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鴻會除了主樓外,還有三棟附樓,圍合出一座精心打造的法式園林。
津鴻會以日料、江浙本幫菜及法餐名聲在外,附樓還有各種娛樂設施;大小規模不等的四間放映廳,除了各種優質影片外,還可以同步播放最新的院線電影。
最近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大片放映,用過餐後,成希、餘婧、陳暢三個女孩子到放映廳挑了一部九六年的老片《十二隻猴子》,曹沫則與錢文瀚、葛軍、沈濟以及錢文瀚約好的四名牌友在隔壁的房間裡玩德州撲克。
隨着歐美留學歸國人士漸多,同時上流階層又覺得傳統的多人紙牌玩法太過簡粗暴,近年來在新海還是有那麼一小撮人開始流行玩德州撲克起來。
津鴻會雖然提供場地,但爲了規避不必要的風險,被競爭對手舉報,這裡是沒有專職荷官的;今天是周薇薇親自當荷官,替衆人發牌。
今天除了錢文瀚、葛軍、曹沫、沈濟外,錢文瀚邀請過來四名牌友,除了其中三人也是新海小有名氣的富豪外,還有一人是新海金業董事長周深河。
新海金業目前還是國有控股上市公司,新海市上虞區政府所屬的國有資產管理公司作爲第一大控股股東,在這次股權分置改革之後,猶持有新海金業40%的股份。
周深河雖說個人僅持有新海金業3%的股份,甚至遠遠不及錢文瀚,但他爲新海金業服務二十年,在他手裡新海金業產值規模增漲超過一百倍,當之無愧是新海金業的靈魂人物。
第一次在津鴻會相見是偶然相遇,大家都沒有什麼準備,錢文瀚對曹沫的瞭解,也僅限於道聽途說,並不清楚更具體的情況,匆匆吃過一頓飯後就散,沒有詳談什麼。
這幾天錢文瀚也沒有歇着,主要也是通過各個渠道打聽曹沫這個人。
他這一打聽,有些事情雖說還是模糊的,但發現曹沫的發展軌跡,看似主要集中在卡奈姆等西非國家,實際跟國內有着密切的聯繫。
與東盛旗下的和熙基金合作是一方面,科奈羅水泥、伊波古金礦快速發展,科奈羅能源在伊波古河上游建造三四十座中小型水電站,在隆塔擴建天然氣發電站,以及科奈羅食品在國內及卡奈姆投資建造三條可可脂生產線,以及科奈羅湖工業園的興建,機械設備以及技術引進,曹沫都主要跟新海的研究院、廠商或貿易商合作。
甚至在楊德山、謝思鵬他們的努力下,科奈羅湖工業園引進的加工企業,也是以新海籍爲主。
更不要說科奈羅水泥等基建工程,大多數都是由中土集團的卡奈姆分公司承建了。
而說起來,錢文瀚與曹沫也不是沒有間接的連接——謝思鵬早初籌資購買那艘礦砂船,其中有兩百萬美元就是從錢文瀚手裡拆借的。
無論是早就將視野放到海外的新海金業,還是錢文瀚本人,都很早注意到阿克瓦的礦產投資機會。
而早初曹沫實力太過弱小,不得不借用菲利希安及西卡家族的名義在隆塔打根基,諸多公司的股權信息對外是刻意模糊掉的,但吉達姆家族及鋼拳兄弟會覆滅之後,曹沫也已經將事業發展到橫跨卡奈姆、貝寧及阿克瓦三國,就沒有必然再如此謹小慎微。
他也是借融資及資產整頓的機會,將對科奈羅水泥、伊波古礦、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等公司的持股調整過來。
錢文瀚這幾天不僅打聽到這些詳情,甚至還了解到曹沫這次回國計劃跟新鋼聯簽署合作協議卻最終被韓少榮攪黃的原委。
全面去分析有關曹沫的信息,錢文瀚就發現謝思鵬之前跟他說的一切非但沒有虛張,甚至謝思鵬因爲自身的侷限,對曹沫還有些低估了。
第一是國內重化工業正得到突飛迅猛的發展,必須走出國門尋找資源供給,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曹沫等人先行在西非各國打下的根基,應該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新鋼聯之前有意願注資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其實是看到這點的,但可惜被摻雜的私人恩怨給攪黃了。
第二就是烏桑河銅金礦的潛力到底有多大。
