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夜晚不再安靜,四處都是驚慌的腳步聲,偶爾遇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十四阿哥又受傷了,這個消息頃刻傳遍了整個皇宮。這紫禁城,在這個冬季不會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吧…?每個人行色匆匆的臉上都充滿了肅殺的悲涼。
十四阿哥被擡進長春宮,德妃撲到他身上號啕大哭,“胤禎,胤禎…,睜開眼瞧瞧額娘啊…。”德妃哭得跟淚人似的靠在匆匆趕來的康熙懷裡。
“如何?”康熙看着把好脈的御醫胡承德,老胡的臉色還算好,不是壓抑人透不氣地凝重。“回皇上,十四阿哥並無性命之憂,這情形比上次昏迷要好些。微臣估計再有個三五天定能醒來。”老胡起身拱手道。
康熙松下口氣點頭道:“如此甚好。”
他揮走其他閒雜人等,單留下德妃和胤禛。炯炯的目光看着胤禛,“老四,那丫頭呢?”
胤禛恭敬的答道:“回皇阿瑪,讓人押去兒子府上待皇阿瑪發落。”
“嗯,明兒個帶進宮來,朕到要瞧瞧她是個什麼樣的三頭六臂,讓朕的兒子爲她差點丟了小命。”陰冷的目光射的胤禛心裡凜了凜。
康熙安撫的雙眼憐愛的看了看德妃,她正抓着兒子的手在垂頭落淚。
胤禛拱手道:“皇阿瑪,兒子有事要稟。”
“講!”康熙說道。
“藍星似乎受了刺激,跟以往不大一樣了。兒子覺得這件事她也是一個受害者。”
康熙拿眼瞅瞅他,不緊不慢的說:“做什麼要替她說情?”
“皇阿瑪,藍星雖然身世可疑,但她心地善良,不像是壞人。關鍵是….” 胤禛咳了一下,接着說:“兒子知道十四弟一直念念不忘她的救命之恩,兒子是在替十四弟說情。”
德妃突然可憐兮兮的帶着哭意出聲道:“皇上…。”康熙低眼看她,知她是聽了胤禛的話,捨不得小兒子了。且胤禛口口聲聲是爲了親情,他若再過多責怪,豈不是顯得他一再強調兄弟友愛是句屁話?
康熙拿眼斜了下胤禛,不悅的說:“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胤禛應聲退出屋外,踏着黑夜行去,心兒就像這黑夜一樣空洞無底。剛纔說的那番話可是心拎得緊緊的,出來後才發現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想着藍星那雙迷茫的眸子,淡然地瞧着他們,胤禛的心就一陣痛過一陣。
這兩日她過的什麼日子?沒有一個人敢問她,看到她的眸子,就會讓人痛心。那裡面是多麼深的絕望阿!
擡頭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稀稀落落的只能看見幾個星星。白色月光灑在大地上,在四爺身後投射出孤單的身影,腳步聲在寂靜的石板上發出聲聲響,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的轎子在宮門外等他,他快走了兩步,鑽入轎中,高福在轎外一聲低語,“回府。”轎子離開地面,與地面平行的移動。
坐在轎中的胤禛,疲憊的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一切留待明日再說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福兮、禍兮,人,生時已定!
胤禛很頭疼的來到藍星這裡,對藍星宣了皇上的口諭後有點擔憂的看着她。
藍星臉上除了哀傷還是哀傷,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抹去原本如朝陽的飛揚神采,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浮滿寂寥和無助。
嵐心見胤禛擔心的看着她,心下立即明白過來,只對他善意的一笑,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坦蕩蕩來,坦蕩蕩去!
