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標目光自書架上掃過，一疊疊檔案袋擺得好好的，每個袋子裡都裝着一本某人用幾分鐘寫出來的小說。
爲了保護原稿，送去別的地方的都是複印件，所以這些可能艾迪都看過。
鄭華標自己也看了不少，反正一本就兩萬字，十幾二十分鐘就能看完。
鄭華標最初只以爲書就是書，沒什麼特別的，就算李國寶讓他去看，他也沒看出太多東西，可等到他注意到會議室牆上那些產品設計圖時，他就能聯想這些書還有廣告的功能。
而且他也玩過那個遊戲，在那個方塊遊戲裡頭，每過一關就會出現一段小說文字，這應該也是宣傳用的。
結論他早就有了：不說那一身殺人的本事，就是做生意，李一鳴也是頂級的。
但，這書還能把人變傻？
鄭華標看了眼悶坐桌後的艾迪方：“喂，你不會以爲這是真的吧？我跟你說，阿龍看過幾百本武俠小說，就沒真練成什麼絕世武功！”
艾迪方嚴肅坐直，舉起一根手指：“我當然知道這不是真的。這就是我要關門來做實驗的原因！”
鄭華標像看着一個精神病：“所以呢？”
“其實呢，也感覺自己按照小說裡頭想真弄出個系統來可能性不高，而且跟蟲子對話這行爲很荒唐，......
但萬一有呢？”
“你有病吧？”鄭華標忍不住了，“這東西能寫到書裡？”
“萬萬一這些系統像樓花似的有名額限制呢？等書出版之後那競爭可就大了！”
艾迪方忍不住又對着鄭華標說道，“你知道中樂透的概率是多少嗎？跟流星砸在你身上一樣小，但還不是每天都那麼多人買？！”
“如果這是印刮刮彩，你這就是提前把大獎先颳走！”鄭華標斜視艾迪方。
“別跟我說你沒想過！”艾迪方瞪着鄭華標。
“我？”鄭華標愣了一下。
我要報警.......嗎？
這個念頭在鄭華標的腦子裡一閃而過，然後ＢＩＵＢＩＵＢＩＵ地生出幾條價值不到一塊錢的支線後消失了。
“我還真沒想過......”鄭華標語氣有些不確定起來。
艾迪方臉色有些不自然：“算了，等我試完這本再說的，我其實挺喜歡動物的，......幫我保密，萬一有了系統，好處分你一半！”
“難道這是真的？”鄭華標暗自沉思起來。
他之前看過的其中一本，說的是主角是個愛好奇特的軍迷，平生最喜歡投擲中國的67式手榴彈，在他投爆了一千顆之後，他的腦子裡多了個很大的洞，大概有二十立方米，洞的牆上還有六個大字“廣積糧深挖洞”......
這個洞別人看不見，只有主角可以用，往裡頭放東西取東西只是一閃念，吃的喝的用的，就是活的東西不能放，......
先前他只以爲李一鳴是隨手寫的，然後他又猜大概是大陸想賣庫存手榴彈，現在給艾迪方這麼一提，他又覺得是不是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天大的好事！
“可我上哪找那麼多67式手榴彈呢......手雷不知道行不行，但一千個手雷也不少錢......”前飛虎隊員一時間心生千結。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聲劃破了這可怕的安靜。
艾迪方故作自然地接起電話：“哈羅......哦，不好意思李生，我是艾迪方。”
鄭華標看着艾迪方的瞬間堆滿的笑容還有變化的語氣，已經猜到對面是李一鳴了。
“阿標，他在啊，剛到這裡，......”艾迪方擡眼看了下鄭華標，手指指了指電話，小聲開口，“李生問你是不是安全到了。”
鄭華標點點頭，他在飛虎隊訓的也不全是體力，還有處理緊急狀況的心態調整能力，就這麼一會，他已經完全調整過來了。
鄭華標隨手拿起又一個檔案袋，抽出裡面的紙稿翻看起來，他不會去跟李一鳴說什麼艾迪方跟蟑螂說話，還羅列了這些書的一堆毛病。
李一鳴既然把書稿拿出來出版，想必也不在乎別人意見，但現在看來，這些小說已經不僅僅是小說了。
這裡頭藏着不少小秘密，很值得研究一下。
且不說曾經身爲警務人員有着異常旺盛的好奇心，作爲“香江失蹤人員名單”提名人的自己，也有必要提前掌握一下上級喜好，現在這個名單貌似只有自己一個提名人，但萬一以後升級成提名委員會呢？
萬一從香江再擴展到整個東亞，再到世界呢？
人得有點夢想！
再說起來，這些書全都是英文，就算寫得再像政宣口號，又關自己什麼事！
就算是把艾迪方這種世界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都糊弄成傻子，和自己也沒有一毫錢的關係！
他也不會去到李一鳴身前嚼舌頭，艾迪方這前倨後恭的模樣鄭華標平日裡見得多了，他知道這位老兄並不甘心被丟到這裡加班管理什麼印刷廠......
