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輯大賣,整個企劃大獲成功。巖橋慎一這個製作人,值得矚目的,絕不僅是他的眼光,或者是製作才能。
在喜多川擴看來,更值得看重的,還是他的行事本領。
能成功製作了偶像或是樂隊,有眼光有才能的製作人,業內從來不缺。但是,能夠讓唱片業界放下門戶之別,讓企劃成功進行,且能做到圓滿收場。不僅如此,還讓他自己,讓他經營的唱片公司都從中獲利。年紀輕輕做得到這樣的程度,絕對是個人物。
巖橋慎一這個名字,喜多川擴早有過耳聞。這個人出身渡邊製作,專注製作女偶像和樂隊,還給森進一當過經紀人,與演歌派應當也關係密切。
男偶像市場被傑尼斯佔了個七七八八,不像女偶像市場各家爭鳴。
喜多川擴有固定合作的大唱片公司和大牌製作人,巖橋慎一又不創作,他的唱片公司也只有芝麻綠豆大小。以喜多川擴在音樂上求穩妥的作風,要找合作對象,還輪不到他。
他牽頭企劃專輯時,喜多川擴有所耳聞,但並不當回事。他在THE BLUE HEARTS事件裡表現出的氣概,也和傑尼斯無關。
要不是諸星和己跟SMAP之間的這點小事,讓喜多川擴去調查長頸鹿男的身份,巖橋慎一還入不了他的眼。
而在得知長頸鹿男身份之後,立刻,就是企劃專輯初動五十八萬張的消息。
企劃單曲張張大賣,連混跡其中的過氣歌手都能重奪榜單前五名,單曲發完後,緊跟着發行的專輯也大獲成功。業內側目,喜多川擴也要說聲佩服。
至此,回顧巖橋慎一在這個企劃中的所作所爲,從選人、再到廣告宣傳的計劃、以及發行的順序、收尾的這張專輯的發行方式,環環相扣,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喜多川擴甚至懷疑,讓巖橋慎一名聲大噪,讓GENZO進入唱片協會的THE BLUE HEARTS事件也是他有意策劃,並且故意放在企劃宣傳期內進行公開,成爲企劃內的一環。
如果真的和喜多川擴推測的一樣,那這個巖橋慎一的心計,就讓人不得不在意起來。
企劃如此收尾,巖橋慎一在業界的地位就穩當了。
不僅如此,他靠這張專輯的發行權賺個盆滿鉢滿的同時,還讓參與企劃的公司對他毫無不滿,攢足了人脈和風評。再加上他的唱片公司,還趁着這次的企劃,成功推銷了新樂隊BOLAN……
甚至,現在最紅的樂隊DREAMS COME TRUE,製作人也是他。
從最開始的樂隊天國,再到現在,這一波的樂隊潮能興起至此,可以說是由這個年輕人促成的。不僅如此,他還野心勃勃,要讓樂隊潮更加壯大。
連二十五歲都沒有的年輕人,做到這樣的程度,喜多川擴再也不能無動於衷。
也更加慶幸,還好SMAP那幾個孩子頭腦清楚。
諸星和己支使SMAP的孩子去做這種事,到底只是單純的惡作劇,還是另有別的說不出口的心思,喜多川擴這樣的老人精,不是猜不着。
當後輩的,被前輩給敲打一下、使喚一下,都算不了什麼。但是,做前輩的,要斷掉後輩出道的路,還是太齷齪。
個性張揚,行事放縱,這些在喜多川擴看來都不是問題。反正以傑尼斯的勢力,私生活的醜聞想掩蓋輕而易舉。
但是,對社內的後輩有這樣的心思,可見對事務所毫無感激,不是良善之徒。
要是紅白歌會後臺,諸星和己真的得逞,讓長頸鹿男摘了頭套,那這件事就真的無論如何都過不去了。年紀輕輕,心機就如此深沉的人物,喜多川擴不願和這樣的人交惡。
交好纔是應該。
此情此境下,得知了DREAMS COME TRUE的長頸鹿男是巖橋慎一,也許正是時候。
