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鳴忍着眼淚,哽咽道:“你…們都…不相信我!”
“相信你?!你相信我麼?你連說也不說就寫那個破東西寄給中央,跟我商量了麼?”
“你在出差,我覺得早點寄比較好!早點寄到早做準備…爲國家挽回損失……”
李建國長長吸了口氣,攥緊拳頭,強壓怒火:“老子就不可能讓你寄!”
“你也不相信我!”
李建國心裡煩透了,當初就不應該給這小子起什麼名叫一鳴,這下好,一鳴驚人,簡直是嚇死人的節奏。
我的青春期是什麼樣的?
李建國思緒飄揚,貌似當年也給主席寫過信,要爲祖國獻青春,然後上街喊着口號,坐着火車去首都,只爲了遠遠看看主席一眼,上山下鄉,農村有大好天地……熱血啊!
這孩子…或許是遺傳…
“這事沒那麼容易消停,你爸我還不知道單位會怎麼處理,…”
李建國又摸出支菸,看了看,中華,放了回去,換了包煙大前門,摸出一支點上,眉頭深鎖。
“我可以證明的!”李一鳴小聲說道。
“證明?”
“我可以把做夢夢到的那些歌詞寫下來……”
“歌詞?”
“流行歌曲…就是香江和臺北那邊很流行的歌,我夢到的故事裡很多…”
李建國愣了一下,這幾年確實街上開始流行一些港臺的歌曲,也知道一些歌星的名字,自己在外面跑業務的時候時不時也能聽到“河山只在我夢縈,祖國已多年未親近,可是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
或是“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還有“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
要說自己也會唱,也喜歡聽,但兒子…你會寫?
“會什麼歌,唱給我聽。”
“不會,只有歌詞…”
李建國罵了句髒話:“那能證明什麼?你會寫歌詞?然後美國搞假星球大戰,蘇俄會分裂?地震會發生?這裡頭有邏輯關係麼?”
“以後有個歌手外號叫雨神,他到哪唱歌哪就下雨!可能是跟量子力學有關……”李一鳴嘀咕道。
量子..力學…什麼什麼東西…我…真麼的好想打人…李建國忍着氣捏着手,捂着胸口用力搓了搓,悲傷地想着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我不說了!你不相信還讓我說什麼?”
李一鳴咬着牙恨聲說道,以後的事你們不相信,我突然會寫歌詞你說這也沒用,那我應該做什麼?!反正你們這些大人就是不相信我!
李建國調整了一會,瞪着兒子:“那你說說,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等明天看看,發生了,你老子我跟你跪地請罪,再跟你去學校找老師找校長!”
“明天?明天我不知道…故事裡沒有說…可能不是很重要的日子…對了,報紙上說明天是紀念抗戰勝利四十週年。”
李建國那個氣啊!
報紙上說的你當是自己的本事了?!你不說我也知道,明天單位還要組織看電視學習!
窗外的秋蟬叫得嘶聲裂肺,聽得李建國心煩意亂。
真該把這些玩意都粘下來吃掉!
看看時間,居然已經兩點了,下午還要上班,還有那些幫着找孩子的人都要通知一聲孩子已經找回來了,這一圈下來欠的人情感覺真是沉得讓人腿軟。
李建國站起來:“老實在家想想,我去上班,別再跑了,再跑老子乾脆死了算了!”說到最後,語氣已經緩和好多,甚至還帶上了一點悲涼。
李一鳴沉默不語,微微點了點頭。
轉身剛要走,頓了頓,想起兒子還沒有吃飯:“中午自己下點面吃!”
父子倆相依爲命這麼長時間,各自能做什麼都清楚,李建國有時候一出差十天半月,李一鳴也是自己過得好好的,也能把家裡打理得乾淨清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大家都一樣。
“你呢?”李一鳴輕聲問道。
“氣飽了!”李建國站起來出門,這裡離單位不過兩分鐘路。只是出門時他頓了一下,拿下掛在牆上的毛巾去外面水房拿水衝了下,擰了一把回來遞給李一鳴:“按着臉。”
李一鳴拿過溼毛巾按着臉,這下沒那麼痛了。
李建國嘴角輕輕抽動了下,輕輕撫過兒子的頭角:“我上班了。”
“爸…我真…真的瘋了麼?”李一鳴突然擡頭問道,聲音嘶啞低落,臉又紅又腫,本來清秀的樣子現在完全看不出來。
李建國看着兒子脆弱的樣子,心裡一痛,滿腔的怒火一下消失無蹤,摸着他的頭:“沒有!別想太多,累了就睡個覺!退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爸我當年也是沒上幾年學就下鄉了!現在還不是把你養這麼大了!?”
……
且不說下午李建國提心吊膽地等着領導談話,然而並沒有等到,畢竟現在已經是八五年,這個年頭還沒有那麼敏感,再說這事往大里說就是個孩子腦子有問題要給中央寫信,信的內容有點沒譜,但…現在的中年人,哪個沒幹過類似的事?
什麼有譜沒譜的,把信拿出來比一比,…都沒譜!
這是什麼年代?!
現在李建國這歲數的人都是在建國前後出生的,經歷的事多了!
誰不是曾經的理想主義者,誰不是滿腔的熱血未冷?!
誰不是光着腳就敢翻山越嶺去送雞毛信炮彈落在身邊也不叫痛的?!
再往前二十年,大凡有個人說要見主席,誰敢這麼攔着?他就敢拿出紅寶書拍你臉上。
你真想把個孩子送牢裡關起來?!
這是把人往死裡得罪啊!
但退學是肯定的,精神有問題也是肯定的,學校裡有個瘋子對誰都是個麻煩,至於信被校長隨手放到一堆紙裡,然後就被忘記了,或許某天被夾在廢紙裡送去回收站,然後走上改造重生作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