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電話聲急促響起，打斷了周正的思緒，這又什麼事來了？
李一鳴抓起電話：“嗯，....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過來，瞬間帶給樑相極大的壓力，周邊的空氣如同實質般沉重。
“...首長好....我是樑相。”
此時的樑相坐在辦公桌後，桌子前面站着一箇中年人和一個男孩子，還有兩個表情嚴肅的軍人和自己的秘書。
一看就讓人感覺像是家裡孩子犯了事，單位叫家長。
侷促不安滿身掛汗的那中年人是個當爸的，站在中間。
頭快埋到胸口的是他的兒子，同樣也是滿身掛汗。
兩人的穿衣打扮看得出，家裡條件還可以。
桌上有個還不錯的書包，書包裡的東西有些是收起來了，卻有一本《天文愛好者》的雜誌單獨放着。
平裝大16開本，封面上是個美國宇航員空中，一身白色宇航服，黑色微透明的頭盔，肩膀上架着不知道是照相機還是什麼東西，最新的一期。
天文愛好者，是郭沫若題的字。
樑相他前面菸缸裡有幾個菸頭，拿起電話手懸半空，氣氛凝重。
原本這個事，他這個一肩挑擡擡手就可以過去，但現在，他的手有點擡不動，幾個首長已經密電他要聽從指揮服從安排。
猶豫了好久，樑相還是決定直接把事交給李一鳴，也應該彙報了。
聽從指揮，那就看這個事他怎麼指揮。
服從安排，那就看這個事他怎麼安排。
“是這樣，有個小孩子跑到國貿樓上，說是想看天文望遠鏡，然後被部隊同志抓住了，我想請示一下怎麼處理？”
大白天的看天文？不都是晚上看的嗎？
國貿上的那望遠鏡可以看到香江和珠江對岸各種工程進展。
“他父親也在我這裡，姓馬，.......汕頭人，南下幹部，去年剛調進深城。之前是在海南，交通部海南八所港務局，當過會計、統計員、計劃科科長、副局長，現在是這邊航運公司的...計財部經理。”
樑相擡眼看對面，中年人臉色發白，立正筆直，高度緊張。
“孩子的情況.....名字”
樑相低頭看了下面前那筆錄：“化肥的化，騰飛的騰，七一年十月二十九日生，男，還在深城中學讀初二，平時喜歡天文學，參加了學校的天文興趣小組。嗯，他的志向是當天文學家。平時一直都訂閱一本叫...”
湊眼看那雜誌：“天文愛好者的雜誌。他書包裡就帶着。”
“封面上是個宇航員，後面是藍天白雲，正面，背對，是..是嗎....”
樑相似露驚容看向雜誌，哦了一聲。
“這孩子想讓父親給他買一臺天文望遠鏡當生日禮物，但父親沒同意，是國外的，要八百塊，......
他說很快有個哈雷慧星...就要回歸地球了，錯過這次就要等七十六年......知道國貿樓頂上有望遠鏡，正好他今天沒有課，學校組織參加勞動觀摩，他的班就在國貿邊上，就藉口上廁所溜上去了，他原先去過裡面，然後被部隊的人抓到......”
樑相有着濃濃的粵腔，但他知道現在要盡力推廣標準普通話，說得是結結巴巴。
樑相在電話的時候，對面的父子二人微微晃動，這是過度緊張導致，深城現在幾乎就是軍管了，特別是國貿那裡，剛入駐了一整支部隊。
軍事重地啊！
這孩子偷偷溜進去，好幾個人都得背責任。
“是，已經覈實了。”
樑相擡頭看了眼，手招了下那孩子：“首長要你自己把情況說清楚。別緊張！”
其實他知道這確實是個誤會，眼前只是個皮孩子，而不是外表小孩子內心敵特，但這個事正好用來試一下，那個小首長的爲人品性。
“好好說！”
男孩子有點邁不動腿，父親已經按着他的脖子往前推到桌前，感動的眼神送給樑相，嘴裡極輕提醒：“叫爺爺！”
不僅是禮貌問題，還是因爲有機會跟樑相都叫首長的人通電話，就算是做檢討，也很有價值。
“首長爺...爺您好...”孩子弱弱開口。
樑相眼皮一跳，一鳴同志看起來跟這少年貌似差不多大吧，被叫爺爺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我真的是想去看下那個天文望遠鏡，我想當天文學家......”聲音一頓，把電話交給樑相，一臉茫然。
樑相接過電話，心中滿滿不解：“首長，這...哦，....”
馬上戴上老花鏡拿起筆，開始記錄。
邊聽邊嗯，記完了放下電話，抹了把汗長長吐了口氣，這一鳴同志的聲音真的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清楚，沒有半點含糊。
居然記了兩整頁紙！
樑相看着兩人，沒急說話，把眼鏡摘放一邊，又從桌上煙盒裡拿了支菸，點着嘬了起來。
一邊嘬一邊看自己記的內容。
過了一會擡頭不語。
“書記？”中年人忐忑開口，手還放在口袋裡，打火機被軍人搜走了，都擺在桌上。
抽完半支菸，樑相看了看菸頭，果斷摁掉：“首長說，寫三十萬字檢查，你倆合寫。”
中年男子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三十萬字？這得寫到什麼時候？！
所謂合寫，那還不是以當老子的爲主嗎？
一天一千字得寫三百天，還得修得改！
那少年也是滿面震驚跟被一百道雷打過似的，父親還有工作，這三十萬字該不會主要自己持筆吧。
自己寫完這檢查，該不會已經老了吧！
“我沒聽錯，就是三十萬字！”
樑相也不理解爲什麼要這個字數，剛纔他想的就是這個事，別的內容，他倒是能懂。
中年人期期艾艾開口：“那...什麼時候....”
“寫好交到我這裡，沒說時間，抓緊吧，首長提示了一下寫作思路，....”
兩人瞪大眼睛，首長還提示寫作思路了？
寫檢查？
寫作？
到底是寫作還是寫檢查？
“思路....”
樑相呼了口氣，重新戴老花鏡低頭看記錄本：“思路要開闊一點，首先這個事，利用生日，利用夢想，讓家裡大人花四個月工資買個望遠鏡會造成什麼樣的一系列後果.....”
“可是我...啊！”
這個啊，不是感嘆，而是少年耳朵被當爹的拎起來的痛呼，後面想說出來的話當然被扼殺在了呼吸道里。
當老子是沒留勁，真是下狠手了，這年頭，三十萬字，那可真的會要人命！
光寫都要命，寫完檢查還得上交，還得看首長能不能滿意，也許還得公開念，......想想人都手軟了。
但不寫？
這念頭都不敢有。
樑相有些無奈看着這小孩子，皺着眉頭，他知道這小子是想說自己想成爲天文學家，但那又怎麼樣？
這年頭想成爲什麼家的人多了去了，哪個小孩子沒個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