱吹散,詢問黃鶴斌重回卡奈姆這半年來的感受。
黃鶴斌此時沒有被趕回新海時家破人散的落魄、憔悴、疲憊,也沒有之前在卡奈姆針鋒相對時的心機陰沉,氣度更爲沉穩;兩鬢還多了些白髮,可見他即便能重建團隊回到德古拉摩,也沒有覺得高枕無憂,反而是更如履薄冰了。
“團隊雖然大部分是老人,但工作思路要進行顛覆性調整,幾乎所有人的想法都要進行重塑,有些人不能適應,要親手將他們送回去,又要儘可能從當地補充專業人員進來,是非常的不容易。”黃鶴斌說道。
在重返德古拉摩之前,曹沫又私下見了黃鶴斌一面,談及他對科奈羅新港城以及弗爾科夫投資的思路,主要是從根本上放棄泰華之前近功近利的想法跟做法。
黃鶴斌這些年也經歷不少大風大浪,適應性很強,但有時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之前爲了儘快上馬盈利,新煉油廠一期除了工藝簡陋外,安全設施嚴重匱乏,污水、大氣污染措施形同虛設,與新港城的規劃也存在嚴重的衝突。
這除了令煉油廠一期工藝的生產成本虛高外,對新港城的環境及安全都造成威脅。
黃鶴斌走馬上任,組建新的團隊,並沒有急於恢復建設、生產,而是對現有的工程規劃、設計進行反思,該調整的調整,該更改的更改,該加強的更改,該補上的補上。
當然,黃鶴斌作爲運營團隊的負責人,原本是要在董事會的領導下執行既定的運營方針,任何一個偏離既定方針的動作,都需要獲得董事會的授權,更不要說進行如此徹底的調整。
好在即便是尼茲.奧本海默,對弗爾科夫石油化工及新港城未來發展也有相當的期待,因此很快達成一致,新港城進行新的規劃調整,以煉油廠爲核心,規劃出石油化工及倉儲區區進行發展,將原本緊挨於東側、東南側的居民規劃區,全面東移,留出足夠的安全距離,中間填以輕工產業區。
弗爾科夫石油化工一期工程全面停產,投入資金進行技改,在一二期工程增加更爲嚴格的安全消防設施,制定更爲嚴格的安全、消防制度;投入巨資建排海管道,將污水處理廠進行擴容,並確鑿利用起來,初步處理的廢水不再排湖,而是從新建的管路排海。
重新調整過後,煉油廠的投產又不得不推遲到明年三月之後;這還最趕的計劃安排,當中不能再出其他岔子。
然而這對科奈羅南岸來說,還只是初步。
新港城除原油碼頭之外的集裝箱碼頭、滾裝碼頭以及商業貿易區、產業園區、市鎮區什麼時候重新拉開大規模的續建,以及什麼時候能成規模,現在什麼都不好說呢。
而北岸這邊,配套的市鎮規模不大,但除了科奈羅水泥的一廠、二廠,除了伊波古礦業的黃金提煉廠以及東盛投資的棕櫚油加工廠、鋁型材加工園區、天悅工業整車廠等成規模的工廠外,前後踏踏實實還引進二百多家中資中小企業,此時已經初成規模。
而在楊德山的主持下,科奈羅湖工業園的建設投入不高,但有隆塔地方的全力配合,規劃建設非常有序,現在很有幾分模樣。
而去年隆塔市政府牽頭、交由科奈羅湖工業園託管、跟科奈羅濱海新城同步啓動的湖灣加工園區,在經過一年的高速建設後,目前也從德古拉摩市郊引進近兩百家當地的加工企業進駐。
反倒是南岸,除了規劃上的大而無當外,起初將餅畫得太大,將標準定了太高,將當地最爲主要的中小加工企業拒之門外,而等泰華陷入債務危機之後,所有的建設、招商引資工作就徹底停頓下來,以致現在死氣沉沉。
重返德古拉摩之初,看到東湖以及北岸的欣欣向榮,而南岸荒蕪死寂、雜草叢生,黃鶴斌都想哭一場。
曹沫聽黃鶴斌心有感觸說了這麼多,說道:“產業園區目前還是要繼續做好工業配套的工作,要盡一切工作將配套成本降到最低。卡奈姆大多數的製造業都還停留在初級加工層次,粗製濫造的多,跟配套不成熟的關係很大,同時對成本又非常敏感——不管弗夫科夫投資以及華茂那邊有什麼想法,我這邊都能給你更多的時間,甚至十年都沒有直接的利潤產生,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科奈羅新城港目前就佔地兩百平方公里,未來我還想着科奈羅湖東岸以及北岸都囊括進去,前面十年能將四五十平方公里發展好,就相當不錯了,但這麼大的面積相比整個新港城的規劃,都只能說是啓動、都只能說是前期培育——而啓動區培育得越好,後期纔有可能帶來更爲龐大的利益。當然,道理大家都懂,我今天說也是重複別人的話,畢竟打基礎的好處,有幾個人不清楚呢?關鍵還是決心,還是我們能不能沉得住氣,又或者說我們有沒有做十年不贏利的底氣——我也只能告訴你,我有。而爲新港城前期培育能自身造些血、補些血,內部形成良性循環,除了煉油廠外,我覺得還有兩樣工作應該大力去做。第一是謝思鵬他們在中央大街建的華商城,規模太小,又因爲走私現象嚴重,屢爲當局打擊,南岸可以建造一座更大、管理更正規的華商城,使之發展成爲中國商品在整個西非的集散中心,我想這件事非常有意義,國內官方也會樂意推動這件事。第二是德古拉摩港現有集裝箱碼頭已經嚴重飽和,新港城除原油碼頭外,應該優先保障超大型集裝箱碼頭的續建,這與華商城也是相輸相成的——後續科奈羅湖工業園以及湖灣加工園區,都優先配合南岸的發展……”