不管是出於提前交好巖橋慎一這個前途無量的唱片從業者的心,還是出於其他的目的,喜多川擴都通過在索尼相熟的那位獨立董事,傳達了想要結識巖橋慎一的意思。
……
巖橋慎一再出風頭,在喜多川擴這種風光了幾十年、跺跺腳業界跟着晃一晃的老傢伙面前,也是沒有門第的小人物。
收到這麼個邀請,肯定沒有第二個回答。
不管喜多川擴是要拜託他製作男偶像、還是單純想請他飲杯茶。又或者是突發奇想邀請他再兼一職,以男偶像的身份高齡出道,成爲席捲平成的男版桃浦斯達……
總之,先見了面再說。
反正多認識人沒壞處。機會隱藏在相識之中。
事情說定以後,兩邊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一起吃頓飯。
巖橋慎一這個幕後黑衣人,雖然對外不常露面,但也接受採訪、把自己的名字跟企劃綁定給自己刷聲望,去年最後一天,還正大光明上電視,刷足了存在感,只能說是非必要不露面,而不是排斥站到臺前。
但這位喜多川擴,卻是實實在在的貫徹着“幕後黑衣人上不了檯面”的宗旨,爲人神秘,從來不在公衆面前出現。
這點,據說是學習了渡邊萬由美父親的低調作風。
喜多川擴1931年生於米國,戰時住過米國的強制收容所,戰後當過米國駐日大使館的翻譯,讀過大學,參加過南北雙棒戰爭。自己當過藝人,過後又經營偶像。人生經歷之豐富,堪稱真實的“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
算年紀,喜多川擴足足年長巖橋慎一三十五歲,完全不是一輩人。倒是喜多川瑪麗的女兒景子,喜多川擴的外甥女,跟巖橋慎一同歲。
除了擺在檯面上人盡皆知的履歷,巖橋慎一對喜多川擴毫無瞭解。不過,他放寬心,只管去赴約。要見的是這樣老奸巨猾、見多經廣的人物,小聰明派不上用場。
巖橋慎一早早定下策略,準時到場,坦率應對。
……
喜多川擴身材矮小、但並不乾癟,一頭染過的捲髮,看着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不止。長相儘管並不嚴厲,但一雙沉穩不動聲色的眼睛,從中可窺見他城府的一二分。
巖橋慎一欠身,向他問好,“傑尼桑。”
喜多川擴把手伸過來,“初次見面,巖橋君。”
兩邊握了個手。
跟着喜多川擴作陪的人也和巖橋慎一相互問好。
一頓飯,在場的除了巖橋慎一和喜多川擴,還有傑尼斯事務所的公關部長白波瀨傑,以及傑尼斯事務所的顧問小杉理宇造。
這兩號人物的名字,巖橋慎一都不陌生。
一個是被喜多川擴獨立時挖走的公關人才,讓渡邊萬由美既佩服、又不喜的人物。至於另一個……見識過小杉理宇造的行事刁毒,巖橋慎一心裡很難瞧得起他。
有心機很正常,手法不夠光明磊落的也常見。但那麼刁毒齷齪,還是令人不齒。
當然,塑料業界,面子上的事什麼時候都掉不了。
初次見面,喜多川擴帶着這麼兩號人物來作陪,面子給的十足。雖然白波瀨傑和小杉理宇造也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一個老伯請客,兩個阿叔作陪,宴請的對象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可巖橋慎一是唱片協會的會員,名製作人。談起了身份,年紀就不重要了。
不算小杉理宇造的話,喜多川擴、白波瀨傑,再加上巖橋慎一,三個人都給渡邊製作打過工,又都從渡邊製作跳槽獨立。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共同點?
