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工委會,內務部辦公室。
陸海,香工委內務部辦公室副主任,處級。
“於處。”
“就叫老於吧......”於強生說話京味很足,自然而然地帶着些傲氣,不過這裡是香江,大家平級,客套也是應該的。
“那老於,抽不抽菸?來一支。”陸海從桌上拿起包煙抽出兩支,一邊說一邊就遞過去。
於強生也沒客氣,接過:“這也是中華,飛機上也是中華,還茅臺,呵呵......”
“呵呵......”陸海伸手,手裡拿着個銀色的打火機。
“電子的?”
“小鬼子的貨,申城也有產,不過樣子難看,質量也一般。”
啪,點上火,各自吐了口煙。
“你們不是常駐吧?”陸海瞄了眼問道。
“不是,就是出差,時間不太定。”於強生稍稍解釋了一句。
陸海點了點頭,心裡頭也沒什麼意外的感覺。
事實上,因爲口音的關係,一般人是很難在香江做情報工作,國安這次增派的小組目標原本就是內部反特。
“我都好長時間沒回內地了。”陸海彈了彈菸灰,嘆了口氣。
“香江不好?”
“不能這麼說,老婆孩子總歸會想的,但工作又...這麼複雜!”陸海攤了攤手。
“很難相信,香江這裡他們用這麼厲害的銀彈攻勢!”於強生嘆息着說道,瞄了眼對面,“香江同志太不容易了!”
陸海仰天長嘆:“一百萬美元吶!不止是銀彈了,這是純金的大炮彈啊......很嚇人!”
“一直這樣?”於強生傾身低問。
陸海嘴裡輕輕嘖了一聲,想了想搖頭,又想了想,再搖頭,長長嘆了口氣:“倒也不是,最近可能敵人急了!咱們不是有重要會議,可能他們覺得可以得到些什麼。”
於強生皺眉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嘴裡嗯了一會,回頭看看門,又扭回,低聲問道:
“我不太懂啊,同樣搞情報工作,他們怎麼就那麼多錢?這撐不住的吧?難道這個不也得分重不重要?”
“這個誰知道,......”陸海嘆了口氣,“我們眼裡頭不重要的,不等於對他們不重要,你看我們現在天天也在分析報紙上的東西,那一份報紙五毫一塊,最多的就是五塊一份,也可以得到很多。當然,現在這個...行情誇張了,唉,有點亂來的意思!”
於強生嘬了口煙,吐出:“唔......以往他們是怎麼收買情報的?”
陸海猶豫了下,做了個無奈的手勢:“有的肯定是被拉下水的,有的可能就是無意中交流時被套去了話......敵前工作,複雜啊!所以我們也是三令五申外事紀律,這都不光是情報人員的事,隨便一個清潔工,你知道她平時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
於強生一臉動容:“這樣啊,那現在弄出這什麼一百萬美元,外面的人怎麼辦?不是很危險?”
“是啊,這個危險性是存在的,......當然,相信絕大多數同志的意志是堅定的,對黨和國家是忠誠的!”
陸海吐了口煙,煙氣中夾着複雜的情緒,要是真讓這麼多人知道自己一肚子的東西能換一箱箱的美金,這隊伍還真是不好帶了。
“老陸,咱們要不先說下現在的情況?”於強生夾着煙問道,看着面前這位頭髮略稀的內務幹部。
“行,現在是這樣,我們對內每週都要進行安全檢查,主要還是防止被人安釘子,就是那個竊聽器。”
陸海遞了一本條例給於強生,“這座樓換過來的時候我們做過裝修,裝修之後馬上就查出來一堆東西,實在是沒辦法,敵人是無孔不入啊!可以說是天天查天天有!”
於強生隨手翻着這條例,呼吸急促,連吸了幾口大氣笑道:“條例倒是沒問題,但解決不了根本,我們拆,他們裝,現在又搞出這麼大價錢來收買!他們是不是不想再安這東西?”
“是啊!電話線也不安全,外頭根本擋不了。”陸海摸摸額頭,眉頭皺得快定型了。
“所以這個...已經對付不了當前的新形勢了!”於強生揚揚手中的小冊子。
陸海看看他,先是擺了擺手:“是啊,這是新形勢下的鬥爭,你猜我剛纔想到了什麼?”