目前伊波古礦業集團對外公開報備的信息是烏桑河銅金礦具有二十萬金屬噸銅儲量、七十萬盎司黃金儲量。
行業外的人是看不出什麼蹊蹺的,但錢文瀚做這行有三十年了,周深河更爲國內有色金屬的領軍人物,他們從表面信息能看到的東西就多了。
烏桑河要僅僅是一座中型銅金礦,總投資是需要一到兩億美元,但通常來說,在資金緊張的時期,資金會分到兩到三期進行投資。
特別是在阿克瓦這麼一個政局還不太穩定的國家,更要注意防範風險。
而以伊波古礦業集團目前在德雷克的動作,一年內就得打入上億美元的建設資金——要是曹沫手裡資金多到沒處花,卻也罷了,但關鍵爲籌措建設資金,曹沫將科奈羅能源的股份低價出售給德古拉摩電力集團,還計劃以極優惠的價碼,放開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的投資窗口,以緩解整個資金盤飢渴的問題。
這顯然是反常的投資決策。
還有一點就是在正式開發烏桑河銅金礦之前,伊波古礦業集團花重金收購斯特魯採金公司。
外界不大可能會關注這條信息,但新海金業作爲國內有色金屬的龍頭之一,不僅關注到這條信息,還很清楚斯特魯採金公司與德雷克採金業的淵源跟歷史遺留問題。
新海金業甚至考慮過收購斯特魯採金公司作爲踏足西非的跳板,但斯特魯採金公司手裡的資產已經極有限,在貝寧僅剩的一座金礦也因爲開採時長太久,成本高企,多少有些雞肋的感覺。
新海金業在評估後,給斯特魯採金公司開出兩千五百萬美元的收購價。
而事實上伊波古礦業集團前後花費五千五百萬美元,將斯特魯採金公司全部收入囊中。
伊波古礦業爲何願意支付這麼高的溢價,周深河判斷曹沫是爲了徹底解決掉烏桑河銅金礦的歷史遺留問題,將烏桑河銅金礦的探礦權及採礦權,不留一絲破綻的拿在手裡。
還有一點就是,要是儲量差不多已基本探明的礦區,後續爲了挖掘潛力,是會在勘探作業上有進一步的投入,但通常都會有限。
然而伊波古礦業接連三四個月,都有向阿克瓦當局在烏桑河礦區報備申請新的勘探作業點。
這三點就決定了,烏桑河的地底下藏着的,絕對不是一座中型銅金礦。
所以用過餐後,一干人等坐到牌桌,沒有誰的心思在撲克上,錢文瀚也不知道曹沫會在國內留幾天,很快就開門見山的問道:“老周手下之前就接觸過斯特魯採金公司,對德雷克地區的黃金資源有一些瞭解,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讓伊波古礦業先一步收購斯特魯採金公司了——我們現在卻很好奇,烏桑河銅金礦到底有多大的儲量可以挖掘?”
這幾天時間,錢文瀚在挖掘他這邊的信息,曹沫又何嘗沒有跟沈濟更深的去了解錢文瀚與金海金業以及葛軍這些人的底細?
“沒有依據的,我在這裡不能瞎說,但這四個月連續鑽孔勘探,一些新的勘探成果近期也會向阿克瓦當局進行報備,提前跟錢總、周總說一聲,也沒有什麼問題,”曹沫說道,“目前確認烏桑河銅金礦探明銅儲量將增加到四十萬噸,黃金儲量將增加到一百五十萬盎司……”
“遠景儲量呢?”
遠景儲量通常是依據地質條件配合個別鑽探推算出來的儲量規模,一般用作礦區長期投資建設規劃及進一步部署勘探工作的依據。
伊波古礦業在烏桑河銅金礦有這麼多異於常規的操作,錢文瀚就特別想知道他們對烏桑河銅金礦的遠景儲量評估是多少。
“我們還沒有着手做C2級儲量評估工作……”曹沫說道。
錢文瀚都直接將周深河請到牌桌上來,自然是有合作誠意的,但曹沫也不是要故弄玄虛或者遮遮掩掩。
他目前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主要還是他們對烏桑河銅金礦的真正儲量還處於理論推測階段,而阿穆都迪對烏桑河銅金礦的成礦理論研究,還不足以構成C2級儲量評估,甚至跟斯特魯採金公司早前的勘探報告有衝突的地方。
錢文瀚流露出合作的意向,很顯然是看重烏桑河銅金礦的潛力,但既然談到合作,必然就涉及到合作的價碼,這就跟烏桑河銅金礦的真正儲量挖掘潛力直接掛鉤了。
曹沫這時候說依照阿穆都迪的成礦理論,C2級儲量可能將是此時已探明儲量的二十倍到三十倍,烏桑河銅金礦極有希望躋身全球前十大銅金礦之列,錢文瀚、周深河他們是非常興奮的採信他的話呢,還是將他當成大忽悠加以警惕?