這兩件事,都有在推進,但科奈羅新港城以及湖灣加工業園、科奈羅湖工業園各有規劃,要做的項目也千頭萬緒,資源卻又有限。
哪些項目優先去推進,短期內儘可能將資源,堆到哪些項目,不要說主要投資人有分歧,黃鶴斌負責的運營團隊內部也有爭議。
前期資源有限,曹沫就想着科奈羅新港城當前要做的重心先明確下來,有重點的先做成一些事。
而曹沫說到東岸及北岸會盡可能優先配合,卻不是一句便宜話。
雖然這不意味着科奈羅湖工業園、湖灣加工園區就停止發展,但從此之後將基建的重點放在南端,對新港城的促進也是非同小可的。
湖灣加工園區與新城港相鄰,優先建設湖灣工業園區南部的道路,也是加快新港城的路網建設,加強其對外的輻射能力;加強湖灣工業園區南部的通信、供水、供電、污水處理建設,自然也分擔新港城前期配套建設投資的壓力。
雖說具體的工作都由楊德山負責對接,參與討論,但曹沫親自跟黃鶴斌說這些,則代表這是他最終做的決定,對黃鶴斌的信心支持,不是一個概念。
撇開這些事務性的話題,曹沫又說道:“斯特金陪同他同父異母的姐姐阿溫娜.福斯特上午跑去煉油廠、碼頭參觀——你上午跟阿溫娜有過接觸了,對她有什麼印象?”
“阿溫娜性格比較好強,水平卻也不錯,這應該跟她之前從事金融新聞調查報道的工作有關,”黃鶴斌上午才第一次見到阿溫娜,雖然也猜到福斯特家族內部必然發生了一些不爲外人所知的事情,但他的信息來源有限,也猜不到太多的細節,只是疑惑的問道,“梅伊.曼塔爾是阿克瓦民主促進陣線首席秘書,好像之前沒聽說她跟福斯特家族有什麼交集?”
“梅伊.曼塔爾早年也在法國一家媒體工作過幾年,跟阿溫娜只能算是認識——阿溫娜在到德古拉摩之前,曾到佩美港住了幾天,她跟阿克瓦總統賽維義的次子巴迪奈.小賽維義卻認識更久一些,在跟小賽維義談過什麼事後,才邀請梅伊.曼塔爾到德古拉摩小聚幾天,”曹沫說道,“我昨天回到德古拉摩,這個女人特意跑到嚴志成的賭場見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烏桑河銅金礦?”既然扯到阿克瓦總統賽維義家族的成員,黃鶴斌第一個念頭也是牽涉到烏桑河銅金礦上。
烏桑河銅金礦目前對外公開的資源,金屬銅儲量超過九百萬噸、黃金儲量超過兩千萬盎司;以當前的國際金價計,烏桑河銅金礦僅黃金儲量的潛在價值就超過二百億美元。
這怎麼可能不惹人眼紅?
只不過曹沫拿下烏桑河銅金礦,也是動了很多心思,護城河挖得相當寬,但護城河挖得再寬,能阻止阿克瓦總統家族的手伸過去嗎?
阿克瓦雖然是個西非窮國,但好歹也是獨立的國家。
而賽維義是在阿克瓦獨裁統治十年之後再通過民選上臺上的總統,比一般意義上的民選總統,權力要大得多。
之前全球經濟向好,西非各國的權要依賴現有的能源及礦產輸出,就賺得瓢滿鉢滿,吃相也就沒有那麼難看,但現在經濟形勢動盪,全球經濟慘淡,原油、鐵礦等期貨跌得一糟糊塗,阿克瓦受創嚴重,當真可以說是地主家都沒有餘糧了。
這些權貴政要怎麼可能還有多少耐心,繼續學着做紳士、保持良好的吃相?
而這時候偏偏國際金價異常的堅挺,甚至有突破前高的跡象,而金屬銅期貨也在止跌回升,就越發突顯出烏桑河銅金礦的美妙來!
烏桑河銅金礦第一礦場已經建成,即便後續不再投入什麼,也是一座年產三十萬噸銅精礦,產值高六七億美元的大礦——而阿克瓦超低的稅率以及低廉的勞動力供給,註定第一礦場每年這麼大規模的產值裡,能有近一半直接轉換爲純利潤裝入曹沫的囊中。
想想也真是叫人眼饞啊。
不要說別人,阿克瓦總統賽維義家族此時對烏桑河銅金礦起了心,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真是半點都不值得奇怪。
黃鶴斌甚至覺得賽維義家族相比較非洲其他吃相更難看、更貪婪、也更殘暴的一些政要家族,要算是有耐心的。
當然,賽維義家族可能也是到這時候,纔將曹沫的底細摸透,之前或許或多或少擔憂曹沫有中國官方的背景吧!