於強生搖頭:“什麼?”
“千金買馬骨!”陸海低聲說道。
“千金?買馬骨......”
陸海一臉奇怪:“你不知道這典故?”
“知道,古代有個皇帝想要千里馬,結果找不到,然後好像是知道有一匹千里馬,派人去買時馬已經死了,那誰把馬骨給買回來了.....然後這消息一出去,自動就有無數人送馬上門。”
“對啊,所以你剛纔也說了,這情報肯定有重要程度之分的,要是條條都一百萬美元,他們得虧死!這種事按着老話說就是提着豬頭找不到廟門。”
於強生呵呵乾笑。
陸海呵地搖頭:“但就是因爲人家丟出這個價,會搞得很多這個...意志不堅定的同志思想動搖!那麼動搖了怎麼辦?看着這外面的花花世界,會不會就想着把自己知道的東西主動送上門去?”
於強生點了點頭:“就是!”
“但其實...你送上門,人家可不見得真就這麼收購,這種還不是一般的生意,你吃虧了你上哪喊去?好比說那千里馬,送上門的都是千里馬?個個都給千金?扯蛋一樣!”
陸海嘬了口煙,對着空氣似地開口,“正常嘛誰也不傻,但也有利令智昏的人,有人的就想着不給一百萬美元,給個十萬美元也行,我知道的那點東西......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送上門讓人看着給價,......
這就完了,把柄捏到別人手裡,那還不是給人玩死?!拍個照錄個音,你還敢跟人要錢,嘿嘿!”
“無恥至極!”於強生面紅耳熱脖子粗,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
陸海異樣地看過來。
“我是說那些敵特!”於強生咬牙切齒地開口,“極其無恥下流混蛋!”
從知道香江情報業的行情之後,他的心裡就像是窩了把火似地充滿憤怒。
他這個級別這個崗位的情報人員其實很清楚,美國人安插在內地的情報系統其實是由香江這裡負責,收買情報是這個行當非常正常的行爲,部門都是有經費預算的!
但因爲行爲隱蔽,無法求證,很多時候情報人員都會上下其手,私吞些財物供自己享受。
好比說,向組織上申請一萬塊,花出去八千塊,自己留兩千回扣,這種程度上級就算知道也不會管,也許預算是兩萬呢!
可現在是一百萬美元和五千美元的區別,就算一百萬是現在的行情,那以前也不可能低到哪去!
三五十萬肯定是有的。
這麼離譜的價格差說明什麼?
有人把自己冒死弄到的情報費中的九成九都給黑了!
我收的那點錢纔到香江,連幾個箱子都買不了,搞了半天是你們自己弄的鬼!
早知道資本主義腐敗,沒想到能敗壞到這種程度,他們就不擔心我給他們的是假東西?!
這羣敗類!
連我都敢騙!
我居然還真上當了!
於強生心中憤恨不平,他不確定是跟自己接頭的那傢伙有問題,還是這遠東情報局的問題,不確定這是個人行爲,還是特麼的窩案。
與其說他現在想在工委內部清查問題,他更想向大海對面的蘭利總部舉報:你們有人貪污經費!
但他不敢,原來還想來香江直接溜進那美國人的領事館,現在看來,他要是進去,搞不好直接被扣起來嚴刑逼供最後一槍給斃了再給毀屍滅跡!
陸海頗有同感點頭:“所以說,不容易啊,嗯...我是說我們香江的工作同志......敵人的招術這麼壞,我們卻......沒辦法用同樣辦法搞他們!人家財大氣粗,這真就是揮着美金爲所欲爲啊!”
於強生突然眼睛一亮:“老陸,我有個想法!”
“什麼?”
“敵人這麼囂張,我們幹嘛不給他們點假情報?!特麼的你敢買我就敢造給你看!創他個匯!”於強生問道。
陸海笑了笑:“你以爲我們沒想啊,這個東西本來就是虛虛實實,...但也得看別人怎麼分析,也許假的東西給你分析出真相了呢!我剛纔不是說了,就算是搞反間計,那也是有很大風險的。”
於強生把本子拍回桌上:“不行,他們太過分了,我們得反制!”