щшш⊕тt kan⊕¢○ 曹沫相信後者會更多一些,但他同樣也不願意自降價碼,將C2級儲量規模說小了。
曹沫稍作猶豫說道:“以伊波古礦業目前的勘探技術實力,短時間內要對烏桑河銅金礦的C2級儲量有一個初步評價,還有一定的困難——我這次回來,其實有計劃找新海金業的地質礦產勘探院尋求技術支援的……”
大家都知道曹沫這是鬼話,但很顯然新海金業下屬的地質礦產勘探院參與對烏桑河銅金礦的勘探工作,那接下來雙方真要進行合作,就能省去很多麻煩。
哪裡會有直接邀請參與勘探評估合作,更能奠定信任的基礎?
聽曹沫如此說,錢文潮的興趣就更濃厚了,直截了當的問道:“爲烏桑河銅金礦,伊波古礦業不惜大幅溢價收購斯特魯採金公司,你們內部總應該有一個判斷吧?”
“判斷有樂觀的,也有相對保守的,”曹沫說道,“樂觀的判斷是德雷克東南部地底斑岩層都有成礦的可能,但整個斑岩層的範圍以及深部情況,我們還沒有打幾口勘探井,難以判斷——”
錢文瀚看了周深河一眼,葛軍以及其他三名應邀過來的牌友,都更傾向較爲純粹的投資,但他跟周深河心裡清楚整個斑岩層成礦是個什麼概念。
曹沫沒有就烏桑河銅金礦深談下去,錢文瀚、周深河必然不可能他聽這麼一說,就深信不疑。
真要在這個項目上有所合作,還需要雙方先在烏桑河銅金礦先取得一定的勘探合作成果之後,纔有可能進入實質性的談判。
沈濟也好、勃拉姆以及布雷克家族,他們之所以毫不猶豫的跟進來,那是曹沫視他們爲真正的戰略合作伙伴,視爲真正的合夥人,是將烏桑河銅金礦的潛在價值剔除在外,照淨資產折算他們的投資份額。
沈濟他們拿的是原始股。
不要說阿巴查跟奧喬桑了,沈濟、勃拉姆以及布雷克家族都爲拿下烏桑河銅金礦出過力,之前又愉快的合作過這麼長的時間,自然也應該享受這個待遇。
不過,錢文瀚與新海金業現在想要參與烏桑河銅金礦,那就對不起了,曹沫就要將烏桑河銅金礦的潛在價值一起納入進來,整體去評估項目的價值,再去談合作的事情。
而這又離不開探明儲量、遠景儲量等關鍵性的數據。
最多是他們作爲這一項目最早積極參與進來的善意戰略投資者,給予一定幅度的優惠。
曹沫等錢文瀚、周深河稍稍消化剛纔他提的一些含糊信息,又說道:“錢總也應該知道我這次回國的直接目的是什麼,以及韓少榮插手之後又發生了什麼——雖說跟新鋼聯的合作泡湯了,但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後續還是會繼續在國內需尋求新的投資人……”
與新鋼聯的合作無疾而終,少引進兩三千萬美元的資金僅僅是一個方面。
倘若新鋼聯完成對卡特羅鋼鐵廠的收購,那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原計劃將與卡特羅鋼鐵廠敲定的、每年高達一二百萬噸的鐵礦石及煤炭供應業務,也將因爲卡特羅鋼鐵廠繞過他們尋找新的供應商而落空。
這一點對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的穩步發展,負面影響極大。
不管怎麼說,曹沫都要積極尋找新的戰略合作者,儘可能降低負面影響。
而唯有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也同步發展起來,他才能對阿克瓦以及其他幾內亞灣沿岸國家,形成更多層次、更深入的影響跟聯繫。
倘若錢文瀚真有意跟他合作,曹沫則希望先從這個項目談起。
錢文瀚卻是從謝思鵬那裡,瞭解到一些關於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的詳情,問道:“新鋼聯中止跟你們的合作,而據我所知,新鋼聯收購卡特羅鋼鐵廠的計劃還將繼續下去,昨天夜裡新鋼聯也公告了項目合作的相關情況,看樣子新鋼聯有可能會聯手華茂推進相關收購事宜——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也可能就此將失去手裡業務規模最大的一單客戶,影響不會小,後續有什麼地方能彌補嗎?”