“是啊,這女人是個麻煩,而跟她接觸的巴迪奈.小賽維義更是一個大麻煩,”曹沫並不諱言的說道,“不過,阿溫娜是老福斯特先生第四任妻子所生的女兒,我聽說老福斯先生跟斯特金的母親發生點事情,以致阿溫娜的母親重新搬回福斯特家族莊園,跟老福斯特先生團聚——我們的老朋友斯特金,他的麻煩也不小,但他太過小心翼翼,想在放棄抵抗,想在這個女人手下換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這不是我所想見的……”
黃鶴斌知道曹沫這是要索取助他重返卡奈姆的報酬,稍作沉吟,問道:“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你也不需要做得太過火,只要恰到好處的叫斯特金知道,阿溫娜有拉攏你的意思就夠了——當然,斯特金也許不那麼容易上當,那叫阿溫娜知道斯特金有暗中針對、防備她的動作也行!”曹沫說道,“我們的老朋友斯特金是個有野心的人物,他代表福斯特家族入職大西洋銀行,就表現敏銳的觀察力以及過人的商業頭腦,從大西洋聯合石油貿易到科奈羅湖港原油碼頭再到新泰華煉油廠,是他這些年努力在福斯特家族之外試圖獨立崛起的最大嘗試,也是最後嘗試,但可惜我們的老朋友斯特金在這個節骨眼上,太軟弱了一些,我們有責任幫他一把!”
黃鶴斌不知道曹沫爲何能將算計斯特金說得如此道貌岸然,但他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吐槽,說道:“阿溫娜上午對煉油廠就表現出不小的興趣,斯特金是相當警惕的,現在也就差恰到好處的一把火而已……”
福斯特家族的特殊情況,致使斯特金的選擇很有限,也許只需要小小的反間計就能叫斯特金別無選擇,但倘若真正對烏桑河銅金礦起貪念的是阿克瓦總統賽維義家族,到時候就算是跟福斯特家族決裂、都有可能被從大西洋銀行除職的斯特金,被迫選擇跟曹沫合作,又能扭轉什麼?
當然,曹沫當年能令吉達姆家族在不知不覺灰飛煙滅,暗中部署的力量不少,而這兩三年過去,天悅在幾內亞灣也漸成氣候,力量比當初跟吉達姆家族暗中角力時更強,黃鶴斌猜測他應該還會有其他的部署,這卻不是他方便追問的。
…………
…………
斯特金不喜歡拋頭露面,甚至不太喜歡跟人接觸,在大西洋銀行任高級執行副總裁,主持國際業務,也絕少應酬,常常一個人在辦公室一坐就是一天,而將需要跟客戶打交道的工作都交待着給下屬去完成;而對部門的管理,也都交給副手負責,好像他就是一個傀儡。
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對他來說太重要的。
經歷那麼多的辛苦,才確保60%的股權掌握弗爾科夫投資手裡,斯特金也是強行克服內心的不適,親自出任弗爾科夫石油化工集團的董事長,將辦公室設在新泰華賭場大酒店改名的弗爾科夫國際大廈裡,時刻關注煉油廠及配套工程的建設及運營情況。
黃鶴斌下午去見曹沫,斯特金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叫他下午在陪同阿溫娜在弗爾科夫國際大廈的頂樓餐廳用下午茶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黃昏時,黃鶴斌坐車回到弗爾科夫國際大廈,斯特金第一時間就將他找了過去。
“我們共同的朋友找你過去,談了什麼事情?”斯特金開門見山的問道。
“主要是談科奈羅新港城的發展,要應付兩個老闆,也真是夠頭痛的。”黃鶴斌說道。
煉化集團與新港城是同一個運營團隊,但煉化集團是弗爾科夫投資絕對控股(60%),所以斯特金在煉化集團是他的老闆。不過,新港城雖然沒有哪家絕對控股,但科奈羅湖工業園持有最多的股份(35%),同時又是楊德山出任董事長,自然可以說是天悅是新港城的幕後老闆。
或公開或私下去見曹沫,黃鶴斌並不憚被人知曉。
“除了這些,Mr.曹應該指示你破壞我跟阿溫娜的關係吧?”斯特金說道。
“說什麼‘指示’,這話是不是太重了?”黃鶴斌心裡一驚,卻不動聲音的笑道,“還有,爲什麼要破壞您跟阿溫娜小姐的關係?”
“我沒有那麼蠢,”斯特金搖了搖頭,說道,“去年Mr.曹沫找我談合作,說他不會坐看南岸變成一堆爛攤子——我當時相信了他,而我確實是相信了他,你以爲我會相信你重返卡奈姆,純粹是Mr.韓先找到你,而不是曹的授意?拿中國一句話說,這是不是叫‘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