“你要做什麼?”陸海奇怪問道。
“特麼的我要坑光他們的錢!”於強生摘下菸頭一把摁進菸缸裡,“我想見下許主任!”
陸海撓撓頭:“這樣啊......可是老於,你來這......”
“我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但你看我在內地也不知道香江是這麼個情況,敵人花這麼多錢,我現在看誰都有問題!我們工作不做了?”於強生恨聲說道。
“唔...還別說,真是這樣,唉!”陸海捂着臉,“我就是怕...就怕真有人直接送上門去問人家要不要消息,給錢就行!丟人其次,還真會有損失!”
“不用說了,我這個想法感覺可行,對了,老陸,算你跟我的......”於強生低聲說道,“咱們這樣......”
“嗯?”陸海眼睛一亮。
“行嗎?”
…...
工委會,主任辦公室。
“什麼事?”許家村略微緊張地看着於強生,以爲又特麼出事情了。
陸海示意於強生主講,雖然那方案聽起來有點意思,但裡頭的風險也大,他這小小處級是扛不住的,倒是這位首都來的於同志,很是敢打敢拼啊!
“主任,我和陸處長溝通了一下。”於強生示意邊上坐着的陸海,“說到現在這個新情況,我們搞個反制方案!
陸處說,敵人現在搞什麼一百萬美元一條情報,放到古代這叫千金買馬骨,但現在看來這明顯是惑亂軍心,我們就得出奇招!”
“千金市骨,呵呵......說說......你的奇招是什麼?”許家村拿起煙,點了一支,又整包扔過去,“自己拿,不用客氣。”
陸海上前拿煙,分了於強生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點着。
於強生吐了口煙,沉聲開口:“敵人這麼無恥,我們也沒必要跟他們講道德,既然他們花大錢買馬骨,我們就賣馬骨,誰知道我們這是不是千里馬的骨頭?”
“哦...你這個思路有點意思,......”許家村呵呵一笑,“但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哪個是馬骨哪個是活馬吧?”
“這個就得研究一下了,畢竟,人家都已經出招了,我們不對付,太被動!他們錢多了不起嗎?!他們敢買,我們就把他們坑到死!”於強生半直起身子激動地說道。
許家村看看他,點點頭:“你這個同志有點意思,很有激情啊!坐!”
於強生紅着臉點頭:“這都是應該做的,我一想到我們的同志被這麼哄騙,這麼被羞辱!我感覺非常氣憤!!!”
“於處長這感同身受!主任,我覺得這就是當代的十面埋伏,敵人在外頭不是唱鄉曲,而是掛支票!意圖用強力的金錢攻勢打垮我們的信仰!”陸海補了一句。
“對!就是這個!但其實他們絕對不可能真花那麼多錢,這就是騙術!”於強生點頭。
許家村嘆了口氣,他自己還氣憤呢,嘬了口煙,吐了出來,淡聲開口:“我還是那個問題,萬一把活馬給人了怎麼辦?”
“總歸是有死馬的吧?”於強生疑惑地看着兩人,“不可能沒有啊,沒有也可以造,我是說,編點不那麼靠譜的,這種事其實不稀奇。難道我們沒這種東西?”
“也是......說不定能翻出來,特麼的!”許家村呼了口氣,示意陸海,“叫幾個部長副社長來一下。”
…...
雨過天晴,在九月中,香江五點半根本不算是傍晚,陽光微斜,能看到車站裡頭蒸騰的水汽。
車廂也是溼乎乎的,車窗邊上到處掛着水珠。
“貨車,就沒有空調車廂了。”何五伸手請李建國過去。
“這很空啊!”李建國笑着說道。
何五點了點頭,坐下伸了個懶腰:“馬上發車了,建國兄,請坐這邊。”
車頭車尾,各有一節車廂是載客的,李一鳴一行人就在車頭後面那節車廂裡。
幾個隨員在站臺上左看右看,他們要等發車時纔會上來。
車廂裡頭空出一大半,畢竟只有二十幾人坐着,除了那些箱子擺放好之外,新出的晚報都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