尤其是曾經的小主管，現在的特別助理的那個黃丘生，現在是在協調總體發行事務，一天就給東亞摟進來一個多億的資金......
這對比難免會對艾迪方造成一定的精神衝擊，且看他對待這些書的態度就是怨氣滿滿......
居然還真的抓了只蟑螂跟它說話......那說些什麼也不是很難想像的！
至於手榴彈，跟李一鳴搞好關係，要一千個手榴彈很難嗎？
…...
那邊艾迪方完全就是彙報工作的口氣了：
“書稿我看到了......是十八本嗎？對，我都數過了，對的，進展很順利，我晚上會在這裡盯着，不辛苦，......嗯，吃過了......林大衛在下面，需要叫他嗎？......好的，......”
“哦，是的，這些印刷廠都是我去談的，......嗯，嗯......衆鑫發印刷公司這家我有印象，我打電話過去，那邊說正早就不做了，準備把廠盤出去，然後我想正好可以接手，但他說已經有了下家......”
鄭華標微微豎起耳機，電話裡李一鳴似乎在瞭解上午新添進計劃中那些印刷廠的事。
爲什麼突然瞭解這個？
艾迪方不復之前那種帶着傲慢的態度，反而在電話這頭顯得熱情勁十足：
“這個我有問，他說現在這些機器剛清洗完不想再動......他那個工廠是在油塘，我想就算了，沒去看過......好的，李生，白...再見李生！”
電話筒拿在手裡，直到裡頭傳來斷線音，艾迪方輕輕放下。
…...
李建國陳查理和一個光頭聊得很開心。
油塘是香江老工業區，這裡高聳着衆多工業大樓，李一鳴此刻所在的這一座名爲大衆工業大廈，樓高三十層。
香江地少，把工廠都搬進樓裡是非常好的創意，只不過很多工廠都更願意選擇低層。
“建國，你看怎麼樣？”陳查理笑着問道。
這家廠也是一家印刷廠，不同的是它專門生產紙牌。
紙牌是平時很常見的娛樂工具，玩法也非常豐富，和麻將相比，這玩意攜帶更爲輕便，玩起來的動靜也沒那麼大。
這家公司曾經過了一段好日子，濠江那邊幾個賭場的紙牌消耗量很大，香江這裡也不少。
李建國看的並不是這一家工廠，他現在對這種工業大樓很有興趣：“說起來樓上樓下很像是一個個車間，你說如果規模大一點，就可以從上到下做流水線了。”
“當時做這些工業大廈就是有這個想法，不過香江工廠很少有能佔到整樓這麼大的，而且租費很高，”那光頭指了指附近，“現在很多廠都在打算搬到內地，內地現在政策很好，地租都不要的......”
李建國看看房間裡頭，兒子拿着電話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內地地雖然多，但也比不上這種效率高......你看如果說這樓裡頭有裝滑道，那不是可以很方便把東西送下去？”
“沒有滑道，只能用電梯，有專門運貨的。”
…...
李一鳴放下電話，若有所思地看了窗外一眼。
離此五十米外那座二十層大樓的頂樓，正是衆鑫發印刷公司地址，這個時間點，大樓各處都有些許微光自窗口透出，或加班，或值班。
偏偏這家公司的窗戶都用窗簾擋得嚴嚴實實，卻隱隱傳出機器的聲音。
這家名爲公司，實爲工廠的衆鑫發老闆跟艾迪方說自己現在已經把工廠盤出去了，但李一鳴卻在榮光印刷廠的賬本上看到了這家公司前幾天從榮光買走了一些油墨和紙張。
這些油墨都是質量很好的墨，紙張也是很好的紙張。
免計劃對於印刷廠的誘惑力並不小，李一鳴也相信艾迪方的口才，那麼，這家公司如此拒絕艾迪方的勇氣來自於哪裡呢？
淘寶海外代購？
還是說他們在偷偷印別的什麼更值錢的東西？
比如...假...幣？
…...
