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晗跟着曹沫、謝恩鵬下了樓,看到肖軍陪同幾個身材高大、歐非混血的男子站在大堂裡等候。
這些人裡,周晗就認得魯伯特家族的幼子勃拉姆,作爲殖民者後裔,勃拉姆的外貌更接近歐美白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
在阿巴查出面聯合菲利希安、布雷克以及奧本海默、魯伯特等四大家族,組建西卡艾德特電網公司後,勃拉姆就一直代表魯伯特家族擔任電網公司的董事,與阿巴查、曹沫他們關係密切;而西卡艾德特電網與科奈羅能源又是業務關聯密切到不可分割的上下游公司。
而在聯合西卡家族、奧本海默家族參與對桑切斯及藍星出租公司的組建,勃拉姆又是主導者。
即便吉達姆家族以及陸家,以前將目光的重點放在阿巴查、奧喬桑以及沈濟的身上,勃拉姆也都是相當重要的一個角色。
沈濟剛走,勃拉姆就出現在佩美港,周晗腦海裡似迸現出一束火花,這一刻已然猜到曹沫的計劃是什麼。
有時候並非說知道了什麼秘密,又或者說手裡有什麼資源,就一定能從錯綜複雜的局勢中牟利的,關鍵還要有合適的切入點或者說抓手。
比如說陸家已經知道烏弗.博尼亞密謀發動軍事政府,而陸家也隨時能調動數百萬甚至數千萬美元的資金去支持烏弗.博尼亞以換取將來在阿克瓦的利益,但陸彥總不可能直接跑到烏弗博尼亞的跟前說:“哥們,你們想搞政變啊,我們陸家支持你啊!”
陸家想要介入阿克瓦即將爆發風暴的局勢,甚至想要直接參與風暴的誘發,需要合適的切入點跟抓手;要不然,他們轉回頭來找謝思鵬是爲了什麼?
同樣的,曹沫想要在阿克瓦隨時會發生的變局之中實現他的野心,也需要合適的切入點跟抓手。
周晗明白過來了:
眼前的勃拉姆就是他的切入點跟抓手。
衆人走進餐廳,勃拉姆先介紹同行的幾名混血男子。
這幾人不管他們此時擔任的職務是什麼,但周晗發覺到他們跟勃拉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他們都是殖民者後裔。
這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測。
卡奈姆與阿克瓦雖然都曾是英國的殖民地,在擺脫殖民統治後,也都有大量的殖民者後裔因爲種種原因留了下來,沒有遷往宗主國定居,但過去幾天時間裡,周晗幫曹沫梳理這方面的資料,知道殖民者後裔在這兩個國家的處境還是有區別的。
早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隨着反殖民主義思潮在非洲大陸的興起,殖民者後裔在整個非洲地區,在政治上都是受當地占人口絕對多數的主流族羣打壓。
不過,在卡奈姆,幾任軍政府政變上臺,幕後都有西方勢力的影子,歐美財團一直以來都直接滲透到卡奈姆的經濟命脈之中,從各個角度控制着卡奈姆最爲重要的原油開採、輸出。
因此即便在軍政府統治時期,殖民者後裔在卡奈姆的經濟領域,猶保持着極大的影響力。
而待到卡奈姆的軍政府結束統治,進入民選政府時代,奧本海默、魯伯特等人在政治上迅速的崛起,在經濟上甚至有重掌主導的趨勢。
在阿克瓦的情形就有不一樣了。
阿克瓦早期的軍政府,對殖民者後裔的態度相對還溫和些,但到賽維義領導激進的民族軍官團體發動政變上臺後,在政治上割裂跟西方社會的關係,驅逐歐美公司,將能源、礦產開發收歸國有,在國內打壓殖民者後裔則更不遺餘力。
在阿克瓦獨立之後,即便還定居在這片土地上的十數萬殖民者後裔,從血緣及文化上,天然親近英法等宗主國,但他們的影響力差不多已經從阿克瓦的政治經濟領域被徹底剔除出去。
歐美財團勢力卻是殘酷無情而現實的,近年爲撬開阿克瓦的大門,主要在佔阿克瓦人口絕對多數的阿肯族裡,尋找親近西方的人物合作、扶持。
也就是說,雖說殖民者後裔在阿克瓦最渴望政治變革的羣體之一,卻始終都屬於被遺忘者,被遺棄者。
因此,在阿克瓦此時正風起雲涌的政治變革浪潮之中,殖民者後裔羣體幾乎都沒有什麼像樣的聲音。
對實力並不很強大的曹沫來說,“人取我棄、人棄我取”纔是唯一能做的選擇——而倘若湊到阿克瓦現有推動政治變革的主流勢力之中,他憑什麼去跟在阿克瓦滲透多年、實力又極其雄厚的歐美財團勢力一爭高下?
僅憑藉他通風報信、人家感恩戴德嗎?