不過,喜多川擴當初是打工偷師,渡邊晉夫婦都知道,至於巖橋慎一,現在還跟渡邊萬由美合作。真要說起來,只有白波瀨傑,是“擇良木而棲”。
但今時今日,傑尼斯事務所在業內數一數二,白波瀨傑這個公關人才,有傑尼斯的勢力撐腰,也如魚得水,是喜多川擴的左膀右臂。
一朝功成名就,如何發跡的往事非但無所謂,甚至還能當成趣談。
“恭喜巖橋君,能做得成如此天衣無縫的企劃。”開口的是小杉理宇造。
小杉理宇造是音樂製作人出身,之後從音樂製作人轉型,六年前起,擔任山下達郎所屬的音樂事務所的社長,還擔任傑尼斯事務所的顧問。論出身,都是“製作人”,小杉理宇造自認和巖橋慎一最有的聊。
“是承蒙業內的各方慷慨協助,才能僥倖完成。”巖橋慎一謙虛。
白波瀨傑微笑,“能調動業內的各方慷慨協助,這樣的才能,巖橋君大可不必過謙。”
喜多川擴冷眼旁觀,等兩個作陪的說完了,纔跟上一句,“有才能的人流露的驕傲,是一種魅力。”
他語氣不緊不慢,巖橋慎一聽在耳朵裡,露出個“受教了”的微笑。但內心深處,並不願意被這麼個高深莫測的人物稱讚有魅力。
“樂隊潮正在風口上。”
喜多川擴不是很想把話用到稱讚後起之秀、以及無意義的寒暄上來。寒暄與稱讚的話被兩個作陪的說了,他接過來,就開始慢慢轉入正題。
“眼下,樂隊的市場確實頗有前景。”巖橋慎一隨聲附和。
喜多川擴提起往事,“我在帶領棒球隊的少年們組成組合,摸索何爲‘偶像’之前,也組過樂隊。那時,爵士樂隊大熱,東京到處都是爵士餐廳,在裡面演出一小時,能拿到一百五十日元。”
巖橋慎一默默聽着。
“雖然,現在是有‘偶像是偶像,樂隊是樂隊’這樣的風氣,偶像樂隊不被大衆所支持……”喜多川擴語氣頓了頓。
這裡說的是出道時人氣登頂,但很快在到來的樂隊潮裡,被實力派樂隊們碾壓、被厭倦了花架子偶像的大衆拋棄的男鬥呼組。
巖橋慎一心知肚明。
“但是,”喜多川擴重新開口,“我始終認爲,樂隊和偶像之間,有許多共通的東西,不該分立。”
剛纔那點停頓,似乎正是留給巖橋慎一去回憶“男鬥呼組”的時間。
老人精喜多川擴儘管不動聲色,卻牢牢把談話的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裡。不過,巖橋慎一也沒有要在這個場合裡自我展示的想法,安安穩穩,就讓他牽着鼻子走也無妨。
“我還是沒有對‘偶像樂隊’死心,並且不會死心。”
喜多川擴說起自己的打算,“巖橋君是製作樂隊的名手,不僅如此,能夠製作打破門戶之別的專輯,想必,要比任何人都不在意偶像與樂隊的差別。”
所以,他想要拜託巖橋慎一,幫他製作一支偶像樂隊。
“貴事務所要安排新的偶像樂隊出道嗎?”巖橋慎一和喜多川擴確認。有工作送上門,他就做好準備,拿出公事公辦的派頭。
結果,喜多川擴卻輕輕搖頭,“是準備組一支偶像樂隊。”
也就是說,想讓巖橋慎一的GENZO從一張白紙開始培養,直到具備出道的實力。
“但同時,這邊也不會停止將成員們作爲偶像來培養的腳步。”喜多川擴說道。
巖橋慎一聽着這個委託,當場並沒有答覆。
喜多川擴也不着急要回復,只是邀請他,之後去看傑尼斯JR們的練習。對於這個,巖橋慎一倒是立刻就答應了。
一頓飯吃得談不上盡興,但感覺也並不壞。
在場的沒有笨蛋,且個個精明,要想把氣氛弄壞也難。
飯後,有感情的司機飯島三智過來迎接巖橋慎一。跟傑尼斯的人打了照面,飯島三智挨個問好。
喜多川擴點點頭,“你好。”想到些什麼,目光在低着頭的飯島三智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又移開了。
特意選個其貌不揚、年紀看上去比他也要大的女性來當司機,喜多川擴心裡稍微琢磨,猜測這司機要麼有什麼來頭,要麼就是這個年輕製作人很器重她。
否則,就說不通,爲什麼巖橋慎一會選這樣一個人來當自己的司機。
不過,打個照面而已,這點下意識的念頭一閃而過。
“對了。”喜多川擴像是纔想起來,忽然提起。
“兩週以後,我們事務所的JR組合SMAP要在武道館舉行單獨公演,屆時,巖橋君願不願意賞光,到場觀看?”
巖橋慎一聽到“SMAP”,心裡一動。
剛過去不久的紅白歌會,後臺那幾個跟他道謝的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他腦中。