雨夜，羅孚車順利開出太古城，又靠邊停下。
“爸，你越開越好了！”李一鳴笑着說道。
“先別誇，......”李建國謙虛地應了一聲，專注地看着前方，雨中昏暗的路面，路口對面那是個紅燈。
李建國長長吐了口氣，車裡又只有兒子跟自己，父子倆剛把陳查理送回他那個太古城的家，這車自然被徵用了，今天或許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從這裡回中環，快的話也就是十分鐘，慢點就是半小時，夜間這個時候，路並不算太堵。
雖然還有換檔不流暢什麼的小問題，但在李一鳴的提示下，建國同志還是比較正常地完成了從新手到老司機的心態轉變。
說真的，開車如果不怕撞人，不怕把車子弄壞，還真就沒什麼難的。從九龍的工業區回到港島這一路上，李建國一點都不緊張，有一次他剛下錯腳，就被兒子直接拿手提着腿給糾正了。
往常出差，他也是經常坐這個位置看別人開車，說起來，大概是這個原因讓他更容易熟練起來。
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高度不同，內地他坐的往往是大卡車大貨車，居高臨下，現在這種，卻有蹲在馬路中間的感覺。
但如果邊上沒多少人，視線倒也正常。
“我倒沒想過這麼早就學會了。”李建國半是開心地說道，“不過會開也好，省得幫不上你。”
李一鳴笑了笑：“學東西其實就是要膽大心細，注重方法和實踐，你今天多開一會，晚上睡覺記得想一想，......”
“做夢也讓我開車？”李建國不由得好笑。
“當然了，五個小時要重複一次，加深印象，形成身體自然反應，學什麼都一樣。”李一鳴看着窗外。
五個小時，並沒有看完所謂的“三百家”工廠，但也達到了他的目標，重點的那幾家已經看過。
“這下了雨，你還去嗎？”李建國略帶擔憂地問了句。
他一直沒忘記兒子說晚上要去給美國人添點事，心裡知道既然一鳴如此安排，必然是計劃中關鍵一環，可他又不想兒子出任何意外。
“嗯，順路看一下，看看他們晚上是怎麼佈置的。”李一鳴看着窗外，這種雨天，閒人很少上街，上了街遊遊蕩的都有問題，不是有工作，就是有毛病。
“對了，我沒駕照。”李建國說道。
“沒事，這裡有。”李一鳴從包裡拿出一張駕照，粗看上面的人跟李建國有些相似。
“現在的這種照片就沒有跟真人長得像的。”李一鳴把駕照給建國同志看了一下。
李建國點點頭，研究了下這駕照：“我要把這上面的號碼背下來嗎？”
“不用，沒人會記得這號碼。”李一鳴伸手拿回駕照放回包裡，“回去身份系統要弄起來了。”
“要搞身份證？”
“嗯，總不能天天拿着戶口本到處用。”李一鳴往後一靠，“開吧！”
…...
東亞銀行頂樓會議室，隨着時間一點點向着午夜逼近，氣氛越發凝重起來。
隨着吱吱聲響，最後審定後的一份份文稿被打印出來，六個人都鬆了口氣，他們還以爲自己在這裡會被人有意爲難，但事實是，李國寶根本就沒理會過他們。
“這個有點兒像是八十天環遊地球最後那場景了。”李福兆看了眼房間，笑着說道。
長桌一頭電腦區坐着六個律師，屋角那兩部攝錄機還在開着，一個工作人員忍着無聊地坐在那裡。
李福兆和侄子坐在窗前的小桌邊上，離那些律師遠遠的，一邊翻看着送來的文件一邊低聲討論着哪些工廠可以合併，又如何合併。
現在手上這份工廠的名單裡頭，只有六分之一被標上了預計下訂單的記號。
之前他看到六個律師輪流上着洗手間，回來之後時不時湊在一起交換着檢查着文件，顯然對那一千多萬港元志在必得。
“兆叔，爲什麼凡爾納總會讓一個英國人當主角呢？”
李福兆被這問題問得也起了興趣，儒勒凡爾納是個標準的法國人，偏偏他的小說的第一主角很多都不是法國人，而是......