“四爺,聽天由命吧!”她仍是淡然地說道。
走在紅牆黃瓦的長巷間,長長甬道的盡頭是看不到的拐彎之處。兩邊高高的圍牆,散發出激奮和莊嚴,腳步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響一聲就鞭打胤禛一下。
進去後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呢?也不知八弟他們幾個都到了麼,胤禛想着。
嵐心只顧低頭走路,剛纔四爺對她說得一些進宮面見聖上的繁縟禮節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越靠近乾清宮,她反而無所謂的微笑起來,本來就不想活了,正好有個人替她了結自己的小命。
“奴婢藍星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低頭跪在地上,看着擦得纖塵不染的地磚照出她的模糊面容,努力想讓自個兒在臨死前看清自己的容顏,可看了好一會兒也看不清楚。
“擡起頭來。”隔了一會兒康熙才威嚴的喝令道。
嵐心依言擡頭,眼睛看着龍案上的布幔,繡着金龍在有些清冷的乾清殿裡散發着高貴的尊嚴。康熙原本一肚子怒火在見到這張絕美的臉後震驚了。
痛苦、悲傷、絕望、憔悴交織在她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慧黠和靈動,眼眸失去了生氣,只有一已決意死去的軀殼。可一想到兒子還躺在牀上昏迷不醒,想到昨晚跟德妃溫存時她傷心的哭泣,康熙的火便又冒了上來。
“朕賜你三尺白綾可有異議?”不愧爲清君,還知道問問別人的意見。
嵐心已視死如歸,好笑的回味康熙清君的詢問。“回皇上,奴婢無異議。”她又心想我有異議有個屁用。呀,怎麼去了一趟現代後開始說粗話拉,肯定是被雨琳那臭丫頭帶壞的。
“好一個無異議。”康熙喝道。
胤禛也跪下來想求情,康熙擺擺手不讓他說話,說道:“來人,將罪人藍星押下去。”
“皇阿瑪…!”胤禛痛心的喊了一聲,康熙冷眼看着他,道:“胤禛,朕意已決,下去吧。”
進來兩個人將嵐心從地上拖起來後出了殿外,胤禛一直注視着她,可她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鎮定的在侍衛的押送下走了。胤禛絕望的跟着而去。
門口,幾個阿哥站在不遠處,看到嵐心被押走,一起圍上問胤禛怎麼了,胤禛說:“賜三尺白綾。”
“什麼?我要去求皇阿瑪。”胤礻我大嚷道,拔腳就要衝進乾清宮被八爺一把抓住。
“十弟,莫去了,皇阿瑪心意已絕。”胤禛說道,他感到渾身冰涼彷彿包圍在冰窖裡凍得他瑟瑟發抖。
殿外偌大的廣場上,這幾個阿哥異常安靜的站在那裡,每個人的心頭都不好好受,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樣香消玉損了嗎?
“我不甘心。”胤禟突然冒出一句來,胤禛轉而怒視他道:“九弟,若不是你一再的要求皇阿瑪指婚,藍星也不至於會落得這個下場。莫再說了,給她留個全屍吧。”胤禛叫上胤祥冷峻的轉身離開。
“瞧他說得什麼話。”胤礻我嘟囔一句,胤禟看着他倆的背影冷笑着,我就是不甘心。
他對胤禩和胤礻我說去他額娘那兒,三位爺分手後,胤禟在宮裡繞了一圈後來到乾清宮。
康熙看着他眉頭直皺,“胤禟,可是爲藍星而來?”
“回皇阿瑪,正是。”胤禟說道。
“此事莫要再提,待會兒朕就賜了她白綾。”康熙冷言道。
“皇阿瑪,藍星何罪之有竟要賜她死?”胤禟凡不了的問道。
康熙怒視他,“放肆,你在指責朕?”
“兒子不敢,兒子只是覺得藍星並沒有做錯什麼,去救他也是十四弟自願去的,畢竟藍星救過十四弟一命。況且十四弟並無性命之憂。”胤禟據理力爭。
“朕的兒子念着一個連姓名都忘記的女子,這樣的人朕還能留着她嗎?”康熙說到正點上去了。
胤禟的心墜入大海深淵,皇阿瑪慧眼自是能瞧出他的目的,可是這麼說來藍星的死跟他也有關係了?他無言的離開乾清宮,漫無目的的走在紫禁城裡。
一路上有人對他請安,他只陰沉着臉茫然走着。看到前面有一小隊侍衛巡邏而過,他忙過去拉住一個人問道:“可知藍星姑娘被關在何處?”
那人認識九阿哥,慌張的稟道:“九爺,奴才不知,奴才這就給您打聽去。”
“也好。”胤禟乾脆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着,那侍衛跟隊長說了一聲後快速跑走了。小隊長走過來給胤禟請了安,問:“九爺,可要奴才們在這侍候您?”
“不用了,你們先走吧。”胤禟揮揮手將他們打發走了。
等了好一會兒,一個侍衛哼哧哼哧的跑來,呼哧呼哧的說道:“九爺,打聽到了,被關到冷宮了。”
胤禟賞了他一錠銀子,侍衛眉開眼笑的走了。
冷宮,十四弟上次醒來後經常跑去的地方,今兒爺也去瞧瞧吧。胤禟拔腳就往冷宮走去。
一間很小的院子裡,只有三間房,院子裡兩棵落盡了樹葉的光禿禿的枝幹顯得尤爲荒涼。嵐心被關進屋子後關她的人將她鎖在那裡後便揚長而去。
她坐在那裡靜靜的等着。等待,是漫長的煎熬。
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年紀稍大的太監。手上赫然捧着雪白的三尺白綾…!
雖然嵐心一心求死,可面對這雪白的綾緞時,仍是不可遏制的心裡在流淚、在疼痛!