人棄我取,甚至僅需要進行有限的投資,就能從那些被拋棄、被遺忘的羣體收穫最大的感激。
方向跟目標鎖定了,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於如何介入進去。
阿克瓦的殖民者後裔羣體憑什麼接受曹沫的資助扶持,並在恰當的時候給予豐厚的回報?彼此如何去建立足夠的信任感?
這時候就能體現勃拉姆這一核心抓手的重要性了。
賽維義上臺後,政府當局對殖民者後裔採取高壓勢態,阿克瓦的殖民者後裔那時候再想遷居英國,絕大多數人已經不再具備條件。
不過,九十年代後期之後,貝寧、卡奈姆等西非國家對殖民者後裔的政治經濟氛圍更加寬鬆起來,同時阿克瓦又屬於西非經濟共同體,以致有大量的殖民者後裔從阿克瓦走出來,到貝寧、卡奈姆尋找工作或定居。
而這些從阿克瓦到卡奈姆、貝寧尋找工作及定居的殖民者後裔,也是跟卡奈姆的殖民者後裔接觸最多,甚至直接爲其所收留。
德古拉摩電力集團不管經營狀況如何,在卡奈姆經濟領域卻是一個龐然大物,也是一家背依西方財團、主要由殖民者後裔負責運營管理的企業,就有成百上千從阿克瓦遷出的殖民者後裔德力或附屬、關聯企業工作。
曹沫是要通過勃拉姆這個關鍵的抓手,將觸手伸到阿克瓦最渴望政治變革、人數有十數萬的殖民者後裔族羣中去!
當然,周晗也不會忘了同是殖民者後裔的塔布曼家族,而塔布曼家族跟曹沫的結合,或者說對曹沫的依賴,更爲緊密。
周晗現在算是明白過來,曹沫或者說沈濟一開始就爲曹沫摸清楚了他們要走的大方向在哪裡,過去幾天梳理各種材料,不過是反覆推敲、琢摩這一方向下可以執行的細節問題而已。
“怎麼,現在想明白過來了?”
曹沫手搭到周晗坐的椅子靠背上,頭湊過去低聲笑道,
“我跟你們眼下的目標是一致的,但爲了預防樑遠在這節骨眼上滋生不必要的野心,你跟他通風報信時,最好不要說得太細,就說我下一步要組建船運公司就可以了——當然,你要是不怕樑遠懷疑留在身邊的居心,大可以在他面前將我說得更厲害一些,厲害到早就窺破你們的真面目了!”
周晗側頭看了曹沫,甩頭將柔順的髮梢掃到曹沫的臉上,低聲問道:“斯塔麗及塔布曼家族應該是你整個計劃裡更關鍵的一環吧,我怎麼沒見她到阿克瓦來——這麼漂亮的美人兒,這時候應該對你百依百順了吧?”
“我都將答案在你面前擺了有好幾天,你現在倔強不願認輸的樣子,還真是有點可愛呢。”曹沫笑道。
周晗翻了一個白眼給曹沫。
“加隆.坦格里安是幾內亞航運公司的創辦人,我們要是重建新的航運公司,手續會非常的複雜,天悅計劃聯合西卡、菲利希安、魯伯特以及奧本海默家族聯合收購幾內亞航運公司,同時坦格里安先生會留下來擔任執行長,”
曹沫不再跟周晗打情罵俏,正色跟謝思鵬說道,
“你與郭宏亮要是願意參與進來,你們的船舶資產可以合併進來,一起將航運公司的規模做大;又或者由幾內亞航運公司單獨收購你手裡那艘船,也是可以的……”
曹沫接下來也很坦然的給謝思鵬介紹了幾內亞航運公司的一些情況。
幾內亞航運公司規模其實非常有限,主要依附德古拉摩電力集團,在巴耶爾薩產煤區與德古拉摩港之間,爲德古拉摩電力集團運輸火力發電所需的燃煤。
雖然是近海運輸,但在德古拉摩港與巴耶爾薩產煤區之間的主流運煤船都已經升級到三五萬噸級別之後,幾內亞航運公司手裡猶只有幾艘五千噸運煤船,效益可想而知了,近幾年來可以說是債臺高築,很難再繼續維持下去。
加隆.坦格里安一直以來想通過魯伯特家族的關係,從科奈羅水泥廠承接短途水泥運輸業務,曹沫跟他也有過幾次接觸。
不過,幾內亞航運公司目前的中小型散裝船隻有能力運送袋裝水泥,沒有能力添購或改造散裝水泥專用運輸船,業務合作一直都沒有談成。
曹沫與沈濟在明確介入阿克瓦局勢的大方向之後,就由阿巴查在德古拉摩就直接拉上勃拉姆,找到加隆.坦格里安,提出收購幾內亞航運公司的要求。
幾內亞航運公司規模太小,近年來經營不善,欠下鉅額債務,已經是資不抵債了,四十歲出頭的加隆.坦格里安也是心力憔悴。
現在將公司出售掉,他本人雖然無法獲得多少錢,但能將身上的債務壓力全部卸掉,他本人還能繼續留在幾內亞航運公司擔任執行長的職務,獲得一份高薪並保留下少量的股份,無疑是他無法拒絕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