“或許他並不喜歡法國人的性格，那種浮華浪蕩子當主角會很奇怪，......”
“怎麼還沒回來......”李國寶手錶上時間已經十點半了，往窗外看了眼，明知道這裡看不到李一鳴，但只是習慣的動作。
李一鳴說的是十點半回來，這就是食言了。
叔侄倆換了個眼神，李國寶微微搖頭：“三百家，怎麼也不可能看得完......兆叔，你要不要先回去？”
他看向桌子那頭幾個律師，臉上有緊張有興奮。
在凡爾納的那部《八十天環遊地球》的小說裡頭，最後的大反轉確實很類似現在的場面，大家在等着一個人到來，其中六個是對賭的另一方。
看着那六人的表情，不停看手錶看門的動作，肯定是巴不得李一鳴出了車禍今天永遠別出現。
“急什麼。”李福兆擡眼看過去，視線落在那一排電腦之上，他還要親眼看一下李一鳴是怎麼畫產品的。
雖然年近花甲平時也注重養生，但偶爾一次晚睡也死不了人：“他怎麼會知道美國人有在搞閃電交易的事？”
“我不知道，”李國寶搖搖頭，越發放低聲量，“兆叔，真的有嗎？”
“這事只能說......”李福兆若有所思地舉起杯子喝了一口，“莫須有......”
李國寶苦笑皺眉，李福兆這莫須有三字在他聽來怪怪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意。
“我是說，現在未必有，但肯定會有。”李福兆嘆了口氣，“越想越不簡單......”
“那咱們現在做準備，倒是對了。”
李福兆微微頷首，卻說：“你未雨綢繆沒有錯，只是香江這邊，我覺得電腦交易須慎用。”
李國寶想了想，也同意李福兆的說法，這種用新科技在短線交易上牟利看似很有前途，但賺的也只是錢而已，而把這些工廠包裝上市這類運作相比，賺的可就不只有錢了。
而用到電腦交易，卻馬上會產生另一個問題，就是就算李家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得到美國最強大的電腦，回頭說不定還得讓美國人衝進來攪風攪雨。
“確實，不可不防！”
李福兆看看他似乎有點不滿：“電腦雖然先進，但操作太難，若是全部都用，咱們很多老人就沒法工作了！”
李國寶恍然，原來還有這一層考慮：“兆叔考慮得對，若是讓人丟了飯碗，那非得出大亂子不可！”
十一點過了幾分鐘。
李一鳴出現在門口，身上有些溼，手掩着嘴打着哈欠，一臉欠覺的模樣。
伍海德是第一個發現的，立刻推了下邊上的麥文彬，接着又是王江平，然後何爲傑，......人人心裡都在罵娘。
“你們還在啊？哦，也對，一千多萬呢，打死都不能走！”李一鳴自言自語。
“一鳴！”李國寶招手。
李一鳴點點頭，徑直坐到電腦主機那兒，敲開看了一會：“你們都做完了嗎？”
“嗯，還沒有。”伍海德當先說道。
之前說好，必須在最後五分鐘把絕招亮出來。
“那你們輸了。因爲我又有產品給你們，.....”李一鳴沒打算跟他們扯皮，拿起紙筆刷刷畫了起來，一張紙，兩張紙。
丟在桌上。
“拿去做。”
六個律師大驚失色，水淋淋的表情能皮出六組暢銷表情包。
“怎麼？現在就要認輸？”李一鳴頭也不擡，專心致致地畫着，“可以啊，公證人就在邊上。”
六人看了眼李國寶，認輸是不可能的。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要申請！”麥文彬吃吃開口。
伍海德更是恨不住撲上去按住那手。
設想好的計劃完全都破滅了，牆上那些理論上是白做！
不說那給出去的支票還有時間精力，就算這一天下來提心吊膽的損失也是極大！
“靈感對吧？人要多出去走走看看的，這人的需求多種多樣。”
李一鳴又畫了一張紙滑給他們，“出去轉了一整天，我想到了十個挺不錯的東西，至少也可以申請二十個發明吧，你們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