“幾內亞灣航運及礦業公司,現有業務受到的影響不大,畢竟在運輸上主要承擔科奈羅水泥對接下游市場的運輸以及幾內亞灣內部的貨運航線運輸——而德古拉摩電力集團以及科奈羅水泥對煤炭的需求,也保證公司的煤炭貿易業務不會受到衝擊,最多是預計中的那一部分增量暫時沒有了。影響比較大的還是鐵礦石貿易,我們只能南非或南歐尋找鋼鐵企業進行合作,預計中的利潤增量也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
曹沫沒有能力阻截新鋼聯聯合華茂投資收購卡特羅鋼鐵廠的計劃,術業有專攻,錢文瀚及新海金業也不可能貿然就踏入鋼鐵冶煉行業,那樣太兒戲了,在行家面前,曹沫也無意掩飾這一部分的負面影響,但他個人對西非的經濟發展,還是有較強的信心,說道,
“國內及金磚四國經濟騰飛都很迅猛,強勁拉動對大宗商品的需求,卡奈姆、阿克瓦等國也將因爲原油價格大幅上漲而受益匪淺,國民經濟及基礎設施建設投入都會有相應的增漲,我相信只要新鋼聯踏出第一步,接下來必然也會有新的鋼企有興趣進入卡奈姆等西非國家投資建廠——我也有信心鐵礦廠貿易這一塊,負面影響會很快削減到最低,而隨着幾內亞灣區域經濟發展,區域航運需求會越來越旺盛,這絕對不會是差的投資……”
“聽你這麼說,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親自趕到非洲看上一眼。”錢文瀚哈哈笑道。
“這個我們是歡迎之極!”曹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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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希她們看完一部電影出來,曹沫他們早就將事情談得差不多,這時候將注意力都轉移到牌桌上來。
說是娛樂局,但牌桌上沈濟身家最低也能稱得上億萬富豪,所以每個人桌前的籌碼,也是叫餘婧、陳暢她們看了咂舌。
對曹沫來說,他此時不是利用近乎心靈感應的直覺,去窺視別人手裡的底牌,而是在練習如何在牌桌去屏蔽自己的恐怖直覺。
這點其實非常難。
德州撲克,特別是高手間的對決,更多是心理層面的較量,而有時候察顏觀色的判斷與直覺,界限是極其模糊的。
曹沫嚴格照着概率計算跟注,在牌桌上的表現雖然平庸,但也差不多能維持小贏的狀態——這差不多是他剛到德古拉摩、進出金元賭場時的水準。
玩到十二點散場,沈濟又贏了十六萬,曹沫才小贏一萬多,自嘲的笑道:“贏太少,有損我西非賭王的威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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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你覺得曹沫牌風怎麼樣?”
沈濟今晚特意換了一輛奔馳,看着他開車送曹沫及成希她們送走,錢文瀚特意留葛軍、周深河說一會兒話。
在他們當中,專注於證券及產業研究、以及對人性有更深觀察的葛軍,其實比他們更精於德州撲克。
“他玩的是他這個年紀最不應該有的風格,所以我看不出來,”葛軍攤攤手說道,“一定要給一個評價,那就是他在德州撲克上浸淫極久,才能養成這種無懈可擊的穩健風格。他所有的跟牌、棄牌以及下注的尺度,都是經過快速而準確的計算的,別人設不設陷阱、偷不偷機,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這次看來,西非之行還很值得期待嘍?”錢文瀚笑着問道。
“我這段時間是跑不開了,你跟周總卻是應該走一趟,到時候我會派名研究員跟你們走一趟,”葛軍感慨的說道,“中國經濟發展今天的體量,最終還是要走出去——不僅僅是產業要出海的問題,而是中國到一定階段,必然要在國家層面上跟歐美爭奪全球影響力,就會發現非洲的戰略價值,將比任何一個區域都更爲重要!錢先生倘若想在中國之外發展一些比較大的產業,非洲要比東南亞,比歐洲乃至美洲都更值得投資……”
“我這點身家,就不考慮那麼遠大的目標了,但跟着國家戰略方向走,總不會錯就是了!”錢文瀚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