太監什麼話都沒說,只將白綾放在藍星手上,嵐心接過後,仔細地看了一眼,面帶絕美的笑說:“謝謝!”談笑風聲似的,像捧着珍貴的東西,而非要她命的白綾。
太監暗自驚訝了一下一聲不吭的轉身出門,走時並沒有關上大門,嵐心的嘴角一直掛着微笑,就這樣離開了嗎?再也沒有憂傷和痛苦了。
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禁想起了雨琳唱的那首歌,“斬斷糾纏的愛,從今就一了百了”。她輕輕哼着這首歌手拿着白綾走到院子裡,來到光禿禿的樹下,仰頭看着仍灰暗的天空。
這陰沉的天兒要下雪了,那就下吧,鵝毛大雪裡,一個女子懸掛在大樹下,好一幅悽美的畫面啊。
想着她竟然大笑起來,嘴角上揚的彎度讓這張憔悴的臉變得那麼生動和雋秀。彷彿春天的花朵驕傲的盛開!
牆頭上,從院外大樹爬上來的胤禟看的心揪到一起,在他眼裡,這笑太無奈和絕望了。
嵐心將白綾甩上樹枝上打了個結,然後將頭伸進結裡腳用勁一蹬,凳子翻倒在地上。
懸掛、懸掛!一襲白衣的嵐心在白綾的圈裡晃阿晃,晃得胤禟的心停止了呼吸。他喃喃喊道:“藍星。”他哭了。
他的眼前白花花一片的看不清那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忽然只聽得“砰咚”一聲,嵐心來了個自由體墜地,那白綾竟然斷了。
胤禟臉上帶着淚笑了起來,只見嵐心“哎喲”一聲在地上滾了好幾下才停下來。她爬起來後望了望斷掉的白綾,搖頭嘆氣的拿過凳子放在下面,將兩截白綾解下來,重新拴上,又用勁一蹬,腳離開了凳子。
嵐心又開始晃阿晃的,胤禟的心又停止呼吸了。老天真不遂人願阿,白綾又斷了!
嵐心走到門口大聲喊道:“有人嗎?外面有人嗎?”
喊了半天也沒人答應,她走回屋子門口拖着腮幫子坐在那兒,胤禟從院頭爬到樹上,坐在枝幹上看着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靜靜的溜達而過,收屍的太監來了。推開門時看到是坐在門口的嵐心,嵐心衝他一笑,指着旁邊樹上斷成兩截的白綾說道:“公公,麻煩你去跟皇上說一聲,他賜的白綾不結實,都斷了兩次了。”
太監睜大眼睛看着她,跑到樹下將白綾接下來,確實斷了,這個屋子裡並沒有剪刀之類的,該不是着姑娘故意弄斷的。
他拿着白綾飛快地跑出院外,將門鎖好後撒腿就往乾清宮跑去。坐在樹上的胤禟看的笑的直顫,如果老天都不讓她死,看皇阿瑪還有什麼好說的。哼!
又過了一會兒,康熙帶了好幾個人匆匆趕來。他鐵青着臉吩咐李德全道:“拴上。”
李德全從身後小太監守上拿過一條新的白綾走到樹下,往上一拋,希了個結。他從凳子上下來,說道:“皇上,拴好了。”
康熙點點頭,看着已經跪在地上的嵐心,李德全走到她身邊,說道:“嵐心姑娘…。”
嵐心起身走到樹下,站到凳子上將頭伸到白綾裡,第三次用勁蹬凳子,凳子倒了,嵐心套在白綾裡晃阿晃。
康熙笑了,心想竟然說我的白綾不結實,根本就是……對的奧。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他也愣了,白綾果然斷了,嵐心又在地上滾了幾圈,再爬起來時那身白衣已經成了黑衣。
她望着康熙嘿嘿傻笑道:“皇上,這不能怪奴婢,是它自個兒要斷的。”
“你究竟是何人?”康熙冷喝道。
嵐心跪下想了想,照這樣子尋思肯定是死不了的,那就活着吧。她說道:“皇上,奴婢如今能想起來是誰了,奴婢是棟鄂藍靜。”
康熙倒抽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說話之際,只聽得“哎喲。”一聲響,有個人從樹上摔下來滾進院子裡。
“胤禟?”康熙大喝一聲,“你….?”
胤禟痛的眥牙咧嘴忍着痛摸着屁股站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康熙跟前低聲說道:“皇阿瑪….”
“瞧瞧,你還有點出息嗎?”他又轉身問嵐心,“你說你是棟鄂嵐靜?七十的女兒?”
“回皇上,正是。”嵐心低着頭說道。
“既然想起來以前的事兒,爲何一開始不說?”康熙又怒又威嚴的說道。
“回皇上,因爲奴婢連累十四阿哥昏迷,奴婢不敢苟活。”嵐心的頭都快趴到地上了。
“來人,速傳棟鄂七十進宮。”康熙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