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鳴看看兩人,溫聲開口:“用心學習,隨時可以考,這不是高考那種一年一次的,更不是爲了難爲羣衆。”
“隨時啊......”
盧平鬆了口氣,他剛纔還擔心這一鳴同志萬一把標準弄太高,那全國就沒幾個有資格結婚生小孩子了,不過想想,李一鳴做事應該很妥當。
“當然是隨時,而且會提前給考綱,連標準答案都有,就是個背和學。同樣是人命關天的事,你們看那下面,......”
兩人探頭。
李一鳴示意樓下那幾輛車子:“開車都要證,這證是你想開車就發的嗎?不是吧!知道怎麼開,還得會修車,婚姻大事,生兒育女這種大事不比開車重要?”
“......確實不能隨便!”盧平點點頭,心中補了一句,政策的事也是如此。
短短數日,李一鳴要調整的東西何其之多,又何其之大,盧平雖然做不了主,可他能想像這個消息發回去後會有多大的震動。
這計劃生育也就是八二年九月才定爲國策,現在不過三年,可李一鳴,又那麼有道理......
周正也笑道:“好像是個辦法!打算什麼時候推?”
“這次會後就可以發佈了。”
“這麼快?”盧平一驚,急急提醒,“一鳴,這個修憲沒那麼快。”
李一鳴好奇看他:“裡頭有說只生一個?”
“那倒是沒有,只是說......”
“第25條規定:國家推行計劃生育,使人口的增長同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相適應。第49條還規定:夫妻雙方有實行計劃生育的義務。”李一鳴慢吞吞讀了兩條。
盧平趕緊點頭,這東西他都不能張口就背。
“那不就好了?現在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已經改了,相應政策調整不是很正常?”
“也是......”
“肯定要快,讓大家動起來。沒結婚的,抓緊學習,不然談了戀愛都結不了婚,結了婚的準備生的,馬上也學習,只生了一個的家庭抓緊學習,可以生第二個,......”
“那已經生了兩個的那種...應該要補考吧?”
李一鳴嗯了一聲:“這個政策可以促進老百姓的學習動力,就算孩子不想學,也會有家裡老人盯着。這些人傳宗接代的意願有多強,學習的動力就有多大!”
清晨的陽光下,李一鳴瞥了眼盧平:“不用擔心過多,這個政策其實是一好一壞兩個消息組成,老百姓接受得了。”
盧平默默點頭,壞消息自然是要考證才能結婚生子,好消息大概就是可以生兩個了。
那麼對這一國的百姓來說,好消息帶來的好遠大過這所謂的壞消息,其實也不算壞,讓你學習是壞消息,誰敢這麼說?
盧平周正兩人已經能想像到這政策出臺後的場面了,李一鳴剛纔特別提到兩種人,果然就是很可能沒有學習動力的。
現在好了...,有結婚生子這麼個人生大事壓着你,你想不學習?
無數家長真的會拿着棍子追着孩子打!
全民素質提高指日可待啊!
兩人臉上都不知不覺露出幾絲笑意。
中國,畢竟家長很大!
“而且......”
“嗯?”
李一鳴認真看着兩人:“這個政策剛出臺的時候,是讓黨、團員以身作則吧?”
盧平點點頭:“是啊,九月份先發了個文件,十二月入的憲。”
“什麼文件?”
“給全國黨、團員的公開信...講了人口問題,講了國家的難處,提倡只生一個,裡頭也把剛纔說的那些問題也都講到了...要不要我去找一下文件?”
盧平心中有些緊張,不太清楚李一鳴問這些是爲了什麼。
有些東西他能記得,但如果李一鳴追問,多半是說不太明白的。
“文件不用找了......我記得住內容......家裡牆上糊的報紙上有。”
“那......”
李一鳴輕輕嘆了口氣:“從小到大,我看過很多東西,有些好像是忘記了,不過前一段時間慢慢也都想起來了。這個就是其中一個......”
“是怎麼了?”
“怎麼了?”李一鳴小眉頭輕輕蹙起,接着很失望地搖頭,“你沒有意識到嗎?”
“什麼.....”
“一個政策出來到實施,這中間有個時間差,也許半年,也許一年,在這段時間裡頭,思想先進能理解國家難處不自私的人只能生一個,思想落後自私自利的投機分子反而可以多生幾個,是不是這樣?......”
盧平心中一震。
李一鳴看了眼周正,淡淡開口:“爲什麼永遠都是最勇敢的人在衝鋒,在犧牲......若干年後,那些人回頭再看,會怎麼看,怎麼想?”
周正仰首呼了口氣,沉默不語。
那天青山上,一鳴跟着自己在那些墓碑前的情景似乎又回到了眼前。
自己好像說了不少事,有些是感慨,有些是遺憾,那默默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似乎全都記住了。
多少年風風雨雨,戰火硝煙,衝在前的那些身影,在炮火中倒下,......
“這個似乎跟打戰還不一樣,戰爭時期,戰友們犧牲了,膽小的人眼一紅心一狠,也能跟着衝,反正不就是一個死。這生孩子的事,幾十年後那就不一樣,生多了便宜佔大,只生一個的孤苦零丁......”
盧平嘴脣微動,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吐不出來。
李一鳴看看他:“應該也是有人違反規定吧?”
盧平勉強點了點頭:“有......”
“最多就是開除公職?”
“嗯......”
“那不是正好藉着這改革大潮下海做生意?”
李一鳴遠遠看着窗外那片海,“現在國傢什麼都缺,這年頭,隨便做點什麼都能發財,商品經濟社會很多東西用錢都能買到......投機分子過得很幸福啊!”
“......”
“但這種事,我很不喜歡!”滿滿冷意的字眼從李一鳴嘴裡吐出,“所以抓緊改!”
盧平被這語氣震得眼皮狂跳,卻莫名從眼前兩人身上體會到了一種濃濃的傷感之意。
他是個文人,卻也是從那個戰爭年代過來的,周正在想什麼,他大概能猜出幾分,李一鳴在想什麼,他也能推測一二。
如果不是真正走近這少年,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心裡頭埋藏着多大的壓力。
…...
“同志們加把勁喲~~”
一聲高亢自窗外傳來,打破了房間裡的沉寂。
“同志們加把勁啊!嘿嘿喲!啊!
競賽到了高潮哇嘿嘿喲啊!
歌聲震天響啊嘿嘿喲啊紅旗迎風飄哇嘿嘿喲啊!”
勞動號子!
盧平轉身扭頭,彷彿聽到脖頸裡發出嘎吱聲。
“熱火朝天啊!”他輕聲感嘆。
營地操場上,一隊隊戰士扛着一捆捆長長的管子進來,放在圍牆邊上,又有人不斷地挑着金屬色的長杆子從營地大門走進。
“來,這裡架過去!”
“擡高,放上去!”
“小心一點!”
“讓一下!東西來了!”
“一鳴......”
周正指了指下面:“他們在圍牆邊上蓋東西了,是不是你說的那個養殖設備?”
沿着牆下有人在砌着一條長長的水道。
有人拿着工程圖在查看。
“上面是籠子,下面是養魚的渠,牆上掛着的是種菜的管子......”
東亞頂樓。
“兆叔,請過目!”
一夜忙碌,幾個老頭坐在頂樓吃着早點,桌上放着報紙文件。
李福兆面帶微笑,手中拿着一封信,逐字看去,邊上一